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又不好,行动起来也不方便,要是出什么事萧知皱着眉想着这些。
陆重渊既然说了不让她过去睡,肯定是不会让她去的,她也不可能真的去别的房间,她是陆重渊名义上的妻子,总得贴身照顾人,眼见陆重渊都快进水房了萧知的指尖不自觉的捏了捏。
“五爷,我们晚上一起睡吧。”
轮椅推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停顿似的,在停止之前甚至发出了极为刺耳的一声。
陆重渊的手已经握住了布帘,可此时却没有掀起,他的脊背也有些僵硬,就连那张无人看见的面容也有些绷得厉害好一会,他才哑声问道:“你不怕我欺负你?”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
萧知的确是害怕的,她长这么大,除了以前嫁给陆承策之外,还没跟其他人同床共枕过更不用说是男人了。
可听到陆重渊的这番话,她却突然不觉得害怕了。
陆重渊不会欺负她的,这个男人刚才伤了她的手,都能说出再有这样的事,就拿匕首刺她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欺负她呢?所以,她捏了捏手指,也没再犹豫,笑着和人说道,“不怕,您不会的。”
“您快进去洗漱吧,我先去铺床。”
说完。
她也就没再理会陆重渊,自顾自走到贵妃榻上,把被子和枕头都抱了回来。
陆重渊的情绪其实还没平复,他还站在布帘前,虽然离得远,但余光还是可以看到不住忙活着的萧知,他看着她把东西都搬回去,看着她坐在床上铺着被子,从始至终,她的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愿。
她是愿意的。
心下不知道想到什么,只是砰砰砰的,跟敲着战鼓似的。
萧知铺好被子看过来的时候,发现陆重渊还站在水房前,愣了下,她站起身问道:“五爷?你怎么了?”
“没事。”
陆重渊的语气有些干巴巴的,说完,他就直接打了帘子进去了。
他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差别,可那块掀起的布帘因为力道太大的缘故,迟迟都未曾落下。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屋子里的烛火已经灭了几盏,不像刚才那么明亮,就连外头的喧嚣声好似也都停了下来,没有说话的一处地方显得格外寂静。
萧知坐在床上,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轮椅声,越来越近。
她刚才的确没什么感觉,可此时听到那由远及近的轮椅声,想着今晚要跟男人同床共枕,终究还是生出几分不好意思。
不等人靠近,她就已经站起身了,略带仓惶的声音在屋中响起,“我,我先进去洗漱。”说完也不等人有所反应,她就往水房跑。
陆重渊在的那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她微红的脸颊。
没有去拦她,只是看着她仓惶的身影,难得的扬了一下嘴角,明明怕的要死,还说什么不怕他的心情有些少有的愉悦,那微微扬起的嘴角更是消也消不下。
等人跑进水房——
陆重渊才收回视线,然后转头看向拔步床上的两条被子。
这两条被子,一条绣着并蒂开花,取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之意,而另一条绣着石榴,意为多子多福那个丫头肯定没发现。
不然肯定得臊的更厉害
萧知平日里洗漱很快,可今天倒像是故意磨时间似的,足足花了三刻的功夫还没好。
等到终于磨不下去了,她才出去。
外头的烛火大多都被熄灭了,只留了靠近拔步床的一盏,方便人走路。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可平日里就算陆重渊醒着也是这样的,所以萧知的步子还是放的很轻,就连那颗心也是高高悬着的。
房间就这么大。
走了这么久,肯定也已经走到了。
站在拔步床前的时候,萧知还有些犹豫,她是先探了探头,然后就看到睡在里侧,闭着双目的陆重渊,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五爷,你睡了吗?”
无人回应。
可萧知却像是松了心神。
虽然她不介意和陆重渊同床共枕,但要是和醒着的陆重渊睡在一张床上,她还是会有些紧张的。
现在陆重渊睡着了正好。
小心翼翼的脱了鞋袜上了床,又把帐子都给落下,要躺下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身边,见陆重渊纹丝不动,就连眼皮也没有抖动,这才放心,合衣躺了下来。
刚刚躺下的时候,萧知还有些睡不着。
不知道是因为陆重渊在身边,还是因为这是她醒来后过的第一个年。
忙碌的时候不会想太多,可此时躺在床上,四周又这么安静,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以前的事以前过年的时候,他们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的。
父王母妃跟神仙眷侣似的,两人都是喜好音律的人,一个弹琴一个就吹箫。哥哥就在旁边舞剑,至于她呢她不爱这些,乐得偷懒,就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后来嫁给陆承策,过年的时候也是一大堆人。
那个时候。
现在被她厌恶至极的陆家人还没露出他们恶心的爪牙,他们宠着她惯着他,事事都依她,陆承策也是,他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唯独面对她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他会握着她的手,与她说,“阿萝,我是有多幸运才能娶到你。”
他会揽着她的肩膀,和她说,“阿萝,我会好好对你的。”
甚至就在他拿着圣旨去赐死她的父母时的前一日,他还蹲在她的面前,抚着她的脸,和她说,“阿萝,以后我会好好陪着你的,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说着对她好,说着不会让任何伤害她。
可偏偏,他却是那个伤她最深的人
心下有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跟陆承策青梅竹马长大,又在最好的年纪嫁给他,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陆承策会是那个检举她父王谋逆,亲自监杀她父母的人。
可眼见为实。
她纵然不愿意相信又能如何?
