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一落,巡视太监便接话了:“哟,也是巧了,这位宫人也找玉镯子呢,问问她有没有见过您的玉珠。”
两人的视线同时转向裴静真,就见她面上一僵,勉强笑着开口:“那还真是巧了。”打从看到姜染姝过来,她心里就是一紧,有不祥的预感。
谁知道竟撞上了,也是她太过贪心,寻了这许久也不曾离去。
蒙蒙细雨扑在脸上,惹得发丝贴在脸上,痒极了。
巡视太监好声好气的问:“姑娘丢的玉珠什么样?若是奴才们逢见心里也有数。”要是知道了,遣小太监专门来帮着寻,也是应当应分的。
姜染姝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裴静真,浅笑着开口:“手指肚大小,玉色不够剔透,内里有灰色烟雾缭绕的感觉。”
她将玉珠的形象一点一点形容出来,虽然略有偏差,但她贴身戴的东西,再怎么说旁人也不知道。
她就是要误导裴静真,让她心中玉珠形象转换成她形容的这样。
果然她眼角余光瞥见裴静真神色认真,显然在用心记忆。
跟巡视太监打过招呼,姜染姝就装模作样的在灌木丛中找了找,随即遗憾道:“看来今儿是寻不到了,天色已晚,我便先回去了。”
说完她跟裴静真点头致意,带着清月施施然离去。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姜染姝回眸一笑,冲着裴静真笑的和婉。
清月有些不解,今天小主儿在妆奁中寻了许久,才找见一个玉珠子,还是从步摇上揪下来的,瞧得她心疼。
难道想要补丢的玉珠的缺吗?清月心中暗忖,面上却稳稳当当的,什么的都没表露。
刚开始她是不服气的,凭什么让她来伺候一个没名没分的姑娘?纵然能得几日宠,可后宫那么多贵女,有几个是有始有终的。
更别提她了,同是包衣旗,谁不知道谁的底细。这姜家如今烈火烹油的,是上升的很快,可小辈都不行,没几个起得来。
再说这后宫中,越是长相一般越是安全,像姑娘这种容色,但凡露在人前,分分钟就被人掐了。
现在瞧着姜染姝心思着实深,面上总是笑吟吟的,瞧着和善的紧,可她随侍几日,她的性子也摸出来几分,有时候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就忍不住一个激灵。
实在是太有压迫感,再加上看不明白她的行事,心中自然存了畏惧。
看着清月老老实实的立在她身后,姜染姝唇角勾起惬意的笑来,今儿也算是解决一桩心事。
等回到角房以后,她就有些笑不出来了,桌子上笔墨纸砚都已备好,就等着她练大字呢。
姜染姝执笔,乖巧的练起大字来,为自己突然变成小学生而牙疼。
横竖撇捺,她一笔一笔认真练着,既然来到古代,入乡随俗学文字也是很有必要的。
这一练就是半个时辰,等到夜深时,姜染姝扫了一眼外头,这才漫不经心的放下笔。
整个乾清宫都陷入一片黑暗,她这才熄了灯上床睡觉。清月替她将芙蓉帐放下,依偎在脚踏上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便遵照着生物钟醒来,用凉帕子盖在脸上一激,睡意顿消,混沌的眼神也变得澄澈起来。
拾掇停当后,她便去了御茶房,先是定了什么时辰和什么茶,并配什么点心,这才跟着小宫女开始认茶叶。
不光人分三六九等,这茶叶也是分的,外形是否整齐好看,白豪是否多而密,都有不一样的评判标准。
“万岁爷已经下朝了,您去上书房候着,上头交代今儿要金骏眉,捡了上等的泡。”跑腿太监三言两语的说明白,这就离去了。
上书房是接待重臣、近臣等,金骏眉是正山小种红茶,滋味醇厚,汤色金黄透亮,两相总结再加上往日经验,她觉得今儿说不定是历史大人物。
姜染姝走在前头,后头跟着端盘子的小宫女,施施然来到上书房。当值的时候,她一般还规规矩矩的穿着宫女袍服,并不逾距。
在她放下茶盏的时候,康熙看她好几眼,这才回神,冲着对面淡淡说道:“卢氏去了,你好生松快松快,何必这么快就上值。”
姜染姝默默的退到墙角立好,就听几案对面立着的青年回:“左右怅惘难消,不如忙累些,也好过瞧见什么都想起她。”
康熙也跟着怅然一叹,“你二人情深缘浅……唉,难为你了。”
卢氏?姜染姝拧着眉尖,总觉得这个姓氏特别熟悉。
一片静默后,那青年又露出恬淡的笑意:“有您记着她,她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
康熙望着手中的茶盏,金黄澄亮的汤底香气浓郁,悠悠荡起涟漪。
伉俪情深么?他眼底闪过一丝深意,转瞬又消失不见。
姜染姝若有所思,她觉得自己抓住什么,转瞬就消失,她心中一紧,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亡妻……怀念……
等到那青年走后,室内静默些许时间,在康熙起身的时候,就像是复活过来般。
梁九功一叠声的让换茶,擦着汗想,纳兰侍卫也太大胆了,什么话都敢说。
他急的拼命向姜染姝使眼色,打算找她灭火,偏偏对方低眉顺眼的奉茶,一点多余动作都没有。
不由得恨恨跺脚,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一个比一个厉害。瞧这躲灾的功夫,也是没谁了。
见康熙眼神暼过去,梁九功心中哼笑,有些人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
康熙背着手,缓缓走到姜染姝跟前,微微弯腰,直到视线和她对上。
姜染姝方才立着将整个人的气势都给收敛个干净,对方的动作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让她瞬间鲜活起来。
她突然有些不想当值了,办公室恋情总是没有好结果的,更别提对方还是帝王。若是碰到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迁怒,她便什么都没有了。
康熙眸色深深,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带来深沉的压迫感,之前那个贪恋暖香的温柔青年就像是一场梦,眨眼便支离破碎。
姜染姝在心中反思,自己是那些事做错了,又见康熙面上漾出几分柔和。
她心中也生出几分怅惘来,无怪乎伴君如伴虎,瞧瞧这变脸的功夫,谁能及得上。
“教你的几个字,可学会了?”康熙挑起她的辫子捻了捻,挑眉问道。
姜染姝乌溜溜的瞳仁一转:“嗯,尽数学会了,昨儿练了整整一个时辰,手腕子酸的跟什么似得。”
她说的底气满满,娇媚动人的小脸蛋上满是得意,康熙脸上便带了几分笑:“写来看看?”
