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元宵早已经凉了,好像是芝麻馅的,这些东西啊一凉就更是甜腻得很。
若是换成之前,早就吐出来了,可此时此刻玄烨却觉得这只元宵好像……也挺好吃的。
玄烨的眼神落在宜宁面上,见着她看似是目不转睛盯着挥着水袖唱戏的名伶,实际上耳根子已经红了。
他知道,他的宜宁是最看重规矩的,如今为了将好东西留给他,却是连规矩都顾不上了。
玄烨伸手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这是朕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元宵了。”
殊不知不是每个女人都爱听戏的,也有女子从始至终的眼神都落在玄烨面上,比如赫舍里皇后,又比如,昭妃。
赫舍里皇后看到方才那一幕的时候,瑟缩在袖子里的手握的生疼生疼,似乎疼的连心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玄烨平素是最讲究的,哪里肯用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原先她总听别人说她这是引狼入室,她不信,如今总算是信了,如今玄烨眼里心里,哪里还有别人了?
第70章 大变
玄烨和宜宁却是全然不知, 吃下了那一颗元宵之后只觉得心情大好, 接下来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多了。
昭妃见着他脸色好看, 也不免大胆说了几句, “叫臣妾说以后不如多请这戏班子来宫中唱唱曲儿, 瞧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多高兴啊,这慈宁宫里头就住着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两位老人家,不如我们寻常无事的时候也过来陪着两位老人家说说话解解闷便是了!”
之前太皇太后与太后就是嫌弃她们太聒噪, 所以这才不准她们来的,如今昭妃却是想顺杆子往上爬, 她知道讨好太皇太后比讨好赫舍里皇后有用多了,太皇太后在玄烨心中可是有不一样的分量。
太皇太后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却是笑眯眯道:“你这心意我倒是心领了, 只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喜欢热闹,哪里愿意来陪我们这老婆子说话解闷?我看有宜贵人陪着我侍弄侍弄花草就不错了!”
她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玄烨也跟着颔首道:“老祖宗和太后娘娘年纪都大了,特别是太后,最近身子也不如从前, 需要安心静养,你们有这份心, 相信老祖宗和太后已经十分宽慰。”
这种话由太皇太后出面说自然不好, 索性他来说了。
谁知道向来不插手这种事的赫舍里皇后这次也掺合了进来,含笑道:“皇上,话可不能这样说,宜贵人陪着太皇太后, 逗得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开心,旁的姐妹见了自然也想在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跟前尽孝的,要不然岂不是显得咱们这一群不懂事了?”
玄烨能当众驳了昭妃的话,却不能当众不给赫舍里皇后的面子,听到这话以后淡淡道:“若是你们闲来无事,那就来陪着老祖宗她人家说说话好了,切莫要叨扰了老祖宗和太后家的休息!”
若换成了从前,赫舍里皇后早就顺着玄烨的话往下说了,可今儿,她只站起身道:“如此,那臣妾便代替诸位妃嫔谢谢皇上阖太皇太后了!”
在场的妃嫔自然是高兴的,能在太皇太后跟前露脸,万一像宜宁似的得太皇太后又或者太后娘娘喜欢,那前途可真是不可限量啊!
宜宁看着赫舍里皇后,只觉得她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这寻常妇人怀有身孕,总是面色红润,长胖不少,唯有赫舍里皇后神情灰败,清减了不少。
如今她侧过身看去,只觉得和和舍里皇后的面相似乎有些骇人,带着几分尖嘴猴腮,原本眼眸中柔顺的眼神也变得有几分算计起来。
紫禁城真是一个大染缸啊,连赫舍里皇后都变了,还有谁是不会变的?
宜宁就没有说话,他坐在玄烨身边没多久,饭菜便被送上来了。
玄烨看出她的低落,给她盛了一碗汤,低声道:“你方才吃了那么多元宵,当心伤胃,喝点汤压一压。”
宜宁捧着汤碗不说话,小口小口喝着汤,实一言不发。
玄烨很少看到她这个样子,当即只觉得心里一紧,在桌子下头握了握她的手,“莫要这样子,朕看了会心疼的!”
