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还没开始打官司之前,林老实就要开始造势。他没人脉,也没多少钱,没法买热搜,也没钱买媒体版面和广告,大规模地宣传这件事,炒热这件事,强制让这件事在全国观众面前亮相。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卖惨!
光林老实一个人卖惨还不行,他只在戒网瘾体校呆了两个月,不算最惨的,随便从里面拉一个人出来就比他惨多了。
所以林老实要找同盟。在没有共同的利益下,要找同盟,那就只能找有同样遭遇的受害者了。
昨晚,林老实就把他跳楼的新闻爆出来以后,站出来讲述自己在戒网瘾体校经历最多的几个网站记录了下来。今天只要直接输入网址就行了。
林老实先建了个Q群,又实名注册了一个微博,并开了V,微博名就是他的名字,备注是:戒网瘾体校受害者家园!Q群也是这个名字。
做完这一切,林老实开始在各大论坛出没,注册账号,取昵称。为了增加辨识度,昵称他统一用真名。
注册好账户,他开始发帖,帖子的内容也是今天白天写好的,统一复制粘贴就好了。
内容很简单,先表明了他的身份以及在戒网瘾体校的遭遇,然后表明他现在要做的事,起诉戒网瘾体校和他的父母,最后才寻求其他的受害者,呼吁大家一起站出来,将戒网瘾体校告上法庭,为他们所受到的伤害讨一个说法。
起诉父母,很多人因为顾忌亲情和舆论压力,还有犹豫,但集体起诉戒网瘾体校就没这个顾虑了。而且因为林老实是呼吁大家集体起诉,人多壮胆,又有人牵头,这个事就好办了,许多人也会觉得压力轻很多。
关于这一步,林老实是打算分开走的。他起诉戒网瘾体校和他的父母,索赔一元的精神赔偿,这纯粹就是博眼球,为了吸引媒体和普通市民的注意力。
可其他受害者就没这必要了,他们可以提出天价赔偿,这样强烈的反差对比,肯定很吸睛,而且也能给戒网瘾体校带来巨大的压力。他们赚了这么多年昧良心的钱,现在让他们吐出来,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是以后的计划,现在最要紧的是招募受害者,组成一个集体和团队。
发帖之后,林老实又留下了Q群的名称,等着受害者们加群。
一晚上,他就在不停地发帖子,回答问题中度过了。
忙到十二点,吴飞明天还要上班,熬不住,先睡了。林老实继续发帖,渐渐地开始有人加群了。
但第一天的效果不是很理想,只有十几个人加群。
加群后,林老实第一时间就表明了态度,大家现在不必提供真实住址和真实地名,优先保障每个月的**。
他这么说,让很多人心里觉得轻松多了。因为这些人心理都受到过不轻的创伤,对人对事都很警惕,戒心很强。
加群后,林老实也没跟他们提计划,而是聊起了他被骗进戒网瘾体校那一刻,被关进小黑屋时的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那种被最信赖的人,最亲的人所背弃的伤痛,是每个人心底最隐秘,最难忘的痛。
因为这个共同的遭遇,大家很快就聊成了一团。
聊到半夜,一个叫小五的年轻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们很多人都不敢加群,因为怕后面被父母被戒网瘾体校知道了,会又把他们给抓进去。我要不是已经离家三年,再也没跟父母联系过,我也不敢轻易加这个群。
林老实秒懂,哪怕已经获得了自由,很多人都还没摆脱掉戒网瘾体校的阴影。在里面呆得越久的人,心理阴影越大,提起戒网瘾体校就害怕。
这是他自己考虑不够细致周祥。
林老实改变了策略,重新发帖,除了先前的内容外,还强调两点:一,进群后请大家保护好自己,不要暴露自己的现实信息和目前的职业住址。二,请大家相互之间吗,不要加好友,不要私聊,禁止一切私聊!
