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衡玉的脸色又重新变得柔和下来。
她抚摸着长鞭,温声道:“看在大家这么听话的份上,再给大家一个忠告。”
“你们都是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初来白云书院,没有摸清楚书院底细之前,大家最好还是低调行事。”
这个忠告,其实反过来就是说高调行事的都是蠢货。
赵侃暗暗磨了磨牙,他还挺想试一试白云书院底线的。不过明知里面有坑还跳进去,好像是蠢了一些。
在他迟疑纠结的时候,衡玉已经牵着马匹走进书院,把他们留在原地。
反正这么大个人杵在山门这里,也不可能丢。
目送着衡玉离去的背影,一众纨绔们面面相觑。
“她进去了,我们是不是也进去?”
“走吧走吧,在山门外干站着做什么!我还没参观过白云书院,哇,这山门也太有气势了,可比国子监那普通的木门厉害多了。”
只有一小部分人当日跟随他们家中长辈来参观过白云书院,山门外的多数人都是没亲眼见过白云书院的全貌。
“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是我们书院的训言吗?一所教导纨绔的书院罢了,立志要不要这么远大?看人家国子监、湘月书院都没那么高调。”
“哈哈哈哈也就我们书院有底气敢拿这句话来用,别的书院绝对不敢。”
“这是何意?”
赵侃静默一旁沉思,听到这句话,他嗤笑一声,帮忙回答道:“因为别的书院要脸面。”
而白云书院教导的就是一群官家纨绔子弟,真没能把人教导好,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那些还在兴致勃勃聊天的少年们又面面相觑起来。
山文华不爽道:“赵侃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们不要脸面吗?!”
“我没别的意思。”赵侃蹙眉,他就是说话直了些,可也没缺心眼到连自己都骂,“你别忘了,我也是白云书院的一员。”
说着话,赵侃牵着马往山门走。
见有人动了,其他人也连忙跟上。
他们才入山门,就有几个身穿统一灰色布衣的仆役上前,牵走他们手里的马。
白云书院一众学生中,就属衡玉、山文华、赵侃三人家世最好,身份最高。
不过衡玉明摆着站在学子们的对立面,所以这一群人走着走着,山文华和赵侃不仅走在队列最前面,还走得很近。
山文华悄悄打量赵侃一眼,见他脸色很难看,撇了撇嘴,不想热脸贴上去,就也学着赵侃的模样左右张望打量,欣赏白云书院的景色。
突然,山文华想到一件事。
白云书院可是凑齐了四十一名纨绔。这傅衡玉看着也不像善茬,说她是纨绔也没啥大问题。
这所书院的招生条件如此与众不同,想来教学模式和其他书院肯定也不同。
这所书院不会为了掰正他们的性子,用体罚的方式吧!?
如果担心得罪人不敢体罚,难不成要克扣他们的吃食!?
山文华的小眼睛转来转去。他把身边的同伴都看了一圈,觉得只有赵侃能和他一块儿做商量。
在黯淡的未来面前,以前的矛盾都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了。
山文华凑到赵侃面前,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问道:“你说,书院会用什么方式来折腾我们?”
赵侃瞥他一眼,冷淡道:“我也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通过摧残我们的身体,来征服我们的内心?”
赵侃:“……”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想到态度恶劣的傅衡玉,赵侃又觉得,好像不是没可能啊!
——
在住宿的管理上,白云书院和国子监差不多。
——不允许学生的仆从留在书院里伺候,一应衣物都要自己动手洗。
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白云书院一定要保持好宿舍的整洁,书院这边经常会有人进宿舍做检查。一旦做得不合格,就要受到惩罚。
傍晚时,四十一名学子全部到齐。
他们每个人都换上了白底红边的制服,走去食堂用晚膳。
看到食堂备好的菜色时,山文华深深松了口气。
这些菜色,看着可比国子监南院的还要好上几分。
他拍着胸口道:“看样子,书院是不打算在吃食上难为我们。”
赵侃嘴角微抽,险些一脚踹过去,忍无可忍道:“你不觉得这样更可怕吗?”
山文华很傻甜白的问道:“可怕?哪里可怕?”
