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也上前一步,含笑道:“还有奴婢们,擦拭盥洗的活计请放心交给奴婢们。”
双陆愣愣看着他们明媚快活,似乎丁点未受到干扰的样子,许久,抿唇,微微一笑,眼里都荡起了笑意。
她拍拍身上和手上的泥土灰尘,眼角一扬,灵动似剪刀的眉梢迎风飘起,身上立时泛起肆意活泼的气息。
“好,这是你们说的,那就动手吧,打水地打水,擦地地擦地,谁都不许偷懒啊!”
“哎,放心吧,双陆姐姐。”
“走走走,挑水去。”
…………
郑嬷嬷和沛公公笑望着这一幕,最后干脆也撸起了袖子,参与进这热热闹闹大军中。
双姝嘴角含笑,安静观望了会,见双陆和郑嬷嬷,沛公公指挥得井井有条,便也不插手,转身走到柔和望着这一幕的陈以祯身旁,说:“娘娘,您先进屋休息会,奴婢先带两个小宫女将茶水间收拾出来,给您烹壶好茶来。”
陈以祯点点头,也不在这添乱,笑着应答,“那感情好,我好似许久没喝到你亲手烹的茶了。”
这段时间各种事情交乱错杂,她每天忙得吃口饭的功夫都没,双姝和双陆一直想着法地让她多吃点饭,用点汤,监督她吃药,因此也就许久没亲自烹茶了。
双姝抿唇一笑,“娘娘您要是喜欢奴婢的手艺,奴婢就每天烹给您喝。”
陈以祯笑着往正殿走,“那我就静等你的茶了。”
她坐到殿里,闲来无事,干脆从箱笼中抽出一本书,斜倚到长椅上看起来。
屋外阳光正好,暖阳高挂半空,洒下烘烘金色,今日还有许许凉风,顺着宫巷带出丝丝凉意滚进这个小院,为正在劳作满头大汗的太监宫女带来几许凉意。
屋外沸反盈天,屋内安静怡然,一茶,一人,一书,自在似桃源。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走了进来。
陈以祯一开始读书入了神,没察觉到外头陡然的寂静,现代养成的习惯,她喜欢看书的同时,吃点小零嘴,或者喝点东西,因此在喝完一盏茶,双姝又没有及时过来漫上时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双姝,上茶。”
可是,她说完后,外头既无双姝的应声,又没有熟悉的双姝轻盈稳重的小碎步声,她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猛然抬起头,恰好看到那人抬脚进来。
明黄色袍角,曲水纹打底,绣有云纹,仙鹤以及五爪金龙,滚金丝边,镶黑带,玉环佩饰清脆作响,叮叮当当,眨眼间,那人已经负手走进来,身形挺拔修长,清隽的眉眼清冷锋锐。
陈以祯怔住,须臾,慌慌张张放下书,从躺椅上爬起来,麻利跪下,“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里大为吃惊,他怎么来了?
皇上沉默看她,视线微移,瞟向四周,瞧见了斑驳陈旧的墙面,空无一物的屋子,以及点点碎碎透进来光的窗户纸。
他顿住。
在空落落的房间扫视一圈后,最终目光落在她刚起来的躺椅上。
走过去,坐下,身姿依旧挺拔从容,贵不可言。
随后,他方开口,“起来吧。”
陈以祯慢腾腾起身,脑袋垂着,没有抬头,只眼睛咕噜噜疑惑地转动,间或透过眼角悄悄撇过去一眼,暗自沉思。
皇上怎么突然来了?即便要念废后诏书那也不用他亲自出面啊。
双姝端着两盏茶,精神紧张,脚步轻盈地走进来,进来后她瞅了正中立着的陈以祯一眼,对上她镇定和安慰的目光后,心下立时放松许多。
轻轻长吸一口气,她弓身上前,将茶盏放到躺椅旁边的小几上,随后,弓着腰缓缓退下,整个过程垂头不敢直视圣颜。
皇上没动旁边那盏茶,径自打量她,由上而下,由左到右,那仔细的目光好似要从她身上找出一根头发丝来。
陈以祯本来还挺镇定,见此下意识泛起几丝慌张气。
酝酿了会,她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不知皇上突然驾临有何贵干?”
“你最近,”皇上紧紧盯着她,“可有什么异状?”
陈以祯面上露出些许茫然,想了想,缓缓摇头,“臣妾一切都好……”顿住,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有些睡不好。”
垂下头,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脆弱和失落。
差点忘了,她现在应该扮演一个家族败落,失去后位,从此备受欺凌与委屈的小白花。
可惜,皇上根本没被她所迷惑,他眉毛都没动一下,神色冷淡,声音更加冷淡,“睡不好?只是有些睡不好?”
“……再加上一点吃不好?”沉默了会,陈以祯试探地抬头看他。
微阖眼,懒得看她,过了会,站起身,他抬起脚往外走,将要走过她身边时,突然顿住。
转头,认认真真扫了遍据皇祖母说能让她多吃一碗饭的脸蛋,心里微嗤,他什么都没吭,头也不回地抬脚离开了。
第七章
皇上走后,聚集在外头的双姝,双陆和郑嬷嬷,沛公公立即走进来,焦急地围绕在她身旁。
“娘娘,您没事吧?皇上没为难您吧?”
陈以祯缓慢摇头,她还有些没回过神,刚刚皇上突然过来,突然问些匪夷所思的话,然后又什么也没说地走了是什么意思。
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回过神,见周围围了一大圈人,俱是焦急担忧地望着她,她笑了笑,安慰道:“没什么事,皇上想必是过来看看我……失落难过的样子?”
大概是这样吧……
皇上从钟粹宫出来,路过长春宫,瞧见长春宫已经封锁的大门,突然顿了顿,这一刻,他不可避免回忆起钟粹宫的破败与偏僻……那又怎样,那是她该的!
