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来了:二十万你不满意是吧,那一百万,不过你得答应我们一个条件,亲自在微博上澄清,这些都是误会。有了这一百万,以后你可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买两套房,收租都够生活了,只要不挥霍,这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真是好大的手笔,林老实倒是没多怀疑陈教官的居心不良。因为现在戒网瘾体校面临很大的危机,他这边不依不挠的,真上了法院,他不要求赔偿,但那几百上千的其他受害者呢?就是一个人一万块的精神损失费,都得是一百万的好几倍了。
这么一衡量,戒网瘾体校想花一百万破财免灾,就不难理解了,是个人都会这么选择。
不过嘛,戒网瘾体校遇到了他,他要的不是钱。
林老实:和解也可以,我不要钱,我只提两个条件。
陈教官一怔,直觉不好,但不听林老实的条件,又没法谈,只能硬着头皮回了两个字:你说。
林老实:第一,戒网瘾体校公开在省城都市报,教育报,还有本省卫视上给我以及所有强制被送进你们体校的受害者公开道歉,承认侵犯了我们的人身自由权,并对我们实施了暴力伤害。第二,开放校园,允许学员和媒体自由进出,不得强制扣留他们。
陈教官看到这两个条件,很是无语,这根本没法谈。真答应了林老实第一个条件,那他们戒网瘾体校的名声也坏了,还怎么开下去?第二个条件就更扯淡了,开放校园,允许学员进出,那学员还不得跑光,学校干脆关门大吉算了,还这么挣扎干什么?想也知道,闫主任和校领导都不会答应。
阎王来了:林老实,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怎么这么拧,这么倔呢,你这样咱们没法谈啊。
林老实:怎么没好处?我要公平正义,这就是个切切实实的好处!
阎王来了:林老实,你想清楚了,你一个人对抗咱们学校,你未必有胜算,我们学校有钱,可以请最好的律师。而且咱们学校开了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还越办越兴隆,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在你之前,也不是没有出去了的人想扳倒我们学校,可最后呢,我们学校不一直好好的。你听我一句劝,拿钱走人吧,对你好,对大家都好,不然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不就想暗示他们戒网瘾体校有关系嘛,背后有靠山罩着。林老实相信他们有一定的关系,但说有多强硬的靠山,林老实是一万个不相信,真有强大的靠山,那就不用来找他了。他们找上门,就说明他们心虚了,怕了。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再谈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林老实直接将聊天记录截了图,传到了微博上,让网民们都见识见识戒网瘾体校的人的嘴脸。他们既然不要脸,那他帮他们一把。
陈教官说了一大通之后,等了好几分钟都不见林老实回应,对方的Q又没有掉线,他有点着急,挠了挠头,正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一阵响个不停的Q.Q提示音。
这个号是新号,一个好友都没加上,就只有一个群。陈教官想了想,点开群,看看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搞得这么热闹。
结果一点进去就看到几章微博截图,放大一看,全是他跟林老实的聊天记录。
卧槽,这个混球竟然把聊天记录截图发了出去,妈蛋!陈教官暗道不好,赶紧打开微博,一搜索,果然,短短几分钟时间,林老实的这条微博竟然有好几十条留言,转发也有十几条。而且看群里人义愤填膺的样子,只怕待会儿还会更热闹,要是被媒体发现,他们学校又会被媒体口诛笔伐一顿。
算计人不成,反而被人给算计,虽然戒网瘾体校的名声已经臭了,陈教官心里也很不爽。
这个林老实,真是太不讲究了。
陈教官忍不住回头看闫主任,脑袋一扭就瞧见了闫主任。
闫主任脸色阴沉,手臂撑在他座椅的手把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显然是把屏幕上的一切看在了眼里。
陈教官有点庆幸,闫主任自己看见了也好,自己不用转达了,不过糟糕的是,他可能会直面闫主任的怒火。
“白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滚起来。”闫主任不耐烦地瞥了陈教官一眼。
陈教官赶紧坐起来,站在一边,闫主任坐下去,给林老实发了一条信息: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输入后,闫主任发了出去。
然后他收到了一条提示: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闫主任不解,回头看陈教官。
陈教官苦哈哈地说道:“他……他可能把你拉黑或者屏蔽了!”
就在这时,一条信息提示音冒了出来:你已被移出戒网瘾受害者家园!
得,又被踢出群了。陈教官偷偷瞄了一眼闫主任黑如锅底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闫主任一声不吭地坐了几秒,神情阴鸷地说:“去跟王校长说,待会儿开会。”
不和解,要打官司是吧!好,打就打,他奉陪就是,他就不信了,他们这么大个学校,还赢不了一个毛头小子。再说了,当初是他父母签了协议,把他送进来的,又不是他们学校去强制把他拉进来的,他要找麻烦也该是去找爹妈的,没道理找他们学校!
