可坏就坏在,原主正好回了叶家,又作天作地,光是玉成她和玄珏的婚事,就已经让叶鸿昌心力交瘁,诸般缘由之下,难免有所疏忽,竟让那车金豆进了叶家门。
还无巧不巧送到了秦漓面前。
秦漓打开一个,瞧见里面满满的金豆后,当时就吓蒙了。
可这样大的事,秦漓却因为被原主针对心怀怨怼之下,并没有告诉叶鸿昌,而是第一时间通知了玄珏。
玄珏到来后,打着为叶家好的旗号,让人悄悄送来一车真的瓜果,而把装有金豆的瓜果全都运回了自家。
那边冯克还想着,叶鸿昌既然收下三十万巨银,或者自己就可以逃过一劫。不想还是锒铛入狱,满门被押解进了京城。
当下就认定,叶鸿昌此人心狠手辣,不但要吞下那三十万两银子,还依旧要他满门的性命。
绝望之下,就死死咬住叶鸿昌,说是全都是叶鸿昌指使,又说三十万两税银也都送入了叶家。
他这话半真半假,皇上本是不信,可无奈,依照他说的去查,之前还真有一车瓜果进了叶家。
锦衣卫的人当下就搜捡叶家,瓜果倒是查出来了,里面却没有金豆。因为没有证据,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可毕竟三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还有那车瓜果,也实在太过可疑。再有之前原主为了嫁给玄珏闹得太过,德宗心里本就埋了一根刺,认定叶鸿昌家教不严、治家无方,这会儿一下全发作了出来,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斥责叶鸿昌办事不利,又罚了半年俸禄。
若非当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怕是会当即罢了叶鸿昌的首辅之位。
那之后,君臣便渐渐离心,德宗开始对叶鸿昌多有猜忌……
反倒是玄珏,经由这件事,平白得了三十万两银子不说,又在数日后,带头给北地百姓捐了十万两白银,还慷慨陈词,说什么“为人子者当为父分忧,为人臣者,当为君分忧”,他愿意倾囊而出,捐献银两赈济北地百姓。
消息传出去,天下人无不传颂玄珏仁德,皇上本就看重玄珏,经此一事,越发对他满意,以为这等太平盛世,正需要玄珏这样的仁君。
这也是后面他能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得到储君之位的又一个原因。
殊不知,这十万两不过是税银中的一部分,捐出来后,他还净落二十万两。
别说叶庭芳打心眼里不想玄珏成事,就是这件事会累及叶家,她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事情再沿着上一世的轨迹运行。就是那银子,不独是钦州百姓的税收,更是北地百姓活下去的保证,怎么也不应该落入玄珏的手中。
“没事儿,你莫要担心。岳父为人谨慎,眼下相关官员,也俱皆收监,即便他们想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这件事虽是现下瞧着,颇有些诡谲,最后也必会云破月明……”
更别说,还有自己呢。
“嗯,我信你。”叶庭芳点点头,“就是我听说,那位冯太守的大舅子是个心思阴险的……”
税粮税银丢失的第一时间,冯克为首的官员就被看管了起来,可他们的亲人,朝廷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冯克的大舅子又是烈国最大的粮食商人,北地灾情发生后,他表面上捐出少许粮食谋得美名,私下里却是大肆变卖税粮,牟取暴利。
可也正因为他名声好,到这会儿为止,朝廷还没有怀疑到他,才让他有机会上蹿下跳,差点儿把叶家拉下水……
“你是说张诚?”玄夜微微怔了一下——
还真别说,目前朝廷也好,玄夜手下的锦衣卫和焰卫司也罢,注意力全在钦州府的官员身上,至于这些官员的亲戚,虽然也派人监视,却只是顺便罢了,并没有花费多少精力。
虽然不明白叶庭芳怎么会提到这个人,可玄夜自来对叶庭芳说的话都看的极重——
管那个张诚会不会有问题,既然芳姐儿说了,自己这就过去知会岳父,怎么也要把他查个底儿掉,不让芳姐儿担心才是。
“还有你那个弟弟……”叶庭芳接着道——钦州府贪污案既然发生了,距离玄晖给玄夜用药的时间也快了,眼下自己并没有闹着和玄珏成亲,玄珏依旧是属于秦漓的,那个玄晖应该不会再丧心病狂到还要用药把自己和玄夜绑在一起吧?