冷下脸,他脚下不停地往回赶。
刚刚的试验,他几乎已经确定他这个离魂症果然与废后有关,只是不知到底是怎么有关,皇后又知不知道此事,今日前去试探,他并未从皇后脸上和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话,只能暂且将此事放下,以待日后进一步探索和检验。
想到这,他脸色愈发冷慢了。
紧跟在皇上身后的荣盛一边小碎步赶路,一边在心里疑惑嘀咕,皇上这两日究竟怎么了?
突然得了个头痛症,刚刚头痛症又犯了,最令人诧异的是,皇上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居然是去看望皇后娘娘。
难不成,皇上对皇后娘娘余情未了?
荣盛在心里摇了摇头,他一直跟在皇上身边贴身伺候,这三年亲眼所见,皇上与皇后关系并不亲近,甚至可以说十分陌生,连一句相敬如宾都算不上,加上皇后出身陈家,皇上能喜欢皇后娘娘才怪!
难不成是兴致突发?
他想不出来。
算了,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现下着急找出皇上头痛症的病发因才是要紧事,太皇太后那儿已经给他累记了三十板子,若再伺候不好皇上,估计就不只是三十板子能解决的事儿了。
回到寝宫,独自一人坐了会,皇上突然将神武卫叫了过来。
神武卫是专属皇上,直达圣听也就是只听皇上派遣的暗中侍卫,历朝皇帝一般派遣他们去做一些不适合明面去做的事。
接到皇上的吩咐,神武卫飞速出了宫,五个多时辰后,回来了。
“启禀皇上,渡一大师并不在皇觉寺中,听主持说,渡一大师昨日自皇宫回去后便连夜收拾好行礼离开了皇觉寺,声称要出外远游,发扬佛法,普度众生。”
“卑职等经过调查,得知渡一大师今日一大早乘马车出了京城往东南方向走了,但旗下武卫们沿着东南方向追寻了一段,并未发现渡一大师的踪影,后调查渡一大师走时乘坐的那辆马车,在东南方向一百里外的客羊镇发现其踪影,但经调查找寻后只找到了车马,并未找到渡一大师。”
话落,他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屏息静听皇上的进一步指示。
室内沉寂,夜色蔓延,燃烧的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种凝滞得恍似一根头发掉下去都能听到的静默中,皇上蓦然转过头,一点点收回飘向无边无际的目光。
对着下面跪着的人,沉声开口:“继续追寻渡一大师的踪影,列为当前最为要紧的事。”
“是!”神武卫毫不犹豫,铿锵有力。
“下去吧。”
“荣盛。”
荣盛快步走进来,恭敬弯腰行礼,“皇上。”
“将朕昏睡前那张没写完的圣旨拿出来。”
荣盛应一声,转身自专门收整圣旨的架子里拿出之前那张圣旨,捧着圣旨缓慢走过去,突然想到,皇上好似总是在拟圣旨途中犯头痛症。
他担忧地看过去,所以还是太过劳累了吧。
心里想着事,他正准备将圣旨铺到皇上跟前的桌子上,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拦住了他。
愣了下,荣盛疑惑抬头,“皇上?”
“不用展开。”静静盯着这张圣旨,许久,他一点一点将手收回去,声音浅淡,“烧了吧。”
啊?荣盛瞪大了眼。
皇上收回手,站起身,不再看它,冷淡着重复一遍,“烧了。”
“好,奴,奴才这就去烧,烧了。”
荣盛晕晕乎乎拿着圣旨走到外殿,将它扔到盆子里,直到灼热的夹杂着特有气味的气息迎面扑来,他才震惊地张大嘴巴,茫然望向盆子里通红的火焰。
照着皇上这意思,皇后还有起复的希望?
双陆他们用了大半天功夫,总算将钟粹宫收拾好了,将东西一一放到该有的位置,最后,给陈以祯铺好床铺,挂上香囊,双姝转身,嘴角含笑,“娘娘,收拾好了。”
陈以祯走过来,扫见跟原来长春宫没什么差别的内室,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又吩咐道,“叫沛公公吩咐两个小太监从内膳房提一顿丰盛的膳食,犒劳给大家伙,再叫郑嬷嬷将月银发了,哦对了,去内膳房时别忘了多带点银子。”
“哎,奴婢晓得了。”双姝笑得眼睛弯弯。
笑望双姝脚步轻盈地离开,陈以祯摇摇头,回身坐到了床铺上,抬头瞅见不远处的躺椅,她慢慢收了笑容。
皇上今日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管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陈以祯的日子该过还是过,搬到钟粹宫后,她跟之前在长春宫的日子也没什么差别,甚至比在长春宫还要自在了。
长春宫处于差不多正中央的位置,离皇上和皇太后等人的寝宫都十分近,她出来遛个弯说不定就能碰见他们,但是现在,钟粹宫离他们估摸有小半个皇宫那么远,她出来遛弯就不必担心碰到他们了。
况且,钟粹宫旁边不远处还有个小花园,小花园里头还有个小池塘,最适合这个季节傍晚时候过去钓鱼。
除此外,她还让郑嬷嬷和沛公公想法子打听宫外陈府的现状,她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唯一还放心不下的就是宫外的陈家。
一来为还原主的因果,二来,陈家一直对她不错,这些年宫里宫外一直帮衬着她,之前家里还得势时,每月都往宫里送一大笔银子,可以说,她能在失势之后还能这么如意的精养着全赖家里之前给的银子足够多。
听闻家里为了赎大伯和爹爹出来,献出了一大半家产,现如今家里情况应该挺拮据,她这边还有不少银子,分一半给家里剩下的也够她用了。
过了两天,沛公公终于打听到了宫外陈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