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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朵奇葩呀
周围人熙熙攘攘, 仿佛大海发出的波浪。
余秋就在这一片涛声中微笑着询问:“我怎么过去呢?是坐船还是坐飞机, 有没有航路呢?”
周医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提议其实是脱口而出, 下意识地就问了。
因为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位赤脚医生虽然号称自己是妇产科大夫, 但她擅长的学科其实远远超出这个范畴。甚至不只是外科,她在日苯开的那台手术已经够石破天惊了,但这根本谈不上是她的全部。
就比方说那位稀奇古怪的女肺病患者, 他得羞愧地承认, 他根本就不知道马尔尼菲蓝状菌感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甚至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又如何谈该怎样治疗?他相信他的那位御医同行,也就是红色阵营的保健医生,同样对此一无所知。
可神奇的是,这个明明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赤脚医生做出了诊断, 然后上了两性霉素B, 那位持续发烧咳嗽辗转了数家大医院仍然留住无门的姑娘,情况居然明显好转了。
在红星公社卫生院帮忙做体检工作的日子里, 周医生每天都会去关心一下那个叫吴彩霞的年轻女士。他以一位专业医生的挑剔目光认真观察着,他不得不承认, 眼前的病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她年轻而孱弱的身体在逐渐恢复健康。就好像她是吃了仙丹一样。
周医生觉得不可思议, 他甚至想用神奇两个字来描述这件事。
其实不怪他如此作想, 因为真菌药物对人体起作用普遍比较缓慢。偏偏吴彩霞的体质似乎对此尤其敏感, 所以药物才在她身上起效这般快, 甚至称得上是化腐朽为神奇了。
周医生这几天除了探望吴彩霞之外, 还在小小的卫生院看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病例。
他真的只能用稀奇古怪来形容,因为那些疾病当真不常见或者说极为罕见。
不少人是在其他大医院看了很久的病,仍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他们像吴彩霞一样,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来找这位赫赫有名的小秋大夫。
结果她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不管多罕见多狡猾多不可思议的疾病到了她手上,总能乖乖露出原形,然后被她揪住病根子,三下五除二地解决问题。
他们那个绒花合作社里头的职工,原先都是精神病人。发了疯被关在精神病院,谁也没瞧出来这些人哪儿不像精神病。结果她把人拉过来一个个做健康体检,愣是找出了数百号由器质病变造成的精神障碍的病人,然后给予相应的处理锻炼,治好了他们的病。
现在,这些病人自食其力,依靠自己的双手做工挣工分。有的人还结了婚生了孩子,大人小孩健健康康,家庭生活和和美美。要是没人讲的话,谁晓得他们是从精神病院里头出来的呢?
听说大路的电影制片厂还在这儿拍了纪录片,在各地作为医学教育片播放。不少省市的医生专门来红星公社取经,开始给精神病人进行集中的健康体检。
据说,他们制定了目标,在1980年之前要治愈起码1/3的精神病人。
周医生原本觉得这个数据荒谬可笑,很符合大路一贯酷爱放卫星的个性。可是他看完青崖子精神病院的统计数据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笑早了。因为的确有很多人是被精神病。
周医生越想越心惊,他甚至怀疑自己以前接触过的精神病人有不少人是被误诊的。
那些原本是由于器质病变导致精神障碍的病人因为长久得不到有效治疗,时间久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再恢复正常,只能变成一辈子的精神病患者。
也许这对医生而言,不过是一次偶然的误诊,但是对于病人跟家属来说却是永远没有办法弥补的灭顶之灾。
就比如说那位现身说法的廖副书记吧,当初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位女医生力排众议力挽狂澜,说不定他就要被当成精神病人关一辈子了。谁还能想到他后面能够搞出这么多动静来,将当地的工副业弄得有声有色,成为了人珉众□□赞的好干部。
周医生很少看见如此受群众欢迎的正府官员。当地所有的老百姓似乎都能跟他开玩笑,有什么问题也能找他诉诉苦。他既不嫌烦也不生气,还笑眯眯地一件件记下来,帮忙想办法出主意解决困难。
这种热气腾腾的官珉关系让周医生觉得新奇,似乎他们真的能够平等地坐在一起有商有量地解决问题。即使是错觉,这种错觉也叫人觉得温暖。
还有眼前的这位小秋大夫,她身上还挂着个中央计划生育小组成员的牌子,相当于卫生部的干部。可偏偏她拿的却是农村生产队工分,每年有1/3的时间回生产队干医疗站的工作。
这听上去多么不可思议呀,简直可以说是荒谬,符合那位领导人一贯天马行空想当然的做派。
可周医生得承认,这样的确可以让卫生部官员了解基层的医疗状况。而不是一群老爷坐下来开会,集体纸上谈兵。人坐在什么位置上才会替什么人说话。
也许只有正府官员永远保持着农珉或者工人的身份,他们才可能真正理解这些最基层的群众的想法,因为利益攸关。
光是在红星公社卫生院这几天时间,周大夫就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珉群众的智慧。