“因为你们猜不到惊喜是什么,也不知道惊喜会在什么时候降临。”同样是一身白底红色丝线勾边学子服的衡玉端着托盘,往托盘里夹菜,顺便笑盈盈回答山文华的问题。
“未知的东西多可怕啊,哪怕它是惊喜也不可能例外。”
赵侃:“……”
山文华:“……”
原本不是那么慌的,为什么听她笑盈盈说话时,心里觉得慌得一匹呢?
山文华小心翼翼试探道:“看在同窗之情的份上,能透个底吗?”
“都透底了就不叫惊喜了,你们放心吧,会很好玩的。”衡玉已经夹好菜,她端起一碗汤放到托盘上,往一个空桌子走去,从容坐下。
喝了一口汤,瞧见周围人都以一种怀疑的眼神盯着她,衡玉眉梢微挑,“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们白云书院最讲究因材施教,知道你们游手好闲多年,短时间内不可能安安分分静下心学习的。所以我和老师特意为你们设计了新式教学方法,保证让大家玩得开心,学得安心。”
众学子:???
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块儿,它怎么就不进耳朵了呢?
原本还挺香的饭,现在放进嘴里,都跟在嚼蜡似的。
山文华人虚胖,心也虚,他心里存着事,比平时少吃了一碗饭,心事重重回到宿舍。
在院门口徘徊片刻,山文华觉得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得找提前回到宿舍的赵侃好好商量一番,看看如何应对明天的“惊喜”。
但山文华刚推开门,就见院子中间站着一个身穿蓝色长衫、气质温和的中年人。
中年人笑道:“山公子好,我是白云书院督学,我姓余,你叫我余督学就好。今天由我负责监督山公子抄写那四篇《大学》。”
山文华下意识倒退两步,“抄写什么?”
中年人不厌其烦重复了一遍。
“……刚刚在食堂,傅衡玉那家伙不是还说了,要讲究因材施教吗?我以前游手好闲惯了,短时间内不可能静下心学习,这可都是她说的!”
“公子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所以抄写四遍《大学》是免除不了的。况且惩罚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公子磨平心浮气躁,静下心来学习。”
“正所谓见字如面,透过公子的字能观公子的为人作风。当公子能写出好字,自然就能静下心来。”
山文华想骂人,他算是听懂了。
这就是欺负他不会说话,争辩不过他们!
同一句话,这些有文化的人能随随便便解释出几个意思来,让事情朝他们期待的方向发展。
第222章 为往圣继绝学25
山文华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够坐以待毙。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在思考着要怎么躲避惩罚。
就听到对面的余督学道:“公子今天入学时,应该听你的同窗提到过一句话。初来白云书院,没有摸清楚书院底细之前,最好还是低调行事,不要违背书院的规矩。”
说着说着,余督学软了声音,温和道:“公子机敏过人,何必以身试险?”
一刻钟后,山文华握着笔抄写文章时,在心里泪流满面。
深恨自己为什么不坚定一些!怎么就被敌人几句夸奖给忽悠了。
他硬着头皮,边翻看《大学》边一个字一个字抄写。
等他抄完第一页纸,山文华将纸张抽出来放到旁边晾干。
在埋头抄写第二页时,山文华突然一个激灵,扭头去看余督学的表情。
余督学瞧着他那歪歪斜斜的大字,脸上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发现山文华在盯着他时,余督学从容一笑,“失礼了,实在是许久没看到过这般有如顽童所写的字迹,余某一时之间被震住了。”
他又有些感慨,“余某用左手写出来的字,也比公子所写要工整,让人看着舒服。”
简而言之,他被这些字丑到了。
这些有文化的人骂人就是不够直接,山文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鼻子险些气歪。
“你——你——”
纨绔就没有尊严的吗!
余督学抿唇,笑得有些无奈,“公子继续吧,再拖延下去,夜就该深了。”
山文华气得直想摔笔。
又耐着性子抄了一刻钟,山文华受不了了。
他随手丢下笔,一个劲揉手腕,嘴里不停喊累,“我真的抄不动了!好几个月没怎么动笔,现在让我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抄写四遍《大学》,我们那个年轻的傅夫子是……了吧!”
他深刻领悟了什么叫骂人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