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恩老弟,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钱谨裕挡住他的视线,弯下腰,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姚博恩脸色越来越难看,被钱谨裕抓住的肩膀颤抖着下移。明明钱谨裕皓齿,弯弯的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笑容,可他心里却发毛,下意识不去看他。
很可笑,钱谨裕也没说什么,他就是能读懂钱谨裕告诉他别瞎叽歪,敢多说一个字,证明是他唆使孟家人大闹钱家。
他告诉自己钱谨裕不可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钱谨裕的注视下,他就是发不出声音提醒姚母,唐熙囿可能去搬救兵。他把希望寄托在孟家人身上,搬这么多东西,适可而止,赶紧回去吧。
“你想什么呢,你们家的屁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姚博恩推开钱谨裕,压迫感终于消失,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钱谨裕顺势拖一个椅子坐在姚博恩身旁,见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搬出一台缝纫机,他抬起手臂搭在姚博恩肩膀上:“还记得这台缝纫机吗?我和熙囿结婚买的,一直放在爸妈房间。”
“是、是吗?时间太久了,我没有印象。”姚博恩左眼皮以秒为单位,跳个不停。
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又重新戴上眼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钱谨裕说话,他扭头顺着钱谨裕的视线望去,心猛地往下沉,门前堆了好多钱家老物件,孟家人疯了吗?
钱谨裕置身事外,带着看热闹的心态看着孟家人一件一件搬出他家的物件,他的这个态度让姚博恩心惊胆战。
孟母弯腰,拿棍子敲敲打打老物件,挑开口袋看里面的东西:“孟隽说他落在钱家的东西全齐了,”她用眼神示意侄子们把东西弄回家,“小心点,别磕坏了。”
“孟姨,您几个儿子一个没来呀?”钱谨裕翘着二郎腿,手肘抵住姚博恩的肩膀,视线在几个二三十来岁的男子身上巡视。
“我儿子被孟隽留在家里谈事情,让侄子来不成吗?”见钱谨裕没来妨碍她,孟母难得给他一个好脸色。
“您可真谨慎。”
孟母几个侄子心一紧,钱谨裕几个意思?
“亲手把您几个侄子送进监狱,是不是特别有成绩感?”钱谨裕站起来,冷笑一声,“您儿子回城,您给过他一分钱吗?他拿你脸进这么贵重的牛皮,进这么多首饰材料。您要说您儿子花自己的钱,您儿子要是有钱,还会借住我们家。你们怀里的东西全是钱家的,您儿子只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工人,帮我们家干活罢了,还当真以为他是我们家姑爷,会给您脸,让您无理取闹。”
几个侄子心慌意乱:“婶,你不是说孟隽哥办一个包厂、首饰厂,钱家人不要脸使劲闹腾不让孟隽哥夫妻回家,你让我们来给孟隽哥撑腰,顺便搬走属于孟隽哥的东西。”
“对啊婶,说好的让我们跟着孟隽哥干,绝对挣大钱,还算数吗?”
