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姜凉蝉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姜平轩,对他了解有限。
全部的印象, 就仅限于姜平轩体态微胖, 严肃刻板,平时都待在书房。
但是姜云庭却觉得, 这次父亲回来之后,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具体是怎么个不一样法,他也说不上来。
这日他练完了, 捏着自己胳膊腿上前所未有的结实的肌肉,突发奇想的想去母亲那里撒撒娇,顺便邀邀功。
在这件事上他是个行动派,这么一想, 立刻颠颠的跑去了。
因为想给母亲一个惊喜, 也没有让人通报,直接就往母亲起居室走。
靠近母亲起居室的时候,他却听到了房间内有两个人的说话声。
一个声音毫无疑问是母亲的, 另外一个声音,听着跟父亲很相像。
可是刚才他进过书房的时候,分明就看见福伯站在书房门口。
一般都是父亲在书房的时候,福伯才会在门口候着的,他还以为父亲这会在书房。
姜云庭有点懵,推开门, 探进半个头去。
果然,起居室里,母亲正在和父亲说话。
父亲的脸上居然还有表情。
因为惊奇, 姜云庭一时忽略了很多细节。
“爹,娘,你们都在呀。”姜云庭推开门进去,准备按照计划继续炫耀。
虽然父亲一向严肃,见到他的时候,自己都下意识的紧张。
但毕竟是自己父亲,姜云庭其实还是很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让他夸赞自己的。
择日不如撞日,母亲正好在,还能帮他多说两句好话。
然而,姜云庭的炫耀刚刚开了个头,就被父亲止住了。
姜平轩打断他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书房了。”
姜云庭说了一半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呆呆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姜平轩走到门口,即将踏出门槛去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你那个陪练,是哪里找来的?”
姜云庭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上沈放了,压住心里还横窜的失落,回答道:“是姐姐之前从大街上遇见,带进府里来的……”
他不好说姐姐的面首,挑拣了一个词换上:“带进府里来的随从。”
姜平轩点了点头,道:“你把他叫到我书房来吧。”
等到姜平轩转身了,姜云庭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刚才母亲和父亲究竟在说什么?
他进来的那个瞬间,他们的表情好像都很冷。
姜平轩回了书房。
不过,他先等来的不是沈放,而是姜凉蝉。
姜凉蝉已经在书房门口等了他一会了,她也是看到福伯,以为他在书房,却被福伯拦在门外。
福伯拦住她,说老爷现在有要事在忙,不让她进去。
姜凉蝉今天也没有别事,就是打算来找爹爹商讨事情的,闻言干脆不走了,说就在门外等。
福伯好像有点着急,劝着她走。
结果姜凉蝉还没走,就看到原本应该在书房有要事的姜平轩,从庭廊那头走过来了。
姜凉蝉:……
她扭头看一眼福伯。
福伯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姜平轩没想到姜凉蝉在等她,但是没有像对待姜云庭那样冷淡,而是直接开了书房的门,让她进来:“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姜凉蝉是来找姜平轩说退婚的事情的。
之前她都跟母亲说好了,等到父亲回来,就可以跟他提一提,让父亲来出面退了楚家的婚约。
姜凉蝉估量着,以她现在跟父亲的关系,想要参与姜平轩朝廷上的事,劝阻他远离太子,让他不要得罪沈放,这不可能。
但至少退婚这件家事,她以女儿的身份,找找姜平轩还是没有问题的。
姜凉蝉估算过,姜平轩应该大概率会同意退婚。
之前她还没有及笄的时候,父亲就特意过问过她的意思,说如果不想结这门亲事,可以回拒掉。
不管在外面如何,至少在家里,应该还是在儿女亲事上,会更注重儿女感受的父亲。
何况,父亲回来之前,母亲也说过,如果那楚家着实过分,让她把情况如实跟父亲禀报就好。虽然现在亲事拖得时间久了,退婚会比之前难处理,但父亲应当不会拒绝的。
姜凉蝉等到姜平轩坐定之后,就开口道:“父亲,跟楚家的婚约,我想退掉。”
姜平轩抬头看她,严肃的脸上显出几分苍老来。
他平静的问道:“为什么?”
