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晨,时家人做着手头的事,顺带看热闹,也不往前凑,也不和人说谁好谁坏,就静静地远观三家人之间勾心斗角。
时父推自行车出门,回头高喊一声提醒他们,如愿看到他们脸上出现慌张、颓败的神色,心满意足跨上自行车去上班。
八点了,就算孩子们被放出来,也赶不及上班,必须帮他们请假。他们绞尽脑汁想一个借口给孩子们请假,无精打采准备骑车去上班。
正在转身之际,他们听到钱母嘀咕声。
“这座摆钟不会被孟家人弄坏了吧,往常到了八点就会响,今天怎么不响了?”
钟!
一道亮光闪过队长的眼眸,他记得同事从孟家小伙子身上搜出一节电池,口供上写着小伙子给家里买的电池。队长一边想,一边伸手拿下摆钟,打开后盖,一节电池槽里装有一节电池,另一节电池槽里装一卷钱。
他抽出钱放在桌子上,摆钟被他放在柜台上:“我记得你们家有台缝纫机,是吗?带我去看看。”
电池槽里装钱,给队长一个思路,现在要验证他的想法是否正确。
“我带你去。”钱惠敏放下筷子,带队长到父母的房间。
队长看了一会儿,走上前敲了敲缝纫机肚子,打开圆盖,手伸进去摸索一会儿,再掏出来,手里出现一块精致的手表。
钱惠敏一脸懵跟在队长身后,到外屋看到一幅让她更摸不着头脑的画面。
对上老伴黑如冰的眼睛,瞟了一眼桌子上烫手的钱,钱父往后退一步,手往前一伸,把儿子推到老妻面前:“这小子,怎么能背着家人藏这么多私房钱,快两百块钱,真是太不像话。”
“啊,对。”钱谨裕稳住身体,小心翼翼看父亲一眼,伸出爪子,钱一点一点被他裹在手心里,“那啥,我们家工资不用上交给二老,私房钱的事爸妈别跟着掺和,我和熙囿关上门解决。那个,我突然发现胳膊上的伤不疼了,头也不晕了,就不去医院检查,我们去上班了。”
钱谨裕一把抓住妻子往外跑,推着自行车出了大门,回头大喊:“喵喵,我和你舅妈逛百货大楼,要不要小裙裙。”
“要,白衬衫、绿裙裙。”
“好嘞。”钱谨裕跨上自行车,带着妻子悠哉地去上班。
钱父泪流满面,那可是他积攒半辈子的私房钱,全被混小子坑走了。就算恨不得暴打混小子,面上还要装作钱不是他的,儿子花自己的钱,和他毫无关系。
每个人即便想法不同,但胸口闷闷的去上班。没办法啊,他们靠工资养活一家老小,缺一天工,意味着下个月日子不好过。就算心思不在工作上,也要强打起精神上班。
钱家眉眼官司,队长看在眼里,却不会说出来,他拿着手表回局里等着同事们带回调查结果。
——
到了中午,七组的公安填饱肚子回到公安局,跟队长汇报他们调查的情况。
“孟三伯的小儿子因和厂里的同事打架,受过三次处分。不久前轮到他看机器,他却躺在长凳子上睡觉,布料绞在机器里,如果不是有人及时发现,那台机器会因为热度过高,机器起火,烧毁整个电路。就在前几天,厂里的领导把他调到闲散、工资低的部门。”
“孟大伯的二儿子没有工作,是回城的知青,我听弄堂里的老大娘提到,前两天一个乡下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找他,当天傍晚被孟家人送到火车站,据说是他的乡下老婆,到底是不是,孟家人不说,外人搞不清楚。不过他妈给他找一个对象,钱大伯其他儿子不同意父母出高额彩礼给他娶媳妇,这事自然就黄了,后来接连又相了几个对象,全没成。”
“孟二伯的四儿子,高考完,他爸妈提前买两挂鞭炮,等他拿到录取通知书,就放炮。可惜他今年只考66分,没考上大学,原先他为了全身心复习书本知识,找人开了一张假病历,向厂里请半年假,现在他销假回厂里上班,他的工作岗位早被有关系的人顶上,厂里实在没有空缺岗位,只能给他安排一个看大门的工作。”…