“还包厂、首饰厂呢?孟隽回城多长时间,他哪来的人脉关系进货,长长脑子好不好!”钱谨裕轻呵一声。
“婶…”
孟母被‘婶’字吵得头疼,拿起棍子气势汹汹乱打钱谨裕:“我让你胡言乱语,呸,进监.狱也是你这个狗杂碎进。”
“公安同志,就是这些人撬坏我们家的锁偷东西。”唐熙囿把自行车还给邻居,边跑边指路。
孟家人慌乱地背起、抱着东西跑,正巧和公安撞个面对面。
有一名公安反应得快,冲上前制止孟母伤人行为:“公安,别反抗。”
“放开我,我告你们乱执.法。”孟母摔个面朝地,挣扎着要起来。
另外几个公安一看他们身上的东西,除了床等大件的东西没偷走,几乎能偷得都偷了。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这个和平的社会竟然出现如此严重的盗窃案,立刻抓捕他们。
十几个公安站在他们对面,孟家人从来没见过如此大的阵势,腿下的发抖,刚想解释什么,就被公安按在地上。
钱谨裕撸起袖子,露出一条长长的伤痕,有血珠渗出皮肤,证明孟母构成恶意伤人。他眼睛扫视趴在地上的人,走上前,他的手伸向一个人的衣兜,这个人猛地扭动身体。
“老实点。”公安按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双手往后撇。
一副带着花生吊坠的银手镯落到钱谨裕手中:“我家临渊满月那天,孩子外婆送的。”
他继续翻找这些人的口袋:“我家老太太的玉手镯,我姐的金戒指,我妻子的吃银手镯,我家老头的手表…”
孟母吃了一嘴灰:“他姐是我大儿媳,他们家欠我大儿媳十年青春,十年呐,不应该补偿我大儿媳吗?只不过拿一点利息,你们凭什么抓我,快点放了我。”
她说的理直气壮,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事。大儿媳嫁到孟家,生是孟家的人,死是孟家的鬼,大儿媳的东西就是孟家的东西,孟家有权力替大儿媳讨回公道。
孟母的侄子想要替自己脱身,听到孟母的话,他们闭上嘴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没错。
“有什么话跟我们回公安局说。”他们的行为构成偷窃和恶意伤人,已经脱离民事纠纷的范畴,必须负法律责任。
孟家人被公安押解到弄堂里,孟母扭头大喊:“钱谨裕,你敢让公安抓我,就不怕我儿子怀恨在心,把他亲妈受的罪报复在你姐身上。一辈子不和你姐离婚,对你姐和孩子拳打脚踢,让你姐苦一辈子。”
“姚博恩,你这个王八蛋,不是说钱家两个老东西花我儿子的钱,一天五百块钱不够两个老东西花的吗?你不是说我儿子发大财了吗?你不是说这家人吸我儿子的血吗?钱家两个老东西花掉我儿子几千块钱,我让侄子拿他们一些贵重的首饰有错吗?你给我滚出来,和公安解释我拿钱家的首饰是应该的,你快给我出来!”
姚博恩想钻进房子里,被钱谨裕掐着后颈拎到弄堂里。
“我没有说,别像疯狗一样胡乱咬人。”姚博恩梗着脖子反驳,双腿却在颤抖。
“麻烦同志跟我们到公安局走一趟。”看物证的公安朝前面的同事招手,把这位同志也带走。
女儿和女婿去卖手工制品,钱父和老妻下班回家到百货大楼门口转一圈,和女儿、女婿一起回家,所以耽误点时间,比以前回家晚好多。走到弄堂口,钱父伸长脖子:“老姚家动静闹得这么大?都惊动公安了?”
钱父嘿了一声,自行车甩给女婿,他兴致昂昂跑上前凑凑热闹。
“你就别瞎凑热闹,和女婿回家熬鱼汤。”钱母把两条草鱼塞到女儿手里,风风火火追上老头子的脚步。
“岳父、岳母突然这么热情,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孟隽推着自行车靠边走。
说实在的,岳父、岳母虽然不靠谱,做事喜欢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没个定性。但是他和妻子住进来,从未说过一句嫌弃的话,对他和妻子不是小心翼翼,更没有弥补的成分,这让人住着舒心,好像这才是他的父母,和亲生父母那边处的和普通亲戚差不多。
“别太当真,过两天估计又得变。”钱惠敏含笑摇头,父母的新鲜劲过去,又找到新的玩具,他们就要失宠喽。
“有可能。”孟隽闷声笑了一下。
两人离人群越来越近,孟隽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他脸黑的仿佛下一刻滴出墨水。
此刻已经挤进人群前面的老夫妻脸上的表情凝固:“发生什么事了?”
“还看不出来呀,惠敏婆婆趁着你们不在家,撬房门进去偷东西,被谨裕发现了,打谨裕呗…”
“呦,我在抽屉里放了三百块钱,正好两个孩子不在家,准备把房间翻修一下,老头子,你去看钱在不在?”儿子胳膊上的血珠刺疼了钱母的心,她的崽子,自己顶多踹他屁G,这个老女人竟然伤她儿子,坑不死她。
“胡说八道,我们总共翻出一百多块钱,哪来的三百块钱!”