虽然他知道宜宁终有一天会知道紫禁城到底是什么样子,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了,他却觉得这一天还是不要来的好。
第71章 为母则刚
宜宁的伤感并没有维持多久, 紫禁城之中啊, 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你伤感的。
她坐在玄烨身边, 环顾着周遭的一切, 昭妃与安贵人窃窃私语, 时不时流露出对旁人轻蔑的神色,荣常在和旁人温温柔柔说话,宜芳坐在一旁, 一言不发,眉眼中都写着怯意……其实啊, 紫禁城中大多数人都像是宜芳一样的。
也就到了这一刻,她好像觉得自己有点融入到紫禁城中的感觉了。
她扫了一眼赫舍里皇后,赫舍里皇后端坐着, 神色疲倦不堪,却是强撑着,时不时与一旁的常山说些什么。
宜宁很快就将眼神挪开了,很多事情不能强撑着。
玄烨如同往常一样,用了饭就走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在她耳畔留了一句——等着朕晚上去看你。
宜宁笑着应好。
等着玄烨走了,在场妃嫔紧绷的那根弦也就松懈了不少, 吃吃喝喝,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昭妃却是端着酒杯缓缓朝着宜宁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安贵人和董常在,笑吟吟道:“上次除夕晚宴的时候,本宫忙着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话, 没能见识到宜贵人的酒量,今日可是想见识一二。”
当初遏必隆活着的时候,那是大清朝赫赫有名的武将,既是武将,讲究的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不知道是遗传还是从小耳濡目染,昭妃的酒量在后宫之中也是鼎鼎有名的。
宜宁是知道自己酒量有几斤几两的,连连推搡,“嫔妾这点酒量,就不在昭妃娘娘跟前献丑了。”
自那日昭妃找她之后,又是照拂她,又是给她送金子,昭妃暗地里已经将她当成自己人了,只是明面上,昭妃却又不好对她太过于亲近,所以两人虽不如从前一样针尖对麦芒,却也没有针对过宜宁了。
如今,昭妃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宜宁心中困惑,面上却是分毫不显,道:“嫔妾尚未进宫的时候,就听闻过昭妃娘娘酒量了得,嫔妾哪里敢献丑?”
自她在赫舍里皇后跟前受了冷遇之后,昭妃倒是没托人捎信给她,如今,这是翻脸不认人的意思?
她虽不怎么了解昭妃,却也知道,昭妃做得出来这种事。
昭妃笑了笑,道:“宜贵人这是不给本宫面子了?当初旁人敬酒,宜贵人是来者不拒,今儿这是怎么了?”
安贵人也在一旁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宜贵人如今可是不会将娘娘放在眼里的,人家眼里心里除了皇上只怕就没别人了……”
这话是激将法了。
宜宁可不吃这一套,只笑着道:“还请昭妃娘娘见谅,嫔妾今日是身子不适。”
说着,她更是站起身来,道:“昭妃娘娘,嫔妾要出去如厕,失陪了。”
都说不与小人论长短,在她看来,可不能和昭妃这样的人多纠缠。
话毕,她也不理会昭妃想法如何,昭妃这样的人向来如此,用得上你的时候对你是呵护备至,若用不上你的时候,那就弃之如履。
原先她在赫舍里皇后跟前能说得上话,昭妃自然待她不错,想必原先忍的也是挺辛苦的。
昭妃这种人,心里想的什么面上都表现了出来,宜宁原来不是看不出来,她倒还喜欢这样些,免得虚与蛇委,怪累的。
说是出来如厕,可宜宁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罢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连翘跟在她身边却是半点都不敢走开,生怕宜宁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宜宁见状,是哭笑不得,只在慈宁宫后院转了两圈。
走了没几步,她却见到了原本该在宴会上的董常在。
若论姿色相貌气质,董常在都不大出众,甚至可以说是平淡无奇,这样一个女人,很难有人会把她当成敌人的,再加上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根本就没人想到她心机深沉。
宜宁却不敢小瞧这个人,笑了笑,便打算直接绕过她去。
谁知道董常在却是喊住了她,“……宜贵人请留步,我有些话要和宜贵人讲。”
宜宁停了下来。
董常在看着她,轻声道:“我有些话想要和宜贵人单独说。”
连翘是如临大敌,宜宁却是有点兴趣了,往日她不是没有派人打听过董常在,自己也是试探过董常在,可是董常在却是半点纰漏都没有,可见是个心思深沉至极的。
等着无人了,宜宁才轻声道:“董常在平素和昭妃交好,若是见到董常在私底下和我见面,又遣散了周遭的人,见了只怕是要不高兴的。”
人人皆知,昭妃并不是个大度的。
董常在丝毫不在意,反倒是缓缓道:“我倒是不怕昭妃娘娘如何想,却关心的是宜贵人如何想,宜贵人聪明伶俐,想必也看出来了,这些日子很多地方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难道宜贵人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她这是想做什么?