那些只受过简单教育的赤脚医生跟基层卫生院大夫在治疗疾病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他们因地制裁,利用简单的工具与器械以及药品解决了很多棘手的问题。
对,周医生告诉自己,他邀请余秋去苔弯进行医学交流,不仅仅是托词,他是真的对这儿的医疗制度很感兴趣。或者更加准确点儿讲,他对这儿的一切都充满了探究的好奇心。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情,像种子一样埋在心中然后探头探脑地拱出了嫩芽。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幼苗就已经开始呼吸阳光雨露,生机勃勃地成长。
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在踏上这片贫穷落后的土地时,居然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触。
对面的赤脚医生还是那幅笑盈盈的模样。
她眉眼弯弯,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在认真地思考:“我要怎么去苔弯呢?我又没有长翅膀,难不成像伊卡洛斯那样用那连着羽毛做成一对翅膀,然后飞越苔弯海峡吗?不,那太危险了。”
她笑了起来,像是觉得可怕,“万一我不小心靠太阳太近,太阳会烤化了连着羽毛的蜡,然后我的翅膀就散了架,我会摔下来淹死的。”
她摇摇头,又加强了语气,“所以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我想我没有办法去。”
旁边的群众情绪激动,认真地强调:“小秋大夫,你可不能受他们欺骗,他们把你骗过去,会杀了你的。嘿,老桨的手可狠了。”
余秋摇摇头,漫不经心道:“我倒不怕这个。我就是个大夫,去哪儿都是给人治病的,我就怕我去不了病人需要的地方。”
她又朝周医生点点头,接着去坐门诊了。
周医生看着她瘦小单薄的身形渐渐远去。
这个赤脚医生跟她那位赫赫有名的师傅一样,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劲儿。似乎什么事情她们都了然于心,然而嘴里头却不会吐露一个字。仿佛除了看病治人之外,其他都跟她们没有关系。
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脑袋里头有个声音在提醒周医生,也许他们可以找到突破点了。
现在他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让这位小秋大夫光明正大的踏上他们的岛。
周医生没有迟疑,他直接去找他们的主事人小桨先生。
现在元首已经是这种状况,能够拍板做决定的大概也就只剩下小桨先生了。
天底下应该没有不关心老子的孩子,何况那位父亲在一天对于小桨先生而言,地位就能够进一天得到巩固。
毕竟他那位继母在党内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而且在国际上更是长袖善舞。如果没有元首父亲的鼎力支持,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还难说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周医生直接找上了小桨先生,他言简意赅,三两句话就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他希望邀请大路方面的医学代表团前往苔弯,合适的条件下,由这位小秋大夫加入元首的医疗团队,为他提供相应的治疗建议。
小桨先生像是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他觉得周医生是不是叫太阳晒狠了,所以头昏脑胀,其实才会提出如此荒谬的建议。
他居然想让一位赤脚医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红色正权下的医疗标兵去给他的父亲治病。
难道他们这些当医生的人脑袋瓜子里头一点儿安全意识都没有吗?他怎么不担心这人会直接给父亲一针,送了父亲的性命?
还有,父亲的身体状况,怎么能在红色正权面前透露?这简直就是将把柄送到人家手上。
周医生表情凝重:“我认为现在已经无所谓把柄不把柄了,很明显,忠公方面对于元首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
这的确是最高机密,但事实上为了替元首治病,岛内已经大张旗鼓,还特地从美国请了专家过去。这么多人,难保没有人透露风声。
就算这些都说明不了什么,小桨先生的那位老同学邓公突然间杀到苔弯去,就已经能够看出来很多问题了。
元首只见过他一面,并没有与他详谈,并将任务还是推给了小桨先生。
但是忠公方面却是他们的领袖亲自出面,并且不是在戒备森严医疗设施齐全的京中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相对发达的大城市,而是如此偏远的乡村,同他们见面了。
当然很可能是忠公在打心理战,这种事情他们再擅长不过。但是,忠公方面但堂而皇之地冒这个险就已经说明他们的领袖身体状况远远胜过于元首。
他甚至还能自己上山下山,在山里头转来转去,他耳不聋,眼不花,腿脚灵便。这对于一位年过8旬的老人而言已经是很不错的身体了。
小桨先生有些不忿:“他也在吸氧,他氧气不离身。”
甚至在跟他们谈话的时候,他也毫无顾忌地吸着氧气。可想而知,他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康健。
除此之外,他还受失眠之苦,明显有高血压。为了入睡,他还特地将他的保健医生又从京中叫了过来,专门给他按摩,好让他合上眼睛。
对了,没错,他还有便秘,解大便非常困难。
小桨先生想起来就觉得讽刺。他的父亲因为前列腺问题小便困难,海峡对岸的这位却是大便不容易。两人明明都是党魁,手握重拳,去年最基本的排泄排遗问题都困难重重。