公安心里暗暗记下小伙子说的话,刚刚他们一直说没拿钱,身上的钱是他们自己的,只拿孟母交待拿的贵重物品,看来这群人并不全是无辜。
公安带他们走,一群围观的人往前移动,孟隽和钱惠敏正巧被他们遮挡住,孟母一行人没有看到他俩。
到了弄堂口,偷窃者被塞进J车,钱谨裕作为受害者也跟着坐到J车里,到公安.局录口供。
第144章 第六世界
直到看不到J车,钱父、钱母小碎步迈的特别快,转眼间跨进大门槛。
两人的目光触及到某一件东西,胸膛往后一震,黑漆漆的瞳孔扩张,眼眶好似变得往里凹陷,使得眼睛看起来更加幽暗深邃。
有眼力的邻居扶住气的差点摔倒的老夫妻,边劝边给两人顺气。
“好在盗窃犯没出你家院子就被抓住,你们看看少了什么东西,让公安同志帮你们追回来。”
“天呐,这还是亲家吗?差点搬空你家家底,的确可气,还好人赃并获。要是我,我非得气的吐血,让公安同志判他们多坐几年牢。”说话的脸圆肤白三十多岁女人被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小大婶拽住,眼珠子瞥向右方。
惠敏和她丈夫就站在她们身后,这话熙囿可以说,儿媳妇哪能说啊。
大婶掐住儿媳妇的手腕往后扯,让后面的人挤到前面。
“家里有财当着外人的面急哄哄拿出来显摆,能不招来贼吗?”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别有深意瞟了孟隽一眼,撞了一下愣神的钱母,“钱姨,以后千万别轻易当着外人的面漏财。你说你画着精致的妆容,穿旗袍,烫云朵头,不就是告诉外人你家底子丰厚嘛!”
公安同志停笔拿起一个二十年代的摆钟,唐熙囿介绍钟的历史,公安认真记录下来,好几个金、银、玉首饰整整齐齐摆在一块红布上,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些物件上,这些物件披上一层暖橘色轻纱,某些陈旧的物件被渡上历史的厚重感。
“瞎添什么乱,”六十多岁老太太收回视线,刺了一句说风凉话的人。但她心里暗暗嘀咕怪不得老钱敢这么花钱,冲着堆在外边的摆设,瞎子也能推算出他们家底子不薄。不过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她即使眼馋的快疯了,这些东西也不属于她。她甩掉不切实际的想法,安慰老钱夫妻,“快去帮公安同志清点一下丢失哪些东西,有什么话晚上你们一家人关上门谈。”
女婿那头的人带头来偷东西,是个人心里都不好受,难免会埋怨女婿。老太太不想帮孟隽说话,防止惹一身.骚,只能劝老两口子想开点,别气坏身子。
一双鹰勾眼失去往日的清明温润,凛冽中掺杂着自责。他放开妻子的手,脚步沉重站在岳父岳母对面:“爸妈,我…”
“诶呦,别碰!”
公安弯腰看缝纫机出厂时间以及型号,被冲向云霄的高音吓得一抖,下意识朝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个大爷手颤抖的往前伸,朝他奔来。
钱父扶住公安的肩膀,把他移到空地上,转身仔仔细细研究缝纫机有没有损坏。看似他全身心放在缝纫机上,然而大脑不受控制天马行空瞎想。
完蛋了,改良好的缝纫机被大伙儿瞧见,以后女婿用缝纫机做包,这些嘴碎的人会不会背后阴阳怪气说他巴结讨好女婿,用奴才相形容他。
他在心里爆出一句脏话,这些人根深蒂固的观念给子女攒家业,不像他和老妻喜欢装饰门面,手里真没几个钱,眼前的东西是他们的全部家当,真有花钱的地方,还真得问人借钱,这些人瞎嫉妒啥呀!
不行,这些出嫁女嫉妒惠敏有这样的好娘家,逮准机会让他和女婿反目成仇,就想看惠敏过得不如她们。如果女婿包包厂做起来,他当上太上皇,弄堂里这么多当老丈人的老家伙被嫉妒蒙蔽双眼,一个个整天在女婿耳朵旁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即使女婿心性坚定,也经不起轮番轰.炸啊。
“这个老钱被气的,脑子出了毛病吧!”