看着她面上一僵,甚至有些小慌乱,康熙的心情便更好了,示意梁九功铺纸研磨,让她立在书桌前。
姜染姝眼含恳求,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小脸都憋红了,半晌才颤颤巍巍地开口:“我真的学会了,就是……就是……”
“这会儿忘了?”康熙唇角含着愉悦的笑意,调侃道:“无事,你随意写写,我随意看看。”
跟偷吃小鱼干的奶猫似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姜染姝动作僵硬的捏着笔,一笔一划的写下‘康熙’二字。
康熙立在后头看着她头也不敢抬,白皙娇俏的玉靥薄红一片,昳丽非常,眼神便不由得幽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康熙:可爱,想……
姝姝:不,你不想。
第5章
梁九功带着宫人下去,室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人,唯有袅袅香烟升腾,带来几分暧昧的薄雾。
姜染姝知道,教她研墨也好,教她习字也罢,意在‘情趣’。
因此她笔下的‘康熙’二字,恰恰挠到了痒处,让对方神色柔和下来,且上前一步来,轻巧的用大掌裹住她的小手。
康熙从后面环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炽热的呼吸若有若无的在脖颈间轻扫,带来阵阵战栗。
她觉得,这是搬着石头砸自己脚。
“这里转折绵软了些,笔锋扫过去要快要稳,出来就干净利落。”康熙示意,低低的笑声就在耳边。
她最受不住这个,从胸腔中闷出的低笑声,格外苏。
姜染姝垂眸,抿着薄唇认真学习,间或侧眸看他,浅声询问:“可是这般?”
她用中性笔写字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会用毛笔罢了,写出来没有筋骨,勉强画了个形。
康熙看着她惨不忍睹的字形,想了半晌不知道该从哪方面夸赞,一针见血的开口:“丑。”
姜染姝:QAQ
看着她不安的扭着手指,白生生的指尖绞在一起,泛起微微的粉红,眼睫轻颤,樱唇抿在一起绷成一条线。
他便知道,她这是伤自尊了。
赶紧又哄:“刚学便会写字,比朕当初还强些。”
他尽量让自己语气真诚些,看着对方眼圈都微微红起来,娇软的望着他,不由得有些无奈:“真的。”
姜染姝垂眸,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挨着康熙坐了,细声细气地说:“您别安慰我,写的差也是晓得的,我以后多练练……”顶好的康熙再多教教,一来二去的,培养几分面子情。
话是这么说,人却跟霜打的茄子似得,蔫吧吧的。
这话一出,脸蛋瞬间被掐了掐,轻轻的力道也让她脸上有几抹红痕,趁着白皙的底色,别有一番旖旎。
康熙想要出口的话顿时又吞了进去,他捻了捻手指,低声调侃:“这么软?”他略微凑近了些,直到能看到她脸上的绒毛才停下。
“许朕尝尝甜不甜。”
半晌两人唇分,瞧着她如醉酒般酡红微醺的脸颊,康熙勾唇:“甜。”
姜染姝横他一眼,眼波流转间水意潋滟,连挺翘的鼻尖都泛着微红,又娇又媚,可人极了。
喉结微动,原本打算修身养性的康熙便耐不住了,瞧着外头明亮的天色,到底按捺下来。
深层次不行,拿点利息还是可以的。
她被箍进一个结实的怀抱,胸腔间热意滚烫,烧的她腿软。
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姜染姝赶紧从他怀里滚出来,羞羞怯怯的转到屏风后头整理衣衫。
果然外头传来梁九功那熟悉的声音:“张英大人求见。”
“传。”
康熙带着压抑的怒意,好没眼色的奴才。想到张英,他神色瞬间又变得平静起来,重新把英明帝王的马甲披上身。
张英年逾四十,留着整齐的山羊胡,面容清瘦疏淡,通身气派儒雅,他迈着官步走进来,先是打千行礼,这才束手立了。
“启禀皇上,南书房日渐走上正轨,入侍的名单也定下些人,您瞧着定夺。”
点了点头,康熙接过小札,瞧着上头的名单沉吟,半晌才缓缓道:“原是朕觉得不能尽情谈史轮讲故而设立,你和高士奇便可。”
他扫了一眼屏风,稍顿又添两个名:姜染斐、五格。
他在职位名称思索一瞬便定下,“便叫南书房行走吧。”
张英躬身应是,带着口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