周医生苦笑:“这就是他们可怕的地方啊。他根本就不躲不避,直接在我们面前吸着氧气,只差讲出口,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他的确有肺心病,所以要长期吸氧。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一样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元首可是已经在医院住了好几年了,跟忠公的领导人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这位主席相当受人珉的爱戴,他的人珉似乎一点儿都没觉得跟着他吃了大苦,反而什么时候都相信主席是跟他们站在一起的。不管主席做出怎样的决定,他们都衷心拥护。
这是股可怕的力量,汇聚成海洋,他站在海洋的对岸,甚至不知所措。
如果说这是一场战争,那他们已经输了。因为双方都是以领导人为核心的。打败他们的未必是双方实力,而是各自领导的身体情况。
“我分析过他的身体状况。”周医生表情严肃,“去年,起码是秋天的时候,他的身体情况可以说是很糟糕了。之前我们就分析过他公开露面时的影像,很显然他有中风后遗症,而且在他们的十大开会期间,他甚至都支撑不住了。
但是就在人们都心存怀疑的时候,去年冬天,他选择离京南下,来到了杨树湾。并且跟当地群众做了很多互动。这些在公开的影像资料里头都有。
这说明什么?说明短短的几个月期间,他的身体健康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这段时间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小秋大夫上京。”
周医生满脸严肃,“明面上她去京中是接受表彰,还被选为了先进代表。暗地里,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给忠公正权的2号人物,他们的总理做了手术。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手术,世界上似乎只有中国大路在开展,但是手术效果很不错。
我在卫生院给人做体检的时候,见过这样的病人。已经手术过一年多了,复查没有发现复发,还能够正常排尿。
这件事情应该不仅仅是传言。虽然忠公方面没有公开承认,但是海上谈判那次,您也见到了他们的2号首掌,他直言不讳自己开了大刀。当时带在他身边的医生就是这位小秋大夫。假如不是由她主刀的,为什么要让一个赤脚医生充当保健大夫?
先不说这件事,重点是这个时间点里头小秋大夫留在京中,除了照应2号首掌之外,她还做了什么?他们的1号首掌是不是也接受了她的诊疗意见?所以身体才立竿见影地好了起来。
想必您也知道,肺心病人过冬其实很艰难。他们的1号首掌胆敢在冬天选择南下,而且是在气候根本谈不上温暖的这里停留,就代表他的健康得到了很大的好转。”
小桨先生摇头:“这都是你的猜测,并不能代表什么。我个人倒是倾向于相信他是因为睡眠状态得到了改善,所以身体才瞧着好了一些。”
周医生固执己见:“他不是好的一点,而是很多。”
一位斗志昂扬的老人,假如有健康的身体作为支撑,那恐怕真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打垮他的。
周医生苦口婆心的相劝:“我之所以认定她在他们的1号首掌医疗团队当中担任重要角色,还因为另外一件事。这位小秋大夫去年在京中的时候曾经发过疯。因为她被当成我们的特务关了起来。”
“什么?”小桨先生难以置信。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不可能什么小人物的事情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可不知道他们有这么厉害的特公潜伏在忠公的深层,都能给他们的2号首掌开刀了,还参与了双方的谈判。
周医生苦笑:“据说是因为她换了一张脸,有人指控她不是真正的余秋。当时事情闹的挺严重的,忠公那位刚得势的副主席亲自主持审问。他们还找了不少人过去辨认,结果女大十八变,谁都说不清楚。”
小桨先生唇角浮现出讽刺的笑,他已经大概能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是权力斗争而已。
去年冬天,他们的2号首掌身体还在恢复当中呢。直接将主刀的医生抓起来,目标究竟是谁,那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可以算得上是光明正大的阴险毒辣了。
在搞内斗方面,忠公也是一把好手。或者说,这算是国人的劣根性。越是对着自己人,下手越狠毒,非要把人往死里头整。
周医生轻轻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他们的1号首掌发了话,让她回杨树湾继续当赤脚医生,算是亲自保下了她。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很有用。否则,1号首掌没必要费这个心,还特地为了这件事又从南方返回了京中,并狠狠处理了几个人。这其实并不符合他均衡权力的需求。”
对于当权者而言,牺牲着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根本不算什么。被错杀的人还少吗?压根就不多她一个呀。
“此后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她发疯好了或者说是装疯结束了,大路官方立刻派她出访日苯并且在日内瓦发言。”
周医生说完话以后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触了逆鳞,珉国被从联合国赶出去,是他们所有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