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捏着字帖,尝试张嘴念字,却和个哑巴差不多说不出口,这玩意谁能认下来?!
老太爷似乎早就猜到她尴尬的境遇,一声轻呵将嘲讽表达的生动形象,“连字儿都不认得,也不知道你还会些什么!”
顾盼低头挨骂,戳着自己的手指头玩,一脸“你尽管说我认真听但我就是不改”的懵懂表情。
老太爷看了看她身后脸色苍白的钟砚,语气更加不好,“不认字不会念书就算了,连人都照顾不好!真是气死我了!”
“这大半年的时间我以为你早就改过,原来还是同从前一样不知长进,真真令我失望!”
顾盼已经做好继续听训的准备,也没指望钟砚这小病/娇会给她解围。
老太爷喝了口茶顺气,正打算继续数落她时,钟砚上前紧紧扣住她的左手,又将字帖拿了过去,“我来念吧。”
老太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自己都看见了什么,等钟砚将文章念完他才反应过来,眼神犹疑中又有点欣慰。
他皱着眉,指着顾盼说:“你先出去,我和砚儿还有话要说。”
顾盼巴不得赶紧走,抽出手掌,转身离开。
老太爷叹了叹气,对钟砚道:“我瞧你如今似是接受了她?”
钟砚眼中暗光浮浮沉沉,他的指尖似乎还剩她掌心的余温,又软又香,方才低头一瞬,瞥见她娇嫩的软颈 ,嘟着嘴表情委屈,莹润饱满的唇瓣沁着一层浅浅水光,等着他去掠夺。
钟砚回神,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祖父,她挺好的。”
有点蠢,蠢的还有点可爱。
那一点点可爱的让他忍不住想摧毁。
钟砚突然开始期待日后,权势颠倒之时,趋炎附势的顾盼定会悔不当初,泪流满面抱着他的腰求饶,哭着说自己做错了。
第十三章
老太爷怎么看顾盼都不会满意,家世品行没一样能拿得出手,听说她身体也还不太好,常常生病伤寒,长了个脑袋却从来不拿来用,闹笑话的事也干了不止一次。
今天老太爷亦是鼓足勇气才把她一并叫到跟前来,差点又被她给气死,万没想到她竟然连字都不认得几个,一脸茫然的拿着字帖,眼睛里仿佛写着“我瞎我看不见我不认得我不知道”一排大字。
“唉。”重重叹了口气后,老太爷心情复杂的看着孙子,“你若是对她上心其实也算好事,虽说她的确难登大雅之堂,但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过你平日也要多管教管教她,不认字这种事说出去太丢人现眼。”
钟砚轻搓拇指,脸上表情晦暗不明,薄薄的唇轻抿成一条线,嘴角略翘,别有深意,“她确实不太听话,祖父安心,我自会好好管教她。”
老太爷心知肚明,他这个孙子手段了得深藏不露,并非外表看起来这般纯良无害、单纯无辜。
他怜惜钟砚腿脚不好,又加上他被厌弃的身世......而格外溺爱他,任何事都想给他最好的来补偿。
可钟砚懂事又知分寸,乖巧的让他心疼。
“你心里有数就好。”老太爷这才把话扯到正题,“我听说你母亲主动给你寻了个差事?”
钟砚点头,“是了。”
老太爷哪能不了解博平郡主打的什么主意,她不可能忽然转性给钟砚谋差事,其中必然有诈。
他意有所指,“你万事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钟砚笑了笑,“您不必担忧我的事,养好身体要紧。”
老太爷也知他的性子,的确不用担心,但就是忍不住要提醒一番,怕他折进去。
如今就连他都没看透当今圣上对钟砚到底是什么态度,是弃子还是要保他?
“你回去歇着吧,今日也累着了。”
“好,祖父保重身体。”
钟砚走出去,日落时分的阳光迎面照来,稍显刺眼,光影斑驳,台阶上少女并膝而坐,手里似乎是随便拔了根草,摇来晃去,没个正行。
他走路无声,走到顾盼身后还没被发现,高瘦的身躯挡住她身后的光,低眸浅看,面白如玉,耳垂上的吊坠鲜艳惹眼,摇摇晃晃。
顾盼觉得背后发凉,一抬头看见他吓了一跳,“说完了?”
钟砚道:“嗯。”
他回应时眼睛还盯着她的脸看,似乎是想从这张脸上找出痕迹。
顾盼被他晦暗的眼神看的哪儿都不自在,慢吞吞站起来,说:“那我们回去吧。”
她伸手想把刚用草编好的手环送给他,钟砚却又以为顾盼要拉拉扯扯对他做什么,虚晃一步,巧妙的避开,“祖父还在,不妥。”
顾盼无语,强抓着他把手环送给他,“我刚刚编的,送给你。”
钟砚看着手掌心里多出来的东西,愣了一愣,随即恢复常态,“谢谢。”
他说话声音温柔,语速又慢,长相柔和精致,怎么看都不像是书中最后描写的大杀四方的黑化男主,现在看上去明明还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回屋后,钟砚又咳了起来,听起来不严重,只是脸色不好看罢了。
顾盼说:“我去让厨房帮你煮一碗冰糖雪梨汤 。”
她拔腿往外走,在门边停下,转身又问:“你喝的吧?”
