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子温和的摇摇头,把手里抱着的书跟竹棍放下,看着张屠户,轻声的道:
“子恒跟子埝兄弟俩学的不错,也很刻苦。但相较于子玉,还是差了一些。读书嘛,有人悟性高、悟性快,这个强求不来。”
张屠户听到这话,认同的点点头。
看着自己俩儿子的样子,慈爱的伸手摸摸他们的发顶,说:
“子玉那孩子苦,爹娘早早过世,认学是肯定的。陈夫子啊,我就想问问,他们仨……什么时候能下场试试?”
这话说完,很明显陈夫子的身子一顿。
估计他没碰过这样的家长,孩子才念书一年多,就已经问起他们“下场”的事情。
殊不知下场考试有多难?
那么多寒窗苦读十余载的都考不中,一年就要考?
陈夫子很想实话实说,可看到张屠户眼里的光、还有孩子期盼的眼神,婉转的开口说:
“张爷,这事儿还真急不来。孩子们还小,阅历、历练都不够。下场科考看似简单,实则考的太全面了。”
张屠户是个聪明人,听到陈夫子这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笑呵呵的点点头,道:
“夫子说的是,我这……就是闲来无事问问,没啥别的想法。”
这话说的就有些虚了。
陈夫子虽然只是个夫子,可读书不少,见得人也多。
看了眼一旁两个好苗子,想了下,又道:
“张爷,子埝这孩子心思细,想法多。子恒聪明,有韧劲儿。如果可以,张爷还是少给孩子们压力,毕竟还小嘛。”
张屠户听到这话不认同,可态度自然要比对媳妇儿好很多。
“看陈夫子这话说的,这孩子就得给点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继续把林素挂在嘴边的话拿出来说,陈夫子听了叹气,不想再跟他呛呛这个话题。
望子成龙,是每个做爹娘的心愿。
可这个心愿,就是一把双刃剑。
用好了,孩子成才。
用不好,孩子就……
把东西拿起,看着张屠户开口说道:
“张爷,我还有事儿,就先失陪了。咱们书院腊月二十休,转年正月十八开堂。”
“知道了,陈夫子。”张屠户点头应下。
两个孩子纷纷抱拳,规规矩矩的行礼。
等陈夫子离开,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爷仨。
张屠户背对着儿子,轻声地说:
“来,爹背你回家。今儿你川婶子在咱们家吃饭,你们俩要乖乖的,知道吗?”
两个孩子都乖巧的点头,子恒趴在父亲的后背上,子埝拿着三个布兜,一起出了教室。
他们三个走的时候,林素并没有走。
坐在屋里的炕上,跟秀才娘子聊天。
别看这秀才娘子不教书,但对学堂里的孩子的基本情况,倒是了如指掌。
一席话,详细的跟林素说了白泺在学堂的表现。
刻苦、认真、踏实、肯学。
反正就是大家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林素听到她这么夸赞白泺,脸上也有光。
终于理解以前下属去开家长会,回来那脸拉长很多是什么原因了。
被人家数落自己孩子的不是,当爹妈的,自然面上无光。
扭头看了眼长高不少的白泺,笑着点点头,说:
“多谢陈夫人跟我说这些。平日的确忙,孩子也顾不上,好在子玉自己争气,没辜负他爹娘的苦心。”
正说着,屋门拉开,陈夫子从外面进来。
白泺赶紧抱拳行礼,恭顺的道:
“陈夫子好。”
那个样子,就跟刚才见到林素行礼一模一样。
素妞儿也起身下地,侧身行礼,说:
“小妇人凌门林氏,谢谢陈夫子对外甥的栽培。”
陈夫子看着林素的礼节,心中很是满意。
读书人嘛,最注意的就是这个。
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老地方,微微拱手,道:
“凌夫人客气了,快快请起。凌夫人掏钱盖学堂,这事儿在下很佩服。子玉跟凌夫人非亲非故,但凌夫人对他照顾有加,也算这孩子的福气。”
林素起身,手自然的搭在白泺的肩头,犹如自己家的孩子一般,说:
“陈夫子谬赞了。小妇人对子玉,也是一种缘分。他们哥仨的确很苦,小妇人能帮就帮了。”
此刻,林素心里很高兴。
自己掏钱盖学堂是在武昌县,宝昌县都知道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再远一些的地方也会知道。
名声好了,底气自然就足。
说不在乎名声都是骗人的,入乡随俗,她不能不在乎。
心知现在是陈夫子的“下班时间”,她不好占用。
捏了下白泺的肩头,开口道:
“陈夫子,多谢这些日子你对子玉的照顾,相信日后这孩子会有不错的回报。知道夫子教了一天的书,便不打扰了。”
白泺心领神会,也跟着抱拳,对他们夫妻俩行礼。
陈夫子也没多加挽留,只是看着林素,建议的说:
“凌夫人放心,子玉这孩子不错,是个可塑之才,在下很喜欢。不过在下能力有限,现在还能教,但过二年就有心无力了。所以还请凌夫人早做打算。”
林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看了眼白泺,领情的点点头,说:
“多谢夫子提醒,小妇人会尽力安排。”
“听闻飞云先生在凌夫人的学堂?”陈夫子挑眉追问。
林素没有隐瞒,点点头,道:
“是的。等陈夫子真的教不了时,我再把他带走。夫子这么尽心竭力,是子玉的福气。”
“凌夫人客气了。”陈夫子摇头。
陈夫人见差不多了,过来柔声的说:
“时辰不早了,就不留凌夫人了。改日不忙,早点过来坐坐,好好聊聊。”
“好,我记下了。”林素点头,带着白泺离开了。
陈夫人把他们二人送出院子,将院门落锁。
回到房间后,看着自家丈夫,说:
“这个凌夫人对子玉还真好呢。刚才非要给我首饰,我没要。”
陈夫子听到她说没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坐在炕上,脱鞋盘腿,道:
“这女人不简单,是个人物。子玉也是有福气的,碰到了她。”
“是啊。”女人挨着丈夫坐下,轻声又说,“你咋没跟她提让县里安排夫子的事儿呢?那么多孩子,你多累啊。”
陈夫子听了叹气,看着媳妇儿摆摆手,一句话都不想说。
“之乎者也”的说了一天,真的累了。
陈夫人见状也不吱声,起身出去做饭了。
林素跟白泺往作坊走,小家伙很激动,问了林素好多问题。
哥哥怎么样了?长高了没有?
妹妹如何了?医术进步了吗?
所有问题,都是围绕他的兄妹,可见感情真的很好。
甭管多久没见,他们之间的情谊,还是在的。
到底是一奶同胞。
林素笑着一一回答他的问题,跟回答张屠户很像,有些东西都没有说。
白泺听到哥哥也念书了,高兴地手舞足蹈。
等兴奋劲过去,眼瞧着就要到作坊了,突然停下脚步。
林素不明所以,歪头看着他,笑呵呵的问:
“怎么了?”
话落,白泺双手抱拳,九十度鞠躬。
“哎哟,怎么突然这么大的礼?”林素半开玩笑的说着,走上前把人扶起来。
白泺认真的看着林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