***
林老实把闫主任拉黑后,在几人小群里跟大家详细地说了一下这个事,让他们大家留意一下,看看群里是否还混入了戒网瘾体校的人,要防止这些家伙捣蛋或者暗地里收买群员。
大家纷纷应是,决定加强对群的管理。
说过这个事后,林老实也不关心了。他要整理材料,明天去见朱律师呢。
第二天,吴飞陪林老实一起去见了朱律师,双方就在朱律师的办公室见面,协商了半天,谈妥之后朱律师表示,明天就去G市,也就是林老实的家乡,向法院提交材料,对戒网瘾体校提起诉讼。
因为戒网瘾体校在G市,林老实又是G市人,这个案子的纠纷也是发生在G市,根据案件归属地划分,应当在G市起诉。
这种民事案件,签署了代理协议,林老实其实不用过去,后期都可以不上庭,完全由律师代理就行。
不过朱律师建议他:“林先生,我希望你跟我一起G市法院,公开露个面。”
林老实还没说话,吴飞就忍不住说道:“这会不会太危险了一些?万一他们把阿实给抓走了呢?要是他父母出面,到时候肯定很麻烦。”
林老实相信朱律师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个要求,他拍了拍吴飞的肩,示意他先冷静:“咱们听听朱律师怎么说。”
朱律师道:“你这个案子并不复杂,胜诉的几率很高。不过我想林先生的目的应该不止是希望胜诉就完了,对吧?”
林老实已经明白朱律师的意思:“没错,打官司也好,在媒体上不遗余力的宣传也好,一元的精神损失费也罢,都不是我最终目的。我做这些,最主要的目的是希望事情闹大,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力,用我的这个官司给其他的父母一个警醒,同时希望全社会范围内能够广泛地讨论这件事。让许多法盲、思想观念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父母能够意识到,子女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父母的附庸,希望他们能尊重孩子。”
“否则,只要这些父母的观念一直不改变,就算戒网瘾体校今天关门了又怎么样?明天还会出现另一个戒网瘾体校,或者换个名又死灰复燃了。这件事的根源在于父母,最该接受教育的也应该是他们,只有他们的思想改变了,戒网瘾体校这种东西才没有生长的土壤。所以,明天我跟朱律师一起去G市法院,公开露面!我公开露面,不但能吸引媒体的目光,保持新闻热度,同时也能给其他受害者信心。”
吴飞动了动唇,所有的劝说最后都变成了一句话:“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我把我一个电视台的同学一块儿拉上。”视频新闻报道更直观。
“谢谢。”林老实由衷地说。吴飞不计回报,帮了他许多。
吴飞摆了摆手,开玩笑地说:“我这是出差,跑第一手新闻呢。”
大家协商好后,当天下去就买好次日早上五点的火车票,这样赶到G市法院差不多上午十点,正好能赶上。
回去后,收拾好东西,给手机充好电,林老实又坐到了电脑前,在戒网瘾体校受害者家园那个群里发了一条通知:大家晚上好,我明天要跟代理律师一起去G市法院,提起诉讼。
看到这条信息,原本热闹的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大概十来秒,终于有人忍不住担忧地问道:林哥,你要回去啊?万一你父母带人来抓你,要把你带回去怎么办?
林老实:不用担心,律师,媒体记者会随同我一起去的。再说,如果我连面对他们的勇气都没有,这场官司怎么打下去?既然迟早要碰面,避不开,那就不避,迎面直上便是!我们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一枝花:没错,错的是他们,凭什么该怎么退让,林哥,我支持你,我也在G市,我明天去法院门口等你!如果他们要强制带你走,警察不管的话,我们都守在法院门口不走。我待会儿通知我的同学朋友们,大家明天一起去!
小伍:对,我们明天一起去支持林哥。林哥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
有了他们俩带头,不少在G市的人纷纷表态要去支持林老实。
林老实很感动,但他拒绝了:不用,你们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决定,千万不要冲动,先保证自己的人生安全和自由。
我没有家:林哥,你不用担心,戒网瘾体校现在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有那么多记者在门口蹲守,他们才不敢正大光明地来抓咱们呢!
一枝花:对,林哥你别劝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咱们所有人的事!