“他拿又厚又硬的牛皮塞在针下面,不会要扎牛皮吧!”
“谨裕妈,缝纫机做衣服的,哪能扎牛皮,你快去劝劝你家老钱。”
“咔咔咔!!!”
一眨眼的功夫,对折的牛皮上出现一排整齐的针脚。钱父剪短粗线,鼻尖快翘到天上,牛皮在每个人眼前停两秒钟:“老子虽然败家不靠谱,但老子要对谁好,便把他记挂在心里。看见没有,特意改良的缝纫机,有缝纫机厂老技术员坐镇,想怎么改缝纫机就怎么改,大大提升做包速度,意味着能挣更多钱,傻子才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算计老子。”
“拉倒吧,前两天偷偷问惠敏借十块钱,请老赵几个人喝下午茶,你敢说你不是请他们帮某些忙。”钱母把钱包挂在手腕上,从包里掏出白纸包着的东西。
单说缝纫机针凿小,做包必须要用粗针,丈夫又不管针凿这一块,不找人帮忙能拼凑出缝纫机吗?
“你这人…”钱父一把夺下针头,老脸涨的快溢出血珠。
“又不丢脸。”钱母嘟囔一句,抬起缝纫机一端,钱父抬起另一端,两人嘿呦、嘿呦把缝纫机搬到屋里,没再露脸。
“爸爸妈妈。”
孟隽夫妻去卖手工制品,不想女儿跟着去受苦,就把女儿交给余琼带半天。
下午五点四十左右,一群人冲进大院撬钱家的门,从姚博恩和那个老太太谈话,余琼得知老太太是孟隽的妈,老太太来势汹汹,她怕老太太看到喵喵,做出对喵喵不利的事,就带着喵喵和双胞胎女儿待在房间里,直到喵喵爸妈回来,她才牵着喵喵出房间。
不说孟隽被岳父岳母的反应,弄得愣了半晌,钱惠敏也没想到父亲这几天躲在房间里改造缝纫机,她的心酸酸的,甜甜的,除了感动就是开心,仿佛一下回到没结婚,梦想着父母能多关心她一点,现在愿望成真,对父母一点点怨念,消散的无影无踪。
夫妻俩低头看着搂着他们大腿的女儿,嘴角裂开,没有任何事情比被人无条件信任更值得开心。
孟隽掏出三根棒棒糖,只听女儿兴奋地喊着“爸爸”,他弯下腰。
喵喵抓起三根棒棒糖:“爸爸,我找妹妹玩。”说完,她高举棒棒糖,“妹妹,快出来。”
方才一刹那间,他生出带孩子出去租房子住的念头,不想再给岳父、岳母找麻烦。现在知道岳父、岳母信任他,他强硬的搬出去住,是不是有点不好。
孟隽站在原地想了几分钟,待他回过神,忽然意识到耳边没有嘈杂声,回头一看,原本挤满大院的人没了。
“如果想起还丢失什么东西,随时告诉我们。”公安同志合上笔记本,撇头朝屋里看一眼。他喊了几声,这对老夫妻吱了一声,就是不出门,没办法,只能他走后这家人收拾房间,发现老夫妻少了什么东西,再和他说。
“嗯。”唐熙囿送公安出门,转身和大姑子、孟隽把东西一件件放回原来的地方。
姚母、姚父和姚博恩媳妇一块儿回家,走在弄堂里,总觉得邻居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奇怪,用眼睛瞪他们,这些人又看向别的地方,三人摇摇头,急匆匆往家里走。
进入大院里,就看到钱家人往里面搬东西,三人有些纳闷早晨上班没看到钱家人搬东西出来晒。
姚博恩媳妇低头斜看钱家有什么好东西,钱家和姚家家境一样,兴许从钱家有什么东西可以推断出公婆手里有什么值钱的老古董。她一双眼睛忽闪忽闪,脸看向其他地方“咳”了一声。
咦,丈夫不是说在家里等他们嘛,怎么还不出来。她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丈夫大概躲出去避嫌,她便不纠结丈夫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