这就从源头上杜绝了信息暴露的可能,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除了发动这些受害者,林老实还准备发动为受害者鸣不平的亲朋好友。
在戒网瘾体校他就听说过,有人逃出去后,藏到了同学家,朋友家或者还被表兄妹、堂兄弟姐妹掩护过。
这些人也是他们能发动和争取的对象。因为他们的身边,他们的亲戚朋友就可能会是戒网瘾体校的受害者,所以他们的感受会比普通人更深。而且因为他们没被送进去过,家庭相对更开明,对戒网瘾体校没有恐惧和害怕,只有恨和厌恶,相对而言,他们这些人会更活跃。
所以林老实又建了个群,叫“戒网瘾体校救助群”,专门加身边有亲朋好友受到过这方面伤害的网民。
人多力量大,到了第二天,两个群里都有一百多个人了。不光如此,群里最先进来的那一批人,还开始帮忙在各大论坛,微博等上面发帖,宣传他们的群。
这么多人齐齐行动,那力量完全不是林老实所能比的。
等到晚上,群就满了,林老实又花钱开了VIP,将群的规模继续扩大,新进来的人彼此聊天,听完了林老实发起这个群的目的后,不用林老实说,他们就自发地去宣传这个群。
与此同时,林老实在自己的微博上发了第一条微博。内容很简单,就是他要对戒网瘾体校和其父母提起诉讼,起诉他们侵犯了他的人身自由权,要求他们赔偿一元的精神损失费。
虽然林老实跳楼这个新闻的热度已经没了,但林老实好歹是“红”过一把,加上两个群里人的支持,他这条微博发出来以后,就得到了许多转发。
不过因为没有大V参与,所以热度还是不够。
这时候,吴飞帮忙了,他找到管理他们报社官媒的同事帮忙转发了这条微博,又在他们那个媒体记者群里跟其他媒体从业人员打招呼,让他们手上有资源的帮忙转发一下。回头,他又Q了班级群、专业群里的同学们,请他们帮忙转发。
吴飞班上的同学、同专业的同学毕业后大多进入了媒体工作,手上握着一定的话语权,而且这些人都还年轻,心里有热血,还想鸣天下不平之事,所以很多人都答应帮忙了。
于是在不知不觉地时候,林老实的这条微博被好几十家大大小小的媒体官微给转发了。
虽然这个时候,传统媒体还没意识到网络强大的影响力,所以官微大多经营得不咋滴,可架不住数量多啊,而且他们都是官方媒体的微博,影响力和公信力在那儿摆着。
不少大V见了,也跟着转发,这一转发,就引起了越来越多的人的关注。
三个小时后,林老实自己都没发现,还是群里人提醒才知道,他发的这条微博上热搜了。
这个成果不光激励了林老实,还激励了许多群里的受害者。
曾经,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扳倒戒网瘾体校,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但逃离戒网瘾体校后,他们却发现自己求助无门,写匿名信,在网上宣泄,给媒体投稿,都没用。
折腾两回,见实在是没希望,又怕被戒网瘾体校发现他们并没有诚心“悔改”,还是“冥顽不灵”又给抓回去,大家只能忍气吞声,自己吞下这个苦果,忍了。
所以林老实发起这个事的时候,他们虽然加了群,但其实很多人心里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能扳倒戒网瘾体校这座大山的,只不过是想找到同样的受害者,抱团取暖而已。
可没想到,以前他们投稿都没理他们的媒体,这次竟然主动转发了林老实的微博,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转发的行动,将这件事给炒了起来。
小五在群里说:我们也都去转发这条信息,在各个论坛转发,争取将这件事的热度保持下去,吸引更多的人来关注这个事。
只有远远不断的关注,将这个事的热度给炒下去,那形势才会对他们更利。
林老实让他们去各大论坛发帖。他自己则又发了一条微博,请广大网友给他推荐一个擅长打这个官司的律师。
这条信息发出去后,没多久,林老实的微博下面就出现了留言,都是网民积极参与给他推荐律师的。
这一步是为了加强网民们的参与感,这样他们会更关心这个事。
林老实也逐条回复:谢谢你的推荐,我会认真考虑!
网民们推荐来的当然都是全国知名的大律师,时薪以四五位数计算的那种。林老实当然请不起,他也没想花钱请。
推荐律师不过是个噱头,一方面是为了加强网民的参与感,另一方面,林老实是在等律师自动上钩。
因为律师这一行竞争也很大,不出名的普通律师日子并不像电视上那样的光鲜亮丽。每个人,每个律所都会拼命增加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而打公益官司就是办法之一。
有一部分实力不错,但机遇不是很好或者想更上一层楼的律师会主动接林老实这样一个没多少油水的案子。目的嘛,当然是为了扬名,所以他们要么是搞义务法律援助,要么就象征性的收一块钱。
林老实相信会有人接他这个案子。因为他这个案子太简单了,赔偿又超级低,很容易赢。最关键的是,他的这个案子,现在知名度被炒起来了,接了可以跟着扩大自己的知名度,还能获得个“正义”的好名声。
果然,翌日,就陆续有人加他的Q,不光有律师,还有其他媒体记者,但凡有备注的,林老实都加了,分组管理,添上备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呢?
媒体人员都是想采访林老实。
林老实委婉地拒绝了,理由是怕露面被他父母和戒网瘾体校发现了他的行踪,会把他抓回去。当然,真正的原因是他说过这个采访要给吴飞,在吴飞的新闻发出去前,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采访。
敷衍完了媒体,林老实开始跟这些律师聊天,探他们的底。得益于网络,这些律师的信息在网上多少能找到一些,完全找不到的那种就是籍籍无名者,完全不用考虑。
林老实简单地筛选了一遍,并没有特别满意的。这些律师都太普通了。
律师们想蹭他的热度,他又何尝不想蹭一个知名律师的热度,将这件事推向更高峰。
所以完全没什么影响力的律师,他是不会考虑的,至少也要找一个小有名气的律师。
林老实盘算好了,要是明天还没有合适的律师找上门,他就主动出击,从网友推荐栏里,按照热度依次找那些律师。成了更好,不成他也没损失,何不试试。
***
林老实在网上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戒网瘾体校的人又不是死的,不可能不知道。
刚开始,闫主任听说后,也没多在意。林老实一个要钱没钱,要关系没关系,要人没人的年轻人,再怎么蹦跶,又能怎么样?
