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郎跑回来报信,李二郎引着衙役回来,短短的一段路,李二郎竟然跟衙役变的如此熟络了。
张氏有点紧张,陪着笑脸把衙役往屋里让,“快进去坐,进去坐。”
张衙役是个爽利的人,他摆了摆手,“老太太,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进去坐了。这次,我是奉了上面的命令,专门来给你们送抚恤金的。”
“抚恤金?”
“你家大郎不是战死在沙场了吗,这抚恤金是朝廷给你们家的补偿。”张衙役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提起李大郎的死,张氏脸上的热切也淡了几分。如果可以,谁不想要一个活生生的儿子,谁想要这抚恤金呢!
张衙役见惯了这些,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布包,递给张氏。没等众人挽留,他就离开了这里。这件差事,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日常一件小事而已,虽然上面给这李家的抚恤金有点多,但也不关他的事。
他走了,李家的人立刻活跃起来,目光紧紧的盯住了张氏手里那个红布包。那布包看起来不小,里面应该有不少银子才对。
张氏冷哼一声,拿着布包进了屋,其它人自然也跟上,就连对屋的小虎子都迈着小短腿凑了过来。
屋里,张氏打开红布包,只见里面有两锭小孩手掌大小的银锭,银锭呈元宝状,白光闪闪,几乎闪瞎人的眼。
“这是十两一个的银锭吧!”李三郎拿起一个银锭,就舍不得放手了。用手抚摸着那银锭,就如同抚摸自己的爱人一样着迷。
“二十两?”李二郎惊讶道,“附近村里也有出去当兵的,他们家里还真有几个拿到过抚恤金,可是从没听说过有这么多啊!”
“你管那么多干嘛,官府给咱们,就是咱们的了。”田氏盯着那圆圆的银子直庆幸,幸好白天张氏没同意分家,不然,这银子哪还有他们的份儿。
二十两银子啊,够买四五亩好地或者够他们舒服的生活三四年了……
“这银锭底下还有字呢。”李小妹突然道。
他这么一说,其它人自然也看到了。
“这写的是什么?”李家人一家人都是农民,竟然没一个认识这些字的。
“安平府,景德三十八年。”傅折桂心中也是一动,二十两,傅登科那边再凑一点,就够上京科考的路费了。
众人一齐看向她。
“在家跟着学了一点,认识几个字。”傅折桂随口解释着,“景德三十八年,也就是去年,这银子是去年,在咱们安平府铸造的。”
去年是三十八年,今年是三十九年,这位老皇帝在位的时间可够久的了。最后这句,是傅折桂心里琢磨的。
李家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傅折桂的娘家是读书人,懂的这些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认的几个字而已,卖弄什么。”张氏酸酸的道。
傅折桂有些扶额,这老太太,怎么一句好话都不会说呢,难怪全村没有一个妇人跟她相处的来。
农村人闲来无事就喜欢串门,她在李家这些日子,几乎没见到一个来他们家串门的,这老太太就一点也不自知吗!
真要跟这老太太计较起来,估计她这一天不用干别的,光生气就气饱了。
傅折桂低头摸了摸小虎子的头,想起一件事,“认识字总比不认识好,乖儿子,你想不想学认字?”
小虎子今年四岁了,开蒙也不算太早。读书不一定是要让他像傅老秀才那样去考功名,读书能开阔视野,能明理。
原来的傅折桂懂得这个时代的文字,现在的傅折桂懂《论语》《大学》等文章,她要给小虎子启蒙,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你要教小虎子识字?”李家人全都惊讶出声。
读书,李家人想都没想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这个时代,这就是写照,不然傅老秀才也不会一生都在为科考奔波。
就算他考不中,在别人那里,也要高看一眼的。人家可去过京城,见过京里的大官的。
正因为如此,张氏才情愿出一两银子娶傅折桂给李大郎结冥婚。要是娶一个普通女人做冥婚,也就这个价格的三成就顶天了。
“不行吗?”傅折桂问小虎子,“你愿不愿意学写字?”
小虎子并不懂什么是写字,但看众人都十分惊讶的样子,估计这写字应该是一件十分风光的事,立马点了点头。
傅折桂很满意,“这是你自己愿意的,以后可不许反悔。”
小虎子似是而非的答应了下来。
张氏这次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但还是别扭的道:“你能教出什么名堂,别再耽误了我孙子。”
傅折桂没理她,将目光移向了那二十两银子。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傅登科要银子,现在银子就自动来了,要是能给他,自己这份债就算是还了。
李家人的眼睛全都盯在了银子上,二十两,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第四章
张氏赶紧去抢李二郎、李三郎手里的银子。李二郎手里的她拿到了,李三郎手里的,她一抢,并没有成功。
“三郎,把银子给我。”张氏黑着脸道。
李三郎将手收回袖子,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里全是红血丝,如同被困住的猛兽一样。
“娘,翠翠家要十两银子的定钱,你之前说咱们家没有钱,拿不出,现在咱们有钱了,能不能把这银子先给翠翠家。”
李三郎跟杨翠翠的婚事是两年前就定好的。当时,两家人都很满意这桩婚事,李三郎也见过杨翠翠一面,并且一下就喜欢上了她,就等着成婚做新郎官了。
谁成想,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就出了王氏奔逃,李老爷子气死的事情。
父亲死了,儿子要守孝三年,这婚事自然要等,而且一等就是三年。
杨家那边开始还说可以等,但眼见着姑娘越来越大,李家这边日子一如一日,就有了点别的心思。
前些日子,他们提出,要李三郎先拿出十两银子做定钱,他们就等他,否则,这件亲事就只能作罢。
李三郎当即把这件事跟张氏说了,朝她要钱。
张氏最恼的就是媳妇不贤淑,又不想出这笔冤枉钱,立刻拒绝了李三郎,这也是李三郎这些日子愁眉不展的原因。
今天官府送来的这笔抚恤金一下让他看到了希望,他怎么能放弃呢!