林老实又劝了几句,让他们先顾着自己,能来就来,不能让朋友过来声援他就行了,不要勉强,就关了Q睡觉。
之所以通知群员,林老实也是有自己的目的。一是为了给群员们信心,他们被戒网瘾体校给治怕了,很多人都没正面对上戒网瘾体校的勇气,他就是要正大光明地站出来,告诉他们,戒网瘾体校、父母都没那么可怕,都不是无可战胜的。其次,他也是想通过这种“不经意”的方式,将消息传递出去,明天法院门口多来点记者,扩大影响力。
次日,不出林老实所料,果然有不少媒体提前蹲守在了G市法院门口。他们还在火车上,吴飞就收到了消息。他打开电脑,上了Q接收了几张同行拍过来的照片,发现不光有记者,而且法院外面还集聚了不少围观的市民,以年轻人居多,很多人手上都举着一个小牌子,内容基本上是“戒网瘾体校还我自由”、“不是每个人都配做父母”、“父母也应该接受教育”。
“这声势蛮浩大的嘛!”吴飞欣喜,这么多人,他就不信了,林老实的父母还能过来强制把他带走。
同一时间,林父林母也接到了消息。两口子真是又怒又怨,尤其是听说林老实还要把他们告上法庭,林父是怒不可遏,林母也对林老实生出了怨念:“这孩子,我们做父母的就算再不是,那也是为了他好啊,他怎么能……怎么这样做啊,这不是让人看咱们家的笑话吗?”
两口子正在家里生闷气,林父就接到了闫主任的电话。
“老林,你听说了吗?今天林老实要上法院起诉你,要是法院受理了他的起诉书,你们就要父子对簿公堂了。不管谁输谁赢,被亲儿子告上法庭这个事恐怕都要在咱们G市流传……”
“够了,姓闫的,你究竟想说什么?”林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闫主任说:“老林,你冲我发火没用啊。我打电话过来是为了你好,你总不想被亲儿子告上法院,被别人耻笑吧?我有办法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林父将信将疑,但想着戒网瘾体校也跑不掉,估计闫主任也不会在这时候害,索性问道:“什么办法?”
***
上午十点十分,林老实准时到达了G市法院。
因为跳楼这个事,他的照片在网络上传播得很广泛,所以许多人都知道他长什么样。因而,他一下楼,就有眼尖的认出来了。
有几个记者立即一马当先举着话筒和摄像机跑了过来,将话筒递到林老实面前:“林老实,你是来法院提交起诉书的吧?”
林老实点头。
旁边又有一个记者赶紧问到:“林老实,你微博上说,要连同你的父母一起起诉,这件事属实吗?还有……”
“阿实,阿实……”忽地背后一道热切的女声打断了记者的话。
大家循声望去,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穿着扑簌,神情憔悴的中年妇女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她旁边还跟了一个差不多年纪,表情阴沉的中年男人。
听到这声音,不用看,林老实就明白了,这是他那个所谓的“妈”来了。
林母一口气跑上来,抓住了林老实的胳膊,哭得那个伤心:“阿实,阿实,妈和你爸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逼你了,你跟咱们回家吧,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随后到的林父也叹了口气,表态:“阿实,回去吧,以前是我错了,我以后不管你了。”
林老实很诧异,这两个“老顽固”今天竟然改变了,真是太让人意外了。他跳楼的时候,他们的变化也没这么大啊。
挣脱开林母的手,林老实说:“你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很好,我很高兴。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做。”
见他不肯走,还要去法院,林母和林父俱是一愣,没想到他们做父母的都服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认错道歉了,他竟然还要去法院告他们。
林父很生气,要是依他以往的脾气,早扇林老实一耳光了。但他没忘记今天闫主任对他的嘱咐,他不能闹,越闹越没理。
林父眼珠子一转,给林母使了一记眼色。
林母会意,见林老实铁了心要去法院告他们,索性心一横,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哭哭啼啼地拉着林老实说:“阿实,阿实,妈和你爸知道错了。算妈求你,你给妈一个改正的机会吧,好不好……”
“改正的机会?”林老实笑了,只是那笑容格外的冰冷,他扫了一圈同样瞪大眼,难以置信的市民,还有不知该怎么办,停下了摇动手里小板子的前学员们,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地反问道,“你这哪是在求我原谅?你这分明是要把我架到火上烤,想用道德和伦理来逼我就范,逼我不要起诉你们。你要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真心悔改,就不会这么来为难你的儿子!”
林母被林老实一语道破了目的,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回头拉了一把林父。
林父想起闫主任的分析,咬了咬牙,也扑通一声,跪在了林老实的面前:“阿实,我们是真的错了,请你原谅我们,给我和你妈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林老实的心在林母跪下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凉了。面对林父的行为,他不但不难受,心里反而升起一股快意,哪怕是虚情假意,他们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错了。
至于他们想以此逼他就犯,那是做梦,他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
林老实弯起了唇,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格外森冷:“想让我原谅你们?可以,只要你们做一件事,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林父心里大喜,暗叹还是闫主任老谋深算,知道怎么逼这小子改变主意。
虽然心里高兴,不过林父没忘记今天之所以能取得这效果,闫主任的策略功不可没。他还得继续保持,低咳了一声,林父道:“你说。”
林老实脸上扬起笑容:“我在戒网瘾体校呆了两个月,你们也进去呆两个月,把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全体验一遍,我就原谅你们!”
林父脸上还未来得及绽放的笑容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