何况当日那个男人的言语还在耳边环绕“永安王与朝廷官员密谋在前,私制龙袍在后,证据确凿”
好一个证据确凿!
他既然说证据确凿,那她就去查清所有的真相,洗清她家人的冤屈。
她的父王母妃从来不曾涉入党政,就连她那个天资聪颖、人人夸赞的哥哥也怕皇伯父和太子哥哥忌讳,所以连入朝为官都没有。
可即便是这样
这群人还在肆意诬赖着她的父王母妃,把一盆盆的脏水往他们身上泼,甚至还逼死了他们。
心里的情绪像是绷不住似的,萧知整个身子都紧绷的不行,可听到身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她这颗被仇恨充斥着的心竟像是被一只宽厚的大掌轻轻抚平了似的。
她转头朝身边的男人看去,屋子里太昏暗了,她只能隐约瞧见他一个轮廓。
没了平日里的清冷阴沉,此时的他平静又令人心安。
萧知看着看着,倒是也平静了下来,没事,她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她会找回她的哥哥,一点点查清真相,洗清一切的脏水,还她父王母妃一个清白的真相。
心绪渐渐安静,困意也就袭上心头了,她今天忙了一日,实在是太累了,眼皮子一撘一撘的,终于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睡着后。
身侧一直闭着眼睛的陆重渊却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目中清清亮亮的,哪有一丝困意?一看就是一直没睡着的样子。陆重渊的六识本就不比常人,这会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场景下,他也能把身边人看个通透。
她睡着的时候不似平日显于人前的那般欢快,眉是皱着的,红唇也往下压着,小巧玲珑的鼻子轻轻抽着。
不知道是在做噩梦,还是本身心里就有着不少愁苦,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竟是要比平时还要显得可怜。
陆重渊见她睡得很沉,倒也不怕吵醒她,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眉宇之间,一下又一下,力道轻柔的替人抚平着折起的眉。
起初萧知还有些不自在,轻轻嘟囔了一声。
可到后头大概也习惯了,不仅那紧皱的眉心放松了,就连一直紧绷着的身子骨也逐渐放松下来。
陆重渊没有立刻收回手,他侧着身子,从她的眉心一直往下,最后停留在唇角处,把那微微往下瘪压的唇角给人重新扬了起来,这才打算收回可手还没有收回,就被萧知抓住了。
牢牢地抓在手心。
陆重渊的身形一顿,但也没有太过担心。
他不怕萧知在这个时候醒来,她若是醒着,别说这样握着他的手了,恐怕连睁眼都不敢。
倒是可以收回。
但却有些舍不得,她的手心这么温暖,好像可以抚平他一切不好的情绪任由她这样握着。
而另一只手也跟着伸出,覆在她的脸上,带着极为轻柔的力道,一寸寸抚过她的肌肤。
他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又是替他操持着过年,又是给他夹菜说笑,还送他礼物给他祝福。
陆重渊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个日子,他不会忘记在烟花最为绚烂的那一刹那,有个人蹲在他的身前,仰着头,和她说“岁岁平安”。
他看了一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十指紧扣。
极为亲密的姿势。
冷清的眉眼在此刻绽放出几丝笑意,那是从来没有人看到过的艳色,他就这样抚摸着她一寸又一寸的肌肤,缓慢又低哑的说道,“你既然握住了我的手,那这辈子都不能再松开。”
是她捧着光明来到他的身前,试图唤醒他走出那个黑暗的回忆。
如今他一脚已经如她所愿跨出。
再也无法回头。
他可以为她走出这漆黑的世界,但前提,是她在的他的身边。
如若——
陆重渊眼中的柔和在此时转为晦暗,像是两汪黑洞似的,就连覆在她细嫩肌肤上的手也多用了些力,等听到身边的小女人轻轻嘤咛一声,这才回过神。
他重新轻柔的替她抚着细腻的肌肤,见她重新变得安静,眼中的柔和也重新回归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不会让那一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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