却又担心,瑜王妃手里还有其他稀奇古怪的药物——
今儿个出门时,玄晖看过来的视线,怎么瞧怎么阴毒……
玄夜还以为叶庭芳被白日里玄晖带有威胁性的眼神给吓着了呢,温声道:
“你莫要担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伤害你分毫……”
“我没事儿,”叶庭芳抬头,细碎的星光映入她的眼眸,璀璨之外,更有着浓的化不开的担心,“我知道你和爹爹,都会护着我,我怕他伤害不了我,就针对你……”
表面上是瑜王府世子,可那个家于玄夜而言,却是堪比魔窟,不独没有一丝温情,更是有着无穷的伤害和算计……
“所以你答应我,一定要小心,别让他们靠近你,不是信任的人煮的食物,也千万不能乱吃……”
叶庭芳把自己能想到的,掰着指头,细细数了一遍。
玄夜忽然伸出手,再次把叶庭芳抱在怀里——
世人心目中,他就是魔鬼一样的人物,从来都是他伤害别人,别人绝不可能伤害他。唯有芳姐儿心中,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时时刻刻为自己悬着一颗心……
“你放心,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得了我……为了你,我也绝不会让自己有事……”
一直到玄夜离开,叶庭芳还有些缓不过神来——玄夜的意思是不是说,上一世的他生无可恋之下,才会任凭玄晖阴谋诡计得逞吗?
不得不说叶庭芳提醒的非常及时,玄夜手下精锐,监视张诚一举一动的同时,玄珏选派的人手,也到了叶家周围就位……
第69章
“啊呀——”秦漓低低的痛叫一声,瞧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腿,又想要哭了——
回来的太过突兀的缘故,秦家根本来不及准备什么,秦漓没办法,只能按照秦玉林所言,将就着和秦蓉睡一张床。
可相较于秦漓在叶家那张可以在上面任意打滚的漂亮黄花梨木拔步大床,秦蓉的床无疑太小了。
而且于秦漓而言,这样子和人同榻而眠,根本就是生命中从不曾有过的。
更别说秦家不独家境捉襟见肘,更是重男轻女,秦蓉这个秦家大小姐的房间,在秦漓眼里,还不如叶府中丫鬟住的宽敞,房间里家具也是灰扑扑的,衬得整个空间阴暗逼仄。
甚至秦漓踌躇了半晌,实在没办法之下,好容易鼓起勇气,坐到了床上,就瞧见一只灰扑扑的老鼠,从床下钻了出来,甚至察觉到秦漓的存在,还在她绣花鞋上蹲了片刻,睁着绿豆似的小眼珠,和秦漓对视片刻,在秦漓死死咬住被角低声呜咽的恐惧中,施施然离去。
那之后秦漓躲在被窝里哭了半晌,到了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才昏昏沉沉的睡去,可还没闭上眼多久呢,就又被热醒了——
叶家主子少,肖老夫人又生财有道,府里冰自然敞开了供应。
秦玉林也是个好享受的,可夏日冰的价钱不是一般的贵,除非三伏天,热的实在受不住,不然秦家是不可能供应冰的。
甚至就是供应了,也是秦玉林、卢氏并秦川才能享受。
秦蓉都没有这个资格。
从小娇生惯养,秦漓哪里受过这个罪?
心里难过之下,又哭了一场。
好容易后半夜上,房间里终于凉快下来,秦漓也已经倦极,可这回更好,还没等她睡实在呢,就一次次被秦蓉给踹醒——
秦蓉睡觉时不是一般的霸道。一开始还有意识的给秦漓留出更多的位置,可等睡下后,不是磨牙,就是胡乱踹人,秦漓好几次都差点儿和这次一般,险险被踹下床。
即便一次次安慰,苦点儿累点儿有什么,这里好歹是自己的家,秦漓还是止不住一次次回想自己在叶家的住处——
宽敞的房间,干干净净光可鉴人的家具,漂亮的梳妆台,各色精美首饰。
因为房间里有香薰,不管什么时候进去,鼻间都萦绕着兰花的馨香,因为有足够多的冰,不管什么时候,秦漓都是清凉无汗,哪像现在,身上黏腻腻的,全是臭汗……
秦漓再也躺不下去,掀开薄被下了床,拿起旁边的茶盏,仰头把水喝了下去,可只喝了一口,又“噗”的吐了出来——
在叶家,不管她什么时候醒来,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放着一杯温热正合适的参茶……
而方才她喝进去的那杯水,和这房间一样,有着说不出的怪味儿,明显是不知放了多久的隔夜冷茶——
她身子骨弱,衣食住行无一不讲究,这样可怕的事在叶家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秦漓捂着喉咙干呕了起来,到最后,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瞧瞧身上皱巴巴滚得晒干的咸菜叶子似的里衣,再意识到身上的怪味儿,秦漓再也无法维持高贵淡雅的面貌,匆匆穿上外衣,带着哭腔探头冲外面道:
“谁在外面侍候?”