宜宁有些看不懂了,难道董常在这是既要投靠昭妃,又想要和自己交好?难道是,这是昭妃派董常在来试探自己的?
可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宜宁都不是很愿意看到,更不愿意与董常在搀和。
想及此,她只笑着道:“难道董常在觉得我应该在乎什么吗?我始终记得当初我刚进宫的时候,我额娘和我说的话,说到了紫禁城少听少说少问少关心,安安分分活下去才是
最要紧的事儿,所以啊,董常在觉得我应该要问些什么?”
“宫里头的事儿太多了,若真的要一件件去问,一件件去打听,那样活着岂不是太累了?”
“况且,董常在整日在昭妃娘娘跟前出谋划策,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出,若是叫昭妃娘娘知道了,定会不高兴,我始终记得我额娘那句话,在宫里头安安分分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一时间有人误会了你,时间也会说明一切的,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至于赫舍里皇后……宜宁也不愿再管了,该说的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董常在嘴角还噙着笑,可和方才相比,看向宜宁的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欣赏,从前她一直觉得宜宁是靠着美色吸引玄烨注意的,如今一看,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想想也是,能让玄烨那样瞧得上眼空有美貌可不行,“既然这般,那我就多谢宜贵人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有自己的思量,如今也不会上赶着与宜宁示好。
宜宁很快就转身走了。
倒是董常在看着宜宁的背影久久没说话,她身边的宫女轻声道:“主子,那咱们该怎么办?这样一来,咱们的仇岂不是报不了了?”
“怕什么,这个宜贵人不过只是咱们棋局中的一步,她这步棋咱们暂时动不了,那就先放着,迟早她会为我所用的。”董常在只觉得自己小看了宜宁,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小小,倒是个厉害的,来日别说是昭妃了,只怕满宫上下都没人是她的对手了。
想及此,她更是呢喃道:“阿宝啊,你等着额娘,额娘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她身后的宫女见状,微微叹了口气,道:“主子别伤心,若是小格格泉下有知,也不愿意见到您这般难过的。”
紫禁城中有规矩,夭折的婴儿是不能上族谱的,甚至连自己的坟墓都没有,到了孩子的忌日,她连祭拜都不敢。
都说为母则刚,董常在想到自己那个早夭、可怜的孩子,心里就一阵难受,都这么些日子了,女儿的死依旧不能忘记。
宜宁很快就回到了慈宁宫,她进去的时候昭妃的目光还若有若无扫向她。
宜宁也知道,后宫中没什么不透风的墙,今日她和董常在的事情,只怕没几日就要传到昭妃的耳朵里去,关键是她们之间并未说什么。
她知道董常在于昭妃而言有多么重要,如今故意露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就是巴不得昭妃误会。
等着董常在进来,她更是“吓”的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碗。
动静太大,想叫人不注意到都难。
董常在是极为精明之人,若是换成了之前,早就能想到一二,可如今,她一心想着故去的女儿,眼眶红红的,无暇顾及其他。
宜宁见此,只觉得不对劲,可说到底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她是听人说起过董常在的,这人进宫之后不求名不求利,不与任何人交好,也从不站队,如今却投靠于昭妃?董常在和自己不一样,她不知道以后的历史,是为什么要让她投靠昭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