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夜叉会对他这么好?难道这芋头里有毒?还是她又想打他了?
因为心里翻腾着种种阴谋论,傅家宝愣是没敢吃那两个芋头,饿着肚子挨到了天明。
第16章
次日一早,带着两个丫鬟走进正厅摆饭的费嬷嬷,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傅家宝。
三人不由露出惊讶来,因为大少爷平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绝不会起来的,今个儿怎么会这么早?
然而傅家宝可不会顾虑她们心里是什么想法,饿了一晚上的傅家宝今早起来连腿都是软的。他洗漱完立刻往正院奔,此刻见到这些提着食盒的丫鬟婆子,就跟见了他亲娘似的无比热情地扑了过去。
“快点快点,本少爷快要饿死了!”傅家宝不等他们走进,火急火燎就要打开她们手里的食盒,这一幕刚好被走进正厅的傅老爷和辛氏瞧见了。
辛氏面上有些无奈,傅老爷原本好好的脸色在见到傅家宝之后又沉了下去,“半点规矩都不懂,也不知将来你要做个什么人!”
傅家宝本来就肚子饿,听见老头子又开始阴阳怪气,他头也不抬,从食盒里抓起一只包子咬了两口,才含糊道:“子不教父之过,我不懂规矩也是你给带坏的!至于我将来要做个什么人,反正又不需你料理我的身后事,你操心作甚?”
“你……”傅老爷指着傅家宝开口要训斥,但余光突然瞥见林善舞走了进来,一口气又给憋了回去。
而傅家宝在瞧见林善舞进来后,下意识也住嘴了。
正厅当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一时竟然有些和谐。
林善舞带着丫鬟阿红走了进来,她一身月白色衣裙,发髻上插了一支素淡的梅花簪子,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首饰,瞧着温婉朴素,是傅老爷和辛氏眼中端庄聪慧的儿媳,但是在傅家宝眼里,林善舞露出的每一个笑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提醒他林善舞一言不合就会跟他动手。于是他只能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地在桌前坐下。
傅周早就去了书院,如今傅家主人的餐桌前,就只有他们四人。
林善舞看了眼正压抑着怒气的傅老爷,又看看埋头喝粥的傅家宝,再想想这对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场,又一次坚信对傅家宝采用暴力镇压是正确的,君不见嘴硬心软的傅老爷如今都被傅家宝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当父亲当成傅老爷这样,只能用两个字评价:失败。
傅家的早饭还算是丰富,桌子上有粥有豆浆,还有包子油条鸡蛋和一荤一素两个小菜,并一碟子开胃的腌咸菜,跟傅家其他人不同,林善舞每次吃饭都由衷觉得愉悦,毕竟对于曾经漂泊江湖居无定所的她而言,每到饭点就能安稳地享受丰富的菜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林善舞吃饭时的总显得很香,傅老爷和辛氏见了,也不由多吃了几口饭。
傅家宝却不同,他每次吃饭都恨不得林善舞不存在,更不可能去关注她,他只想快点吃完然后逃出去,省点待在家里一不小心就被她打。
他吃饭速度快,填饱肚子以后,放下碗筷就准备开溜,却被林善舞叫住了。
林善舞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傅家宝的动静,怎么可能让他跑了?她叫住傅家宝后,发现傅老爷和辛氏都在看她,于是面上神情愈发温柔了,十足一副温柔贤淑的小妻子模样,她对傅家宝道:“夫君,粮食得之不易,粒粒皆辛苦,还是把碗里的饭吃完吧!”她看了一眼傅家宝没有扒干净的碗。
傅家宝很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把碗里的粥喝干净了。
见到这一幕,傅老爷和辛氏对视一眼,面上都不由露出几分欣慰。
傅家宝吃完,林善舞却依然没有把他放走的打算,她脚下踩着傅家宝的衣摆,在对方僵硬的视线当中对傅老爷和辛氏道:“公公婆婆,小叔如今已有了秀才功名,而夫君都快及冠了,却未能有什么作为。所以我这两日思来想去,决定让夫君留在家中读书,就算将来不能考取功名,也能增长见识,总好过夫君日日无所事事强。”
傅家宝不满地看向林善舞,要不是他的衣袍还被她压着,他几乎敲碗问她什么叫无所事事。
傅老爷和辛氏听了这话却很是认同,只是……两人都很了解傅家宝的秉性,傅家宝要是哪天能老老实实留在家中读书,那太阳得从西边出来了。
却没想到,林善舞接着道:“公公婆婆,我已经劝过夫君了,他也有心上进呢!所以还请公公修书一封给小叔,问问他夫君该看什么书,有没有推荐的先生?”