“孟六叔的小儿子,六个大家庭里最小的孩子,最小的一个哥哥和他相差六岁,整天喜欢跟在哥哥们屁股后面乱跑。年龄大的哥哥不愿意带他玩,但是他听话,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就带上他玩闹。”
七组的人忐忑的说完他们打听到的事情,等着队长发话。
队长沉思一会儿,让同事们准备一下,重新提审这些人。队长提到电池槽里的钱以及藏在缝纫机里的手表,记事本摔到桌子上,十来个并排站在一起的人,身体猛抖几下。
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队长来回走动,什么话也不说,在他们心里防线即将崩溃的那一刹那,他开口:“两百块钱,一块手表,完全达到立案调查的范畴,让我来和你们普及一下,十来个人集体盗窃,会判几年。”
“电池在他身上找到的,是他偷的钱,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孟大伯的二儿子指着孟三伯的小儿子,“是他,钱是他偷的,手表也是他偷的。”
“放屁,缝纫机是你和孟六搬的,老子从来没有碰过缝纫机,怎么塞手表。”孟三伯的小儿子指着孟大伯的二儿子,长“哦”了一声,“你相了好几个对象,人家看你拿不出像样的聘礼,不和你结婚。这是你心里的一根刺,所以你看到手表就想占为己有,下次相亲,把手表送给相亲对象,是不是!”
“真相大白,他们三个人是贼,和我们没有关系,公安同志,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回去?我们坐牢,你们回去?”孟三伯的儿子大笑几声,电池在他身上找到的,他洗脱不了盗窃犯的罪名,自己将要坐牢,看着他们在外边吃香的喝辣的,他会这么善良吗?
“你们一个个别想溜,当初四婶让我们搬空钱家值钱的东西,卖掉换成现金建包厂,根本就不是吓唬钱家人,而是没打算还回去。你们为什么愿意听四婶的话,还不是因为四婶答应我们,厂子建起来,让我们当小领导,不用在原厂受窝囊气。”
“少血口喷人。”
“公安同志,他诽谤我,抓他。”
“你他M休想丢下我,自己出去.浪。”
这些人一言不合扭打成团,下拳狠,专门揍人最脆弱的地方。
孟六叔的小儿子在半道上碰到四婶和哥哥们,听到他们去找场子,他觉得好玩就跟着一起去,压根不知道他们是这个心思,否则他绝对不会掺和进来。他懵懵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嘴唇哆嗦着,再次环顾审讯室,心脏窜到最高点,他猛地一下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把他们分开。”
公安接收到队长的命令,上前拽开扭成团的犯人。他们的心里防线已经被攻破,处于自暴自弃状态,接下来审讯他们就容易的多。
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他们交代姚博恩的事情,并没有夸大其词,姚博恩确实是搅屎棍,是这个案子的导.火.索。
队长留下三名同事继续提审这些人,他到隔壁提审室,提审姚母。
姚母满脸憔悴走进审讯室,对两名公安笑了笑,双手颤抖扶着椅子坐下:“那个,小同志,事情已经调查清楚,我妈只是和亲家开个玩笑,能放我出去吗?”