他跳楼以死相逼,搞得都上了电视台,见了报,还不是就跟石子落进大海里一样,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就完了。现在敲敲键盘,就想搞他们学校,哪那么容易。
现实会告诉他,他的想法有多天真,有多不切实际。
说到底,闫主任也跟林父林母一样,对网络持抵触态度,总觉得那东西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因为也没把网民的闹腾当回事。
低估了网络的影响力和传播力度,会成为闫主任最后悔的一件事。
下面的人通知过后,闫主任摆了摆手:“不用管,多大点事,过几天就消停了。先管好咱们学校,最近一段时间一定要盯紧了,绝不能再让人逃出去了,还有下午的课程加紧一些,不能松懈……”
陈教官点头应是,犹豫了片刻问道:“那林老实不带他回来了?”
闫主任撑着额头,转了转笔,思考了几秒问道:“他父母那边怎么说?”
“他爸来找过咱们学校一次,要求退学费,说林老实不上了,得把剩下的学费退给他。”陈教官如实说。
闫主任一听就皱眉:“你们没同意,把他赶走了?怎么没告诉我?”
陈教官……
“那天你不在。咱们这边的规章制度是这样的,交了学费不退啊。当初他为了贪便宜,一次交了一年的,咱们要是退了,其他中途退学的学员呢?”这话还是当时闫主任说的呢。
他们学校规定三个月交一次,那每个月就要三千块,一次□□清一年的学费就有优惠,只要两万块一年就行了。这是为了鼓励家长报长期的,虽然单月的学费低了很多,但架不住时间长啊。反正他们学校在这儿,工作人员也聘上了,总成本不变,多个学员就多份收入。
闫主任不高兴:“此一时彼一时,这能跟以前比吗?如果林老实他爸下次再来学校要退钱,就退给他,但要他写一份说明书,是他自愿带孩子来入学的,也是他自愿给孩子退学的,跟咱们学校没关系。”
闫主任这是以防万一。有了这说明书,万一发生什么事,他可以把责任都推到家长身上,入学还是退学,都不是他们强迫的,是家长自愿的。
这都是家长和孩子之间的争执,他们学校只是遭了池鱼之灾。
他想得很美好,哪晓得接下来好几天,林父都没来找学校,这事只能算了。
时间一长,闫主任渐渐把这个事抛之脑后,以为这个事已经消停了。
哪知,就在这时,学校外面来了一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出示了证件,说要采访他们学校。
闫主任一问,才知道这些都不是本地的媒体,而是省会的,其他省市的媒体。
在他还没察觉的时候,他们戒网瘾体校已经扬名了,不光在网上出了名,而且也进入了传统媒体的眼球。敏感的媒体人意识到这个新闻大有可为,所以不远千里,都跑过来采访了。
知道这个消息,闫主任差点气死。他对陈教官说:“把这些人赶出去,咱们学校不接受任何的采访。”
学校有大门,有高高的围墙,他不让人进来,不接受对方的采访,就以为记者们没辙了。
但他真的低估了记者们。
采访不到学校领导,拍不到学校内的场景,记者们可以拍戒网瘾体校高高的围墙,还有围墙上那一圈带电的铁丝网啊,还可以走访学校附近的农民、市民,向他们了解戒网瘾体校的情况。
这些“邻居”的说法也是很有说服力的。除了这些人,他们还走访了把孩子送进戒网瘾体校的几户人家,甚至还采访到了一个从里面顺利“毕业”,获得自由的学员。
这个以前的先进学员,还曾回“母校”给后面的学弟学妹们讲过自己心理路程,表达过对学校,对闫主任等领导,对教官和老师感激之情的学员反水了。
他出示了自己在戒网瘾体校所留下的伤疤,讲述了在里面所遭受到的种种暴力对待,还说自己当初之所以会答应回去演讲,是因为怕他们又把自己抓回去。
最后他很惭愧地表示,他没有林老实的勇气,敢于站出来正面跟戒网瘾体校对抗,寻求一个公道,但他今天要说实话,将会无条件支持林老实!
闫主任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说,也不让记者进来拍照,这个事就完了。哪晓得这些记者这么狡猾,竟然另辟蹊径,还是将他们学校的面貌一点一点地呈现在全国人民面前。
他精心想捂住的一切,还是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