傅老爷闻言,不由震惊地看向傅家宝,不敢相信这纨绔儿子还能有愿意上进的一天!不过在目光跟傅家宝对上之后,傅老爷就明白是自己想多了,因为傅家宝虽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离开,但他那一脸的愤懑明明白白告诉他,他是被逼的。
想通这一点,傅老爷顿时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他仿佛没有看到傅家宝憋屈的眼神,对着林善舞道:“好好好,家宝能上进,咱们全家都开心。我这就去信给二郎,让他介绍一个有名望的先生来教导家宝,待会儿我还要去一趟书局。”
辛氏也笑道:“那书局老板与老爷相熟,家宝应读什么书,他肯定知道。”
林善舞点头笑道:“这就好,谢谢公公了。”
傅老爷摆手笑道:“一家人,何必提‘谢’字。”
于是三人就这么在傅家宝愤怒憋屈的目光中将这事定了下来。
而在林善舞带着傅家宝离开后,傅老爷就去了书房,给远在府城书院的傅周写信。
他写完信,封上火漆交代下人送出去时,刚好辛氏端着茶水进来,立刻对她道:“看来跟林家的这门亲事真是结对了!”他如今一想起儿子那明明气得不行却不敢反抗的模样就来劲,忍不住双手交握,激动道:“当初林兄说要退亲时,我还犹豫,如今想来,幸好没退亲!咱们傅家能娶到善舞这样好的儿媳妇,当真是老天有眼呐!”
辛氏道:“家宝那孩子脾气倔强,也不知善舞是怎么劝服他的。”
“劝服他?”傅老爷想起傅家宝那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就摇头,他道:“只怕家宝现在恨不得和离。”知子莫若父,他虽然没法管束这个儿子,但对他还是了解的。顿了顿,他又笑道:“不过那又如何?只要能管住家宝,那就是我傅家的好儿媳,只希望家宝他不要辜负儿媳的一番苦心。”
傅老爷心中叹息,是他无能,没能教导好这孩子,好在现在有了儿媳,不求家宝将来能有多大出息,只求他不再到处惹是生非,好好继承这家业,平安喜乐过完这一辈子就好。
他笑着对辛氏道:“自从儿媳进门后,咱们家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老爷唱:越来越好,来来来来~
第17章
傅老爷的想法傅家宝可不知道。
他被林善舞拉到书房按到书案前坐下,又眼睁睁地看着林善舞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字帖和纸笔放到他面前,却敢怒不敢言。
林善舞站在他面前,说道:“今天,临摹完十大张字帖,写完了你才能出去。”
凭什么!傅家宝憋着气瞪了林善舞一眼,可目光触及到她清凌凌的双目,顿时又怂了。因为他想起来林善舞的拳头,想起来林善舞拿着刀子面不改色在他身上划拉的样子。
他这心里又是害怕,又是不服,还有些不甘,凭什么!明明自己才是丈夫,明明她才是嫁进来的那个,可他却要处处受她钳制,还要被她打,这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憋了半晌,傅家宝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凭什么!我不干!我不写!”
林善舞目光凉飕飕地看他一眼。
傅家宝立刻抬手捂住脑袋缩进了书案下面,他缩也就缩了,还不忘拉椅子挡住,一副生怕林善舞钻进去打他的样子。
林善舞原本还真想打他,但见到他这副反应,却忍不住笑了,这傅家宝,个子比她高半个头,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这个念头落下,林善舞忽然想起来傅家宝虽说已经成亲了,但今年也才十八岁。
罢了,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天真又贪玩,且不是那种人品败坏之徒,她又何必逼他那般紧?前头那几次应该叫他记住教训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出来吧,我告诉你凭什么。”
书案下面一动不动,林善舞又道:“你放心,我今日不打你。”
也许是因为她此刻的声音较为冷淡,不像前几次那样刻意装得温柔,令傅家宝感觉到了些许真实感,他试探道:“真的?”