队长把供词放在姚母面前:“识字吗?如果不识字,我让同事念一遍你的侄子们的供词。”
“那...念一念给我听呗。”姚母揪着衣摆,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
公安吐字清晰念出供词,姚母眼皮不停地乱跳,公安翻到另一页,她拍着桌子站起来:“我要见孟隽,让我见孟隽。”
“你招不招认没关系,所有的口供指向你指挥他们偷窃,你是主谋。”队长抬手示意同事停止念供词。
“我拿我儿媳妇的陪嫁,不犯法。你告诉孟隽,他不来见我,我死给他看,他就是杀母犯。”孟母大脑一片空白,说话颠三倒四,只有一个念头,让孟隽到公安局接她回家。
“带下去,等她什么时候冷静,什么时候提审她。”队长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诶,心里哇凉哇凉——————
第149章 第六世界
孟母情绪激动,不愿意配合公安,最终还是被公安带回看守所。在看守所里孟家人相遇,互相指责对方,把过错全推在孟母身上,孟母的日子自然不好过,姚博恩的日子更难过,因为孟家人把总账算在他身上。
姚博恩想回家,发誓只要他出去,以后再也不嫉妒钱谨裕,更不会给大哥使绊子。
孟六叔小儿子蹲在墙拐里,他双目无神,抠着指甲,碎碎念念,整个人变得神神叨叨。
“队长。”公安和队长并排站在一起,视线穿过铁窗户,看这些罪犯现状,以及他们是否有悔改之意。
“尽快把材料递交给法院。”队长转身离开看守所。
“那个,孟六叔的小儿子完全不知情,瞎凑热闹…”
“他早已成年,难道不能判断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吗?”队长打断同事的话。
“是,队长,我立刻梳理材料。”公安推自行车跑两步,跨上自行车朝公安局方向飞驰。
——
这几天,孟家人来回奔波于钱家和公安局之间,从公安那里得到消息,孩子们已经认罪,整个人顿时没了魂。
他们不相信孩子能做出这种事,请求和孩子见一面。他们和孩子们谈了二十分钟,知道这一切全是孟四婶出的主意。他们的孩子提起钱谨裕说的一句话,孟四婶不叫上她的儿子们偷东西,而是叫上他们,就是怕她的儿子们有什么闪失,让他们冲在前面承担风险,她的儿子在后面享受成果,算盘打得真响。
这下子孟家其他房的人不愿意,他们的儿子替孟四的儿子们坐牢,心中的火气消不下去。这些老一辈人中,孟六叔最憋屈,他小儿子冤枉啊,恨不得冲进看守所撕碎孟四婶。
现在孟家人出门最害怕听到,“记住财不能外漏,被孟家人惦记上,小心孟大伯兄弟六人的儿子们去你家抢劫。”
“孙子,你孟大爷、孟二大爷…孟六大爷的儿子全蹲在局里呢,你长大千万不能跟他们学,知道吗?”…
孟大伯只有六兄弟,六个兄弟的儿子一个不落被孟四婶坑进公安局,罕见、太罕见了,纵观整个沪市,第一次出现一门六人全进局子里,邻居们怎么可能不议论,怎么可能不远离他们。
孟父不但要忍受邻居们的闲言碎语,还要忍受兄长、弟弟们冷暴力,嫡亲的兄弟和自己反目成仇,他心里难受哇。和几个儿子、儿媳聊天,让他有所感悟,使得他把所有的错全推到孟隽身上。
若不是孟隽吃里扒外,他们会想出这个办法逼孟隽回家吗?
——
又过了一个星期,开庭的日子已经确定下来,就在下周五下午两点半。
从姚母被抓,到确定开庭日期,孟隽没有去见母亲,也没有回本家一趟。不过他从公安那里了解到母亲这样做的理由,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笑?记忆中的父母无条件关爱他们兄弟几人,仅仅十年没见,他撞破脑袋也想不到父母为了建手工作坊,会做出这种事。
孟隽失望的同时,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家,唯一妻子、没有成年的孩子依赖他,无条件信任他,让他体会到亲情的温暖。
临渊、池鱼、温洵、时菲度过一个惊险又刺激的夏令营,让四个孩子结下深厚的友谊。四个孩子回到大院,经常凑到一起玩闹。
临渊偷瞄一眼孟隽,朝小伙伴们招手,用手挡住嘴,挨个趴在小伙伴们耳旁,小声说道:“我知道为什么姑父唉,”他学姑父的神态长“唉”一声,又四十五度仰望,看空中的飞鸟,忽然想到爸爸说的话,他就对伙伴们说,“爸爸说雏鸟能够翱翔,就离开鸟巢,和鸟妈妈形同陌路,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和鸟妈妈见面。”
三个孩子互相对视一眼,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眼中全是困惑。
临渊挠头嘿嘿两声:“其实我也不懂什么意思,但是你们不觉得姑父叹气时,这句话形容姑父好合适吗?”