身为金遵玉贵的叶家大小姐,秦漓自然有陪睡的丫鬟。这些丫鬟会轮流值班,不管多早或多晚,总有一个保持清醒,随时注意她有什么需要。
可这会儿,秦漓竟是喊了好几声,外面都没人应声。
倒是睡在里面的秦蓉,被她给嚷嚷醒了,睡眼惺忪的看了披头散发站在门旁的秦漓一眼,翻了个白眼,一翻身,又睡着了——
一大早的扰人清梦,这位大小姐莫不是傻了?以为这还是叶相府呢。
府里侍候的佣人,满打满算,也就没几个,祖母那里倒是有随侍左右的,可离的这么远,也得人家听得见啊。
到得最后,还是秦玉林因为要赶着去衙门做事,起得早,听到了秦漓的崩溃的呜咽声,这才披着衣服走过来询问。
即便是亲爹,可秦玉林这样也太不修边幅了。
秦漓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相较于风度翩翩儒雅非凡的叶鸿昌,秦玉林趿拉着鞋子边走边系扣子的模样委实有些辣眼睛。
可到了这会儿,秦漓也明白,她所能依靠的人,也就只有秦玉林这个亲爹了。
只得边抹眼泪边说了想要找个丫鬟过来的要求——
其实秦漓主要是想沐浴。毕竟之前玄珏嘱咐过她,说是秦漓离开叶家的话,会第一时间过来看她。
料的不错的话,玄珏今日就会过来。要是顶着一身酸臭的味儿道和玄珏见面,秦漓觉得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既然秦玉林发了话,不大会儿,就有个瞧着有些呆笨的丫头过来。
秦漓也顾不得和她计较,只说自己想要沐浴,让她赶紧烧些热水过来。
那丫头明显没有想到,秦漓竟然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记得不错的话,昨儿个晚上这位大小姐已经洗过一次了,府里主子那个不是三五天才沐浴一回?怎么这位大小姐睡前沐浴也就罢了,睡醒后还要沐浴?
要知道秦家就一个厨房,这会儿正忙着给府里主子准备早饭呢,哪有多余的灶来烧水?
好在她虽然反应迟钝些,却也是个老实的,更不知道怎么驳回这样的无理要求,好一会儿有些迟钝的说了句:
“小姐您等会儿……”
这一等,秦漓就等了足足个吧时辰,好容易厨房那边儿把水送过来,却是只够匆匆擦洗一番罢了,想要再冲一遍,都没有多余的。
若非想着,再哭的话,等玄珏过来,自己不定多丑呢,秦漓恨不得哭它个天昏地暗。
好在她判断的不错,刚过了午时,玄珏就匆匆赶了过来。
听说是四皇子到了,把秦家上下给激动的,瞧着玄珏,和瞧什么天神一样的人物一般。
这样崇拜而又敬畏的眼神,让玄珏终于找回来了些之前身为帝王时那种俯视众生的感觉,再一次确信,之前让秦漓回来的决定应该是正确的——
之前去叶家时,每一次迈进府门,玄珏都觉得不是一般的暴躁和不舒服,而叶鸿昌的地位,见到他也不可能和秦玉林这般诚惶诚恐的模样,倒是玄珏自己,因为叶鸿昌的身份,想着以后还要对这个便宜老丈人多有依仗,做起事来未免有些束手束脚。
“四皇子,您里面请……”秦玉林点头哈腰。
“姐夫,我可以叫您姐夫吗?”秦蓉眨着一双和秦玉林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含羞带怯的瞧着四皇子,神情中既有崇拜,又有仰慕,“我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四皇子您会成为我的姐夫……”
“别乱说话。”秦蓉这般轻佻,秦玉林无疑吓了一跳,忙瞪了她一眼。
玄珏登基时,秦蓉已经嫁人,从小养成的八面玲珑的性格,让她和秦漓的关系处的不是一般的好,不止一次和秦漓一块儿陪着玄珏用餐。
那会儿秦蓉看着玄珏时,可不也是这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