林善舞:“我保证不对你动手。”
傅家宝眼珠子转了转,决定相信她这一次。他慢吞吞从书案底下钻出来,但身子崩得紧紧的,明显十分防备,要是发现林善舞有任何异动,他就会立刻缩回书案底下,而当他坐到椅子上,发现林善舞依旧没有动作后,才终于相信林善舞的话。
他身子松懈下来,吊儿郎当地歪坐在椅子上,有些好奇地对林善舞道:“你快说!”
林善舞瞥了他一眼,眉头微微一蹙,明显很看不惯他这坐姿。
傅家宝却不为所动,心道:反正母夜叉保证了今日不对他动手,她要是敢动手,就是言而无信!本少爷以后就再也不要相信她。
林善舞虽然看此时的傅家宝很不顺眼,却很遵守承诺,说不打他,还真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意思。她在一旁书架上翻了翻,翻出了几张纸摊开来给傅家宝看。
那些纸张边缘都泛黄了,明显不是新近留下的,每张纸上都抄了一首古人的诗,字迹潦草,好些个还缺胳膊少腿,瞧着像是学字小儿拙劣的练笔。
然而看见了这些字,傅家宝面上却没有半点羞赧,他习惯性地歪头扫了一眼,奇怪道:“你给我看这些作甚?这都是本少爷几个月前写的了。”
哦,原来是几个月前写的,而不是好几年前写的。林善舞看他歪斜的脑袋和身子,忍住上前将他坐姿掰正的冲动,对他道:“身为男子,你的字却写得这般差,连我这个女子都不如,你不觉得羞愧吗?”
傅家宝一愣,又听林善舞接着道:“将来走出去,人人都会说你写的字连自个儿媳妇都不如,你觉得你面上有光?”
新婚那天晚上,林善舞就知道傅家宝是个好面子的,否则昨日她打他时,他不会关上门,也不会在受疼时死死闭着嘴不敢叫出声。他只有在以为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出声向外人求救。自从知道她只是打他却不敢害他性命后,傅家宝再也没跟人提过她打他一事,这其中有她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缘故,更多的,却是傅家宝自尊心作祟,不敢叫人知道自己连媳妇都打不过。
果然,听完那句话后,傅家宝立刻坐直了身子,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林善舞,随即否认道:“不可能,你写字能比我好看?骗鬼呢!”
傅家宝没有说的是,在他自个儿眼里,还真觉得自己的字挺好看的。毕竟他混的就是纨绔的圈子,好些个纨绔连字都认不全呢!他能认还能写,就算写的字有所错漏,那也足以叫他笑傲整个乐平县纨绔圈了!况且,在他心里,林善舞只是个农户的女儿,农户有几个识字认字还能买得起笔墨纸砚的?
傅家宝觉得,虽然林善舞的娘是秀才女儿,但是林善舞能认全字已经顶了不起了,写字怎么可能比他好看?她肯定是吹的!最多跟他半斤八两!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落下,傅家宝就看见了林善舞写的字,他目光顿住了,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越张越大。
只见林善舞熟稔无比地捏起毛笔,在铺平的纸张上落下四行字,是一首诗,还正正好是傅家宝写在纸上的那首诗。由于傅家宝每行字空出的地方都大,足够林善舞在那空出的地方再写下一行字。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字,但是林善舞写出来的,却个个规整清晰,一勾一画隐隐有刀剑的锋芒,落在傅家宝的字迹旁边,顿时将那本就潦草的字衬成了枯枝烂草,简直不堪入目。
傅家宝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不管他怎么不敢置信,林善舞那还散着墨香的字依旧明晃晃地摆在那里,不断提醒他自己的字有多么丑。
“怎么……可能……”傅家宝抓住那张纸摸了又摸,不敢置信地呢喃。
林善舞上辈子最开始的时候,一心闯荡江湖修习武功,而想要将武功修习到一定境界,没有一定的文化修养是不成的,毕竟若你连字都不认得,怎么能看懂武功秘籍?而当你能拿得稳刀剑,能将兵器使得炉火纯青,又怎么可能拿不稳一根小小的毛笔?