“我让你给我,听见没有。”张氏抱着李三郎的胳膊,往外掰银子。
“娘,求求你,求求你了,我喜欢翠翠,我真的喜欢她……”李三郎挣扎着。
“不要脸,没结婚呢,就拾掇爷们从家里要钱,那个杨翠翠,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银子,我就算扔进水里打了水漂,也不会给她的。”张氏发了狠,一下咬在李三郎的手背上。
李三郎被咬的生疼,再加上张氏的话确实刺激了他,他的手不由自主的一挥,就把张氏给掀到了一边,栽了一个大跟头。
张氏差点给栽蒙了,捶着地怒道:“敢打我,你……老二,你还看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个兔崽子给我抓住,把钱给我抢回来!”
李三郎也愣住了,他没想过要把张氏推倒的。
“三弟,把银子给娘。”李二郎抓住李三郎的手,不满的道。
“给娘?哈哈,给娘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李三郎哭了,随后又笑了。偌大的一个汉子,被逼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李二郎见他这样,也有点不忍心。其实家里也不算缺吃喝,这十两银子,给了李三郎,也没什么影响,所以他转头又对张氏求道:“娘,这银子就算先借给三郎行不行?
以后等他结婚了,再慢慢还。实在不行,我替他还。”
“你还,你凭什么替他还?你娶我的时候给了我多少彩礼,你自己不知道吗?
怎么,人家的闺女是闺女,值那么多钱,我就是白捡来的!”田氏听李二郎这么一说,立刻就撒起泼来。
“咱们的事回屋再说,现在……”李二郎还想跟田氏讲道理。
“回什么屋,有事就在这里说!李二郎,你一个月能赚几个铜子,就敢替别人还十两银子,你把我卖了得了。
我不活了,来啊,卖我,省得你们一天到晚嫌我碍眼。”田氏说着,就往李二郎身上凑。
李二郎不怕田氏,可是也拿她没辙,被逼的一直向后退。
“哎呦,我这是造的什么孽!老头子,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撇下我一个人。
还有我的大郎啊,你最听娘的话,你也走了,我还怎么活。”没人理张氏,张氏哭天抢地。
“娘……”李二郎把田氏推到一边,把张氏扶了起来,“你别这样,家里不还有我呢吗!”
“那你就赶紧把银子给我要回来。”张氏抓着李二郎的手,殷切道。
李二郎没办法,对李三郎道:“三郎,银子的事大家可以再想办法。这银子是大哥的买命钱,你真忍心拿它去娶媳妇吗?
就算娶到了,你又于心何安?
你别忘了,小时候大哥可最疼你,什么好东西都给你吃,谁敢欺负你就去打谁。
那次你捣蛋,拿棍子去捅别人家的牛屁股,那头牛发起疯,差点就踢死你了。
是大哥替你挨了一下,你才活下来的。那以后,大哥在炕上躺了足足半年,肋骨上留了好大一个疤,难道你都忘了吗?”
李二郎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也红了眼圈。他想他大哥,他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李三郎如何不记得这些……手一松,他手里的银子就“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又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张氏见状,赶紧弯腰将银子捡了起来,揣进了怀里。
李三郎跌坐在地上,双手抱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李二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想安慰一下李二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又叹了一口气。
傅折桂将蒙在小虎子眼睛上的手拿开,如果可以,她真不想让小虎子看到这一幕。
人穷志短,小虎子早点懂事是好,可是若是让他留下家里很穷的阴影,以后对他的成长一点都不利。
傅折桂曾经就有这么一个同学,他家里也不是很穷,就是因为他爸妈总念叨家里没钱,他就变的十分吝啬。
早上不吃饭,为了省钱。跟同学出去,从来不出钱,也是为了省钱。买读书用具,专门买那个便宜的,结果那些东西质量差,差点影响了他中考。
三四岁是小孩子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傅折桂可不想小虎子变的跟她的同学那样。
屋中变的安静起来。这时,田氏张口道:“娘,这些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看,该怎么用比较好?”
“怎么用?留着给我的乖孙子盖房娶媳妇,这是他爹给他留下的,你们谁也不许打这个钱的主意。”说着,张氏就把众人往外推,她要赶紧将这些钱藏好。
“小虎子年纪还小,等到他娶媳妇……哎……”田氏还没说完,就被推了出来。她哼哼了两声,扭着腰往自己的屋走去。
走到一半,她回身对李二郎道:“还不赶紧回屋?”
“你先回去!”李二郎还有话对李三郎说。
“我肚子不舒服,你快帮我看看。”田氏回去拉住李二郎就往屋里走,一会儿,房门一关就没了生息。
傅折桂看了看如同木偶一样的李三郎,立刻把从张氏那里要银子的念头掐灭了。
张氏的儿子尚且如此,她这个外来人去要银子,不是自讨没趣。更何况,就像李二郎所说的,这银子是李大郎用命换来的,她全拿去给傅登科,也不太好。还是自力更生的好!
当天晚上,傅折桂铺好被子要睡觉得时候,张氏突然抱着小虎子进了屋。她的身后,李小妹手里还抱着小虎子的铺盖跟衣服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