“无聊,鱼鱼、温洵,我们到弄堂里找言言玩。”时菲吐出舌头扮鬼脸,拉着两个小伙伴跑到弄堂里。
临渊掩面尴尬地叹口气,明明爸爸和他说这句话,他瞬间感觉爸爸在他心中的形象拔高三丈,为什么小伙伴人却觉得这句话无聊。
当临渊从尴尬中回神,听到小伙伴在弄堂里和其他小伙伴玩,他边跑边喊:“带上我。”
院子里面只剩下大伯家的两个丫头片子和池鱼的妹妹在一起玩毛线,童童冲上前抢夺毛线,听到三个丫头片子闭上眼睛瞎嗷嗷,他得意地抬起下巴,像小牛犊子似的冲到厨房,当着三个丫头片子的面把毛线丢进火里。
火舌急速吞噬毛线,眨眼的功夫毛线化成灰。
童童靠在妈妈腿上,扒住下眼皮,朝她们“略略略…”
钱惠敏出门带着三个孩子进屋,拆开一包萝卜丝给三个孩子,让她们坐在屋里玩。
三个丫头片子进屋就没出来,童童猫着身体悄悄靠近钱家的门,偷偷伸出头往里看。
姚博恩媳妇被辣椒呛得直流眼泪,拿湿毛巾捂住鼻子翻炒菜,三分之一的菜和三分之二的辣椒装盘出锅,刚倒油,准备炒第二道菜,就听见儿子哭喊声。
她往锅里倒半碟红辣椒,半碟大白菜,才扭头看儿子怎么了。
“奶,两个馋鬼背着我偷吃东西,你管不管啦!”童童一下扑倒在地,又是捶地,又是打滚。他倒是想去抢萝卜丝,但是三个馋鬼坐在钱惠敏身边,他刚踏进门,被钱惠敏瞪一眼,他又退出来。
“以后叫妹妹,听清楚没有。”童童天天惹事,就像邻居说的和他爸一个德性,没有温洵乖巧懂事。如今姚母只要看到童童耍无赖,脑子抽疼,恨不得拎起他的双腿,朝他屁股上踹几脚。
童童打一个哭嗝,错愕地看着奶奶,被奶奶冰冷的眼神吓得哇一下大哭:“你不是我奶奶,我奶奶看到我哭,抱起我,说我是她的心肝宝贝肉哄我。”他扑腾几下坐直,闭上眼睛,昂着头,“你滚出我家,我要找我奶奶,你滚!!!”
姚母抓住他的胳膊往上拽,这孩子就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啪.啪!”她扯掉童童的裤子,给他两巴掌。
“咣当。”锅铲被姚博恩媳妇丢到地上,也不管锅里的菜,她怒气冲冲跑到儿子身边。
“呦,钱家人不愿意给博恩一条活路,这么快巴结你大儿子,开始心疼两个丫头片子。”
她找钱谨裕好几次麻烦,每次都被钱谨裕坑,差点把自己整进公安局,还要赔钱谨裕医疗费。姚博恩媳妇不敢找极品麻烦,把希望全压在公婆身上,公婆倒好,在钱谨裕手里吃了两次亏,转头讨好他们大儿子,她心脏快被公婆气衰竭。
“博俊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是我亲儿子,孝敬父母天经地义,还用我巴结吗?”姚母恨死眼前的女人,都是这个女人挑唆自己和博俊的关系,让自己做了几件惹人误会的事。若不是看在博恩有案底,出狱后不好找女人,她恨不得现在把这个女人踢滚蛋。
这对婆媳俩,自从被他吓唬的几次,就不敢找他麻烦。但每天傍晚这对婆媳都要吵一架,无论吵得多凶狠,次日婆媳俩像没事人一样说说笑笑去上班,下班回家又要吵。
大院上空笼罩呛鼻的辣椒味,钱谨裕不得不出言打断她们:“姚姨,你家锅着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