林善舞现在虽还远远达不到上辈子的境界,这具身体也无法拿得稳刀剑,但是拿笔写写字还是不成问题的。而即便换了具身体,她写出来的字没有上辈子那般苍劲有力,也能将十个这种水平的傅家宝吊起来打。
看着抓着纸张目光闪烁的傅家宝,林善舞道:“这回你总该相信了吧!十张大字,今日不临完,我就……”
“你说过今日不对我动手的,动脚也不行!否则就是言而无信!”傅家宝立刻打断她的话。
林善舞微微一笑,目光扫了傅家宝的肚子一眼,在后者去捂肚子时悠悠道:“你放心,我会信守承诺,但若是你今日做不到,那就别怪我明日手下无情。”话毕,她转身就离开了书房,丝毫不担心傅家宝会逃走。
逃又如何?反正从今日起她每天都会给傅家宝布置任务,傅家宝不完成,她就打,看他能扛多久。正好她重新修习武功,需要有人练手。
林善舞离开书房后,并未在东院多留,她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丫鬟出了门。她去取订做的擀面杖,顺便在街上多多逛逛,看看能做什么生意。钱是必须要赚的,她还想赚了钱以后租个偏僻的院子用来练武,一直躲在屋子里练武实在很不方便。
林善舞走了以后,傅家宝便老老实实留在书房里临摹字帖,每当他不耐烦想要跑出去,或是想丢下笔去看杂书时,就会看一眼林善舞写的那些字,再回忆一下被林善舞痛扁时的惨状,于是再多侥幸也都没了。
只是写着写着,傅家宝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浓。
他忍不住放下笔,抓起那张纸仔细端详起来,越看越觉得奇怪。林善舞这字写得也太好看了吧!她怎么可能把字写得这样好看?
他抓着这张纸,小心地走出了书房观望了一番,确定林善舞不在后,他立刻跑出了东院,往西院奔去。
西院正是傅周的居所,也布置了一间书房,但跟傅家宝空空荡荡的书房相比,傅周的书房就拥挤了许多,并不是西院的书房小,而是因为东院的书房里空空荡荡只摆了十几本傅家宝爱看的杂书,而西院的书房,却挨挨挤挤堆满了书籍,还有许多傅周从小到大写的字帖、画的小图以及做的注解,傅周这一屋子的书放出去,少说都能卖个上千两。
傅家宝并不喜欢这个继母所出的弟弟,平日任傅周对他怎么温和有礼,傅家宝都嗤之以鼻,因此守在西院的下人也并不欢迎这位大少爷,见他直直往书房里冲,连忙要拦,却被傅家宝一手挥开,两个下人敢怒不敢言,只好站在旁边看着,生怕傅家宝毁坏他们主子的东西。
傅家宝对那两个下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毫不在意,他进去以后,直接翻找出傅周亲笔写的字,放在旁边跟林善舞的字对比。他惊讶地发现,两人的字竟然不相上下,甚至林善舞的字还比傅周的好看一些,比如林善舞写的勾和捺瞧着比傅周的更有气势。
可这怎么可能?傅周四岁开始练字,一天少说要练习二十页大字,而林善舞,农户林家的女儿,她的兄弟都没上过几年学堂,他们家连个书房都没有,她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好的字?她这字没有十年的功底是写不出来的!
傅家宝好歹是个富户的大少爷,虽说不学无术,字也写得乱七八糟,但是这点见识还是有的,更别提还有傅周的字做对比。
他盯着两人的字,开始不断回忆林善舞的言行举止,再想想这些年林家的风评,越想越是心惊,他娶的真是林家的女儿?别不是哪个恶贯满盈的江湖人易容的吧!
想起那武侠话本里易容的盗贼将人骗得团团转的描述,傅家宝打了个寒战,他决定将和离的事放一边,先查查这个林善舞到底是不是林家大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名侦探傅家宝?
第18章
傅家宝向来是个说做就做的,他决定调查林善舞的真实身份,就立刻行动了起来。为了不被林善舞发现端倪,他一连数日都乖乖听话,按照林善舞的要求每日临摹字帖。林善舞在时他就待在书房里假装一直在写字,等林善舞一走,他立刻把前一天偷偷写完的字帖摆上去,然后迅速出门调查。
这一日,傅家宝照例换上仆从的粗布衣裳,一只手抓着匕首,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武侠话本,他对阿下交代道:“我黄昏前就会回来,林善舞要是回来了,你就告诉她我出门会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