钟砚望着她,“喝的。”末了,又小声补充一句,“不要太甜,我不爱吃甜的。”
他皱眉的小表情像个挑食发脾气的小朋友。
顾盼笑嘻嘻的说:“我知道啦。”
直到少女飞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钟砚才慢慢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他摊开手掌,草编的手环已经被捏变形,疏离浅漠的瞳孔淡淡看着手里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他伸手碰了碰手环,稍微拽拉便恢复了原样。
钟砚不知想到什么,轻扯嘴角嘲弄一笑,随后将草编手环丢到边上的炉火中,不消几秒,便被吞噬,烧的干干净净。
顾盼随手施舍的慈悲、对他的好,太过廉价,亦不是唯一。
就像今日太子还给她的手帕一样,只要她有所图谋,那么她对每个男人都很好。
钟砚垂眼,表情冷漠,眼神凉飕飕的,周身的温度降的冰冷。
片刻后,顾盼端着厨房做好的冰糖雪梨回来,“我特意让他们少放冰糖,应该没有很甜,你放心喝吧。”
钟砚眼皮微动,接过碗尝了一口,“太腻了。”
顾盼用勺子也尝了尝,眨眨眼,“我觉得还行啊。”
钟砚素来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今天胸腔里一直有股邪火没发泄,他不太高兴的说:“我不想喝,你喜欢都给你了。”
顾盼觉得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还真的像小朋友,脾气说来就来,她没好气道:“我又不咳嗽了。”
说完这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说:“嘴张开,我喂你。”
钟砚不为所动,别开脸似乎懒得看她。
顾盼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掰着他的下巴,勺子抵在他唇边,“张嘴。”
钟砚眼神幽暗,手指僵硬,不敢相信顾盼胆子居然这么大,做这种事。
他皱着眉,缓缓张开嘴咽了下去。
顾盼喂完一碗还不忘用手帕帮他擦擦嘴,自以为小声他听不见,“小病娇,真矫情。”
钟砚都给气笑了,他一笑撕扯着胸腔,还是有点疼。
洗漱沐浴后,钟砚看着正坐在铜镜前绞发的她问:“你不识字?”
顾盼手上动作顿了顿,“不认得,怎么了?”
她也不是文盲,但是今天老太爷那字帖用的可他妈是篆体!!!这谁能认得出来?!反正她不认得。
钟砚心情好了那么一点,“别人知道了会被笑话的。”
顾盼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让她们知道不就完了吗?”
钟砚似乎觉得她的想法太过天真,都懒得回答,而是问:“你父亲没有找先生教你认字读书吗?”
顾盼的父亲是四品官员,职位算不得低,不至于连个教女儿的先生都找不到。
她说:“没有,只有嫡姐才能跟着哥哥们一起去上学。”
原主没上过学,也没人教她认字,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待遇好不到哪去,若不是性格泼辣,能不能安然活到现在都是未知数。
啧了声,他想,原来顾盼也是个小可怜呢。
钟砚心下一动,抬眸看了看她,“明日起,我教你认字吧。”
顾盼:不,我不想。
那可是小篆体!
小篆!
篆!
体!
钟砚观察入微,从顾盼为难犹疑的表情就看出她在想什么,男人轻轻摩挲着手指,嗓音低哑,“你不愿意?”
他轻呵了声,一改平日百依百顺的乖巧假相,掷地有声,强硬霸道:“不愿意也得学。”
钟砚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便等她起床,吃过早饭后将她抓到了自己的书房。
案桌上已经摆好纸笔墨砚,顾盼拿着毛笔无所适从,小腿有点抖,男人站在她身后,这个姿势看起来就像他从背后抱着她,像强势蛮横入侵的野兽。
“手不要抖。”
顾盼觉得有必要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我控制不住啊......”
钟砚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认真一点。”
钟砚写的一手好字,笔锋走势犀利,字体端正大气。
顾盼盯着他写的字,自作多情发问:“这个字是不是我的姓氏啊?顾?对吗?”
钟砚沉默几秒,扯着笑说:“对,真聪明。”
他撂下笔,姿态慵懒散漫,说:“那你今天就专门练这个字吧。”
“学会了就不用继续写。”
顾盼没意见:“好啊。”
她并不知道自己被钟砚给骗了,这个字不念“顾”而是念“钟”。
她沾沾自喜,却不知被骗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