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快。
汗水垂下脸颊,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他看到的又是另外一幅画面。
不远处的小道上,并没有阿萝的身影。
而是——
他的五婶和五叔。
从他的视角望过去,可以看到五婶半蹲在五叔的面前,她仰着脸,手扶着发髻上一朵新鲜欲滴的玉簪花,脸有些红,说出来的话有些娇,也有些羞,“好看吗?”
“好看。”
“很好看。”
陆承策收回还没有迈出去的第二步,望着两人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心下仿佛有一阵无言的酸楚和痛意蔓延开来。
明明应该高兴的,五叔能变成现在这幅样子,身边还有人陪伴。
这值得高兴。
但他就是堵得慌。
莫名其妙,难受极了。
他抿着唇,似是不愿再看那边的景象,不等他们发现就抽身离去。
等他走后。
原先一直坐在轮椅上的陆重渊余光朝他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草木拂动,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怎么了?”萧知不曾窥见他眼中的情绪,只是见他一直盯着那处,柔声问道。
“没事。”
陆重渊收回视线,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时,眼底便又多了一些柔情,语气也变得越发温柔,“我们走吧。”
萧知点点头,也笑了,“好。”
***
陆崇越的处置很快就下来了。
谋害朝廷命官是大罪,虽然陆重渊如今已无什么实权,但大燕律法尚在,几乎是徐钦禀上去的第二日,他的处置就下来了。
就如当初徐钦所言,流放至黔州。
这事刚传出去的时候,京中便闹了个沸沸扬扬。
都说长兴侯府是难得的一个清贵人家,兄友弟恭,除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五军都督陆重渊之外,这个门户可以说是少有的没有那种奢华之风的,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仗势欺人的。
加上之前陆家还捐赠了宝安郡主所有的嫁妆,博了一个很大的好感。
京中百姓对陆家一直都是谬赞有加的。
哪里想到如今竟然会传出这样的事,侄子买凶刺杀叔叔,这无缘无故的,自然不可能行出刺杀的事,有人刨根究底的就又查出了许多事。
例如当初陆家二少爷送去庄子里,根本不是养病,而是联合家中的奴仆,打算污蔑陆家五夫人。
又例如
当初这些事没有传出来,是因为陆家那位“十分慈悲、和善”的老太太一力压下去的,甚至于,若不是那日陆家五爷出现,恐怕那位陆五夫人就要被人平白无故冤枉了去。
还有当初陆家那位侯夫人被褫夺中馈,也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而是因为挪用了宝安郡主的嫁妆,至于这钱,自然是贴补到了王家那边。
至于为什么陆家会捐赠宝安郡主的这些嫁妆?
也不是那位老太太下的主意,而是陆家那位五夫人建议的一时间。
京中传了许多关于陆家的谣言,说什么的都有,真的假的,混杂在一起,反正没有人辩解,大家也就姑且都信了这是真的,不过就算有人辩解,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反正。
这世上的人向来只信他们所相信的。
陆崇越已经在流放的路上了,而陆家在京中的地位,又或者说在百姓眼里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尤其是那位陆老夫人,她往日在京中多有善名,可这桩事一传出来,大家对她自然是议论纷纷,以前觉得受她恩惠立了长生牌位的,也是纷纷砍了牌位。
且不说外头是怎么样?
长兴侯府倒是真的闭门了好一阵日子。
***
日子步入九月,这天也就越发凉了。
自从陆崇越的事出来后,陆家便消沉了很久,李氏以前最爱热闹,也喜欢挑拨是非,可如今却整日躺在屋子里,神情恹恹得,偶尔倒是会跟陆四爷吵上一架。
至于陆老夫人。
她自打知晓陆家如今在外头的风评后,还有那些人对她的议论之后,也气得大病了一场。
到现在还没有康复。
崔妤照旧是每日晨起伺候王氏,但王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阵子受了外头那些风评的影响,性子比以前还要来得暴躁,时不时就会处置几个下人,即便对崔妤,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就如今日。
王氏吃早膳的时候,也不知突然发了什么疯,直接把汤勺往那碗里一砸,厉声道,“这都是什么东西,难吃死了?让他们撤下去重做!”
她动作大,崔妤又正好在她旁边,里头的汤水溅出来,全部落在了崔妤的手背上,这可是刚炖好的汤,还滚烫着,纵然崔妤再能忍,此时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嘶——”
崔妤握着自己的手,看着上面滚红的一片,疼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身边几个丫鬟、婆子都围了过来。
王氏看她这般也愣了下,她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砸,会让崔妤受伤,但她身为长辈,自然是落不下这个脸面去同崔妤道歉的,看了一眼之后,便高声责问起几个下人:“都杵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几个下人忙应声,又是打算去倒水,又是打算去请大夫。
崔妤倒是忍着疼,阻了一声,“母亲,就一点小伤,不用请大夫的,我回去擦点烫伤的药膏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了。
王氏倒是也没有强求,本来她就觉得请大夫有点小题大做了,遂点头,道:“那你今日就先回去吧。”
“是。”
崔妤福身,“那儿媳就先告退了。”
刚走出外头。
顺心便迎了过来,她开始还奇怪,怎么今日主子出来的这么早?想问一声,可见她抱着手,又见右边的手背都红了,她一怔,说出来的话都变得结巴了,“这,这是怎么了?”
崔妤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如常说道:“回去再说吧。”
顺心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就扶着人回了浮云阁浮云阁。
崔妤刚回来就把人都打发出去了,只留了一个顺心。
这会顺心一边拿着烫伤的药膏替她擦着手背,一边忍不住哭腔,哽咽道,“这都是个什么事?她自己心情不顺,干嘛把火气撒到您的头上?”
“这么一大块,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越想。
她越觉得委屈,“您当初就不应该嫁过来,这里一点都不好!”
“行了。”
崔妤打断她的话,她闭着眼睛靠在引枕上,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揉着疲倦的眉眼,脸上的神情也有些不大好看。
三个月了,她嫁给陆承策已经快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这三个月。
她自问做得不错。
伺候婆母、照顾祖母,偶尔还会替犯了错的小姑子遮掩一二。
可她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婆母和小姑子觉得天经地义,从来不曾感谢过她,正院那位老太太,更是不会夸她一句,至于她的夫君她的夫君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以前陆承策隔一段日子还会回来一趟。
但自从陆崇越的事情之后,他便很少回来,就算回来也只是换身衣裳就离开。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却也能够感觉出他的心情很不好。
她去过锦衣卫,也让人送过家信,见到人,也收过回信,只说“公务繁忙”。
她气过,怨过,甚至也如顺心一样,在夜里一个人的时候,问自己“她真的选择对了吗?”但能怎么样?她没法后悔,也不肯后悔,陆承策是她生平头一个喜欢的人。
她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嫁给陆承策,做她的妻子。
等着有一日
他也能像对顾珍那样对待她吗?
如果等不到这一天,那她做了这么多,都是因为什么?
半响。
她开口,“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
顺心一边替她抹着药膏,一边回道:“五房那位虽然对家里的事不上心,但做得事都不曾有过差错,底下那些管事偶尔有个小动作,也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听到这话。
崔妤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心下微沉,看来想要从这些事上给她那位五婶找麻烦是不可能了。
沉默半响。
她才说道:“原本准备的事,先搁置吧。”
顺心一愣,还是答道:“是。”
***
而此时的五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