姜凉蝉把想好的缘由都解释了一遍。
楚家攀炎附势,楚青人品不端,并且沾三捻四,不是良配,种种缘由,都陈述了个遍。
姜平轩听她说完了,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镇纸,半晌没说话。
姜凉蝉心里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姜平轩开口了:“你的意思,我听懂了。”
他话锋一转:“但是,楚家的婚事,不能退。”
姜凉蝉蹙起了眉头,有点着急的道:“爹爹,这楚青明明……”
姜平轩平静的打断了她的话:“楚家的婚约早就定下了,不能更改。”
他在姜凉蝉开口之前,道:“不但不能更改,这次随陛下私访,正好我和楚大人一路同行,给你和楚青挑了一个好日子。三月二十六,是个吉日,适宜成亲。我已经让人开始准备了,这几日就让人上门给你做嫁衣,你安分的在家等着。跟楚家撕毁婚约这种话,我不希望再听见第二遍。”
姜凉蝉没想到,她来找父亲退亲,不但没退成,反而还加速了婚期。
而且,听这意思,姜平轩在回来之前就已经定好了婚期了。
一阵怒火攻心,姜凉蝉对他那点勉强能看得过去的印象也被撕碎了。
在这个世界里,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寻常情况下,女儿是不允许顶撞父亲的。
姜凉蝉不但顶撞了,还跟姜平轩大吵一架。
但是,无论她怎么吵,怎么愤怒,怎么坚决不同意。
姜平轩给她的,就是一句话,一个表情:“婚期已定,你老老实实回去等着。”
姜凉蝉气得两眼发黑,不想再多看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了,愤怒的转身出去。
她推开门出去的时候,沈放正站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姜平轩一抬眼,看到门口的沈放,沉声道:“你来了?进来。”
沈放没动,却看着姜凉蝉的左脸。
姜凉蝉刚才气急了,用力拍了一下书案。书案上的青釉彩瓶被波及到,倒了下来,正好磕在角几上,磕得粉碎。
碎片掉落的时候,刚好划过了姜凉蝉的左脸,在她脸上划出一道小小的划痕。
姜凉蝉因为生气,也没有注意到脸上的微疼。
她心底正火着,跟沈放草草打了个招呼,怒气冲冲的走了。
她走了,沈放才敛下眉眼,进了书房。
姜平轩这次的语气竟然温和了很多:“沈公子,请坐。”
他试图寒暄几句。
沈放的目光扫过地上还没来得及打扫的花瓶碎片,冷淡道:“不必了,有什么事,您直说吧。”
一个府里的随从,按说是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跟老爷说话的。
但是沈放没有收敛,一股无名的火气在他心里慢慢烧着。
刚才他在门口,也听到了一些。
姜凉蝉因为太愤怒了,声音就没有特意控制。
他从她的字里行间,大概也听明白了。
呵。
果然还是那个姜平轩。
姜平轩常年身居高位,身上官威很盛,寻常百姓见了他紧张有余,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这么不敬的对待了。
不过,他竟然没有计较这个第一次被他召见的随从的态度。
姜平轩示意福伯关上门,而后道:“有件事,想请沈公子帮忙,请沈公子务必不要推辞。”
福伯机警的把书房的门关上,这次他吸取了经验,把书房守得更加严密。
书房里的谈话,被牢牢地守在了里面。
姜凉蝉坐在屋顶上,抹着眼泪。
明知道在冷风里面掉眼泪会皴脸,而且吵了之后独自躲起来哭,也很没出息。
但眼泪它就是自己不争气的掉。
说实话,进到这个世界,见到姜云庭和母亲之后,她心里一度很爱这个世界。
至少,很爱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