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听的故事自然不能一气儿听完,否则,以后该多无聊啊,柒儿,你说是吗?”
他似是没把腿上的小女孩当孩子,笑看着她,细细地与她讨价还价。小女孩儿想了想,到底还是勉勉强强的同意了,不过也提要求,“那爹爹,您明日给柒儿讲娘亲的事情吧。柒儿都没有见过娘亲,想多听听娘亲的故事。”
男人微微一怔,半晌,才轻轻说了句:“好。”
许是这梦太过美好,戚柒甚至都不愿醒过来。在梦中,她有一个无比疼爱她的爹爹,他长得好看又温柔,会为她讲天底下最好听的故事,把她捧在掌心宠爱。
可是美好的日子似乎都无法长久。
小女孩一点点长大,男人却似乎越来越虚弱。他还是那么好看,岁月似乎特别优待他,只是他的身子却只是看上去光鲜。
她经常在半夜听到他的咳嗽声,起先很小,后来,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
她十五岁的生辰,男人为她亲自下了一碗长寿面。自从她有记忆以来,每一个生辰,她的爹爹都会如此做。
只是如今,他的身子越发不好了。
不过是在厨房忙活了一小会儿,他的面色便越发的苍白,额间甚至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爹爹,柒儿自己做吧,您歇着吧。”曾经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又娇又媚,生得绝色之姿,眉眼间却蕴着一股子天真无邪,浑身散发着活泼可爱的气息。
男子的目光微微恍惚了一下,手轻颤,须臾,摇了摇头笑道:“没事,一碗面而已,爹爹还没有老到连一碗面都做不出来的地步,柒儿莫担心。”
他性子执拗,既然如此说了,即便再多人来劝,他也不会改变主意。戚柒便没再继续说,只是小心翼翼地守在一旁,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在灶台上忙活的男人。
他的手抖了一下,眼睛似乎也花了。
这碗面的味道实在称不上好,咸咸的,是盐放太多了。可戚柒却一口一口全吃完了,连汤汁也喝了个一干二净。
“好吃吗?”
“好吃,爹爹的厨艺越发好了,柒儿以后也要吃,每年都要吃!”她挽着男子的手臂,撒娇似的晃着,“爹爹答应柒儿好不好?”
“好,爹爹以后都给柒儿做。”
“时辰不早了,爹爹,您去休息吧。”
“柒儿想听娘亲的故事吗?”男人却没有走,反而主动挑起了话头,“爹爹今天再给你讲讲你娘亲的事吧。”
幼时,若不是她主动提起,他是从不会与她说娘亲的事情的。后来,戚柒长大了,才知道,她的娘亲在这个岛上是禁语,提到她,所有的人都讳莫如深。
“你的娘亲,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而且,心地还特别善良,你与你的娘亲长得很像,便是这性子也像了个九成九。”他的脸上带着一些怀念,戚柒与他一同坐在屋顶上,仰望着满天繁星的星空。
“我遇上年轻的时候,那时她也刚刚15岁。她特别爱笑,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窝,比蜜糖还要甜。那时,我受了伤,在街上流浪了好久好久,身上脏的很,所有人都嫌弃我。” 他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眼中含着浓浓的笑意,“我记得那日,下了很大的雪,太冷了,我一度以为我要死了。”
“我蜷缩在他家门口,静静的等待死亡的到来。可就在这时,门开了,出来了一个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姑娘,那便是你的娘亲。” 是他平生见过最美的女子,他当时便看呆了。
“她看了我一眼,我以为她会赶我走,可没想到,她却对我说,‘你饿了吗?若是饿了,来我家喝点粥吧‘。那年饥荒,饿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走在路上,没多远便能看见一具尸体。”
“可我活下来了,是因为你娘亲的粥。她省下了自己的口粮给我,那时,我在想,这个姑娘可真傻。”
说到这儿,他又笑了。
仿佛只要提到她,他便忍不住笑,满心满眼都是欢喜。那时他这般想,也这般问了。
可她却笑着回他:“我不过是施舍了你一些粥,却可能换来一颗心,你说我傻不傻?”
是呀,她不傻,相反,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子。他因为她的粥,向她奉上了一颗心。
“那后来呢?你们相爱了是吗?”戚柒偏头问他。
“不,她嫁人了。”男人脸上的笑淡了下来,眼中的喜悦散得一干二净,仿佛有恨意一闪而过,“她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而我,不过是个流落街头的浪人,如何配得上她?”
“胡说!爹爹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戚柒不满,“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男人笑了笑。
戚柒又问道:“那娘亲嫁人了,我呢?我怎么来的?哎呀,我不会是你俩的私生女吧……哎哟!”
话未说完,额头上便被人敲了一下,男人瞪她:“胡说八道。”
“那您说,我怎么来的?”戚柒揉着额头,“难道是娘亲的相公死了,爹爹您发达了,于是把娘亲娶回了家?”
她笑嘻嘻地看着男人。
“是呀,你爹爹发达了。”半晌,男人幽幽道。可已经晚了呀,即便是他功成名就了,她喜欢的依然不是他。
“爹爹,您快说,后来怎么样了?”戚柒推了推他,“您到底怎么与娘亲在一起的?”
男人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爹爹!”戚柒不依,每次都是如此,说到精彩处便停了下来,把她的胃口高高提了起来。
可任凭戚柒如何撒娇,男人都不再开口,赶着戚柒回了屋。那时,戚柒想着,行吧,那明天再继续听好了。
然而,她却没想到,这个故事她听不完了。
她的爹爹一睡不起,再也开不了口了。
他死了。
梦中,戚柒看着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在床前哭的稀里哗啦,哭喊地唤着:“爹爹,爹爹,你起来啊,起来看看柒儿啊。”
可床上的男子再也醒不过来,没人回应他。
他留给她的只有一封信。
信中的第一句话便是,柒儿对不起,我不是你的爹爹。原来她的爹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与她的娘亲在一起。他这一生的痴恋,并没有得到一个好结果。
在信里,他告诉她,她的父亲另有其人,便是她娘亲的相公。
他做了她十五年的爹爹,他多想是她真正的爹爹,可他不是,这十五年,是他偷来的。
在信的最后,他说:“柒儿,爹爹对不起你,直到现在才告诉你真相。我把你困在这荒岛十五年了,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对了,抽屉里的东西是爹爹特意留给你的。你把它记在心里,记下来之后,便烧掉吧。若是你遇到危险,它或许能排上用场。但爹爹希望,你这一生也用不上它。”
“若是有一天,你出了岛,便去替我看看你娘亲吧。这么多年来,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柒儿,爹爹走了,你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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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将军,大事不好了。”一个小兵倏地跑上了城楼,单膝跪在秦业的身前,面色惨白道,“粮草库走水,我们的粮草毁了大半。”
“什么?!”秦业脸色立时沉了下来,“看守的人是怎么做的,粮草库为何会失火?”
小兵回道:“看守的人死了,如今知府大人正在彻查。”
“还剩多少粮草?”
“只能支撑三天了。”
秦业的心重重沉了下去,半晌才道:“派人守在这里,若是有异况,即刻来报。”
说罢,他转身便下了城楼,大步朝城里而去。
如今,平王已经发兵,算着时间,最多只有两天时间,便能抵达远山府。若是粮草不够,不用敌人打,他们自己便会先撑不住了。
秦业到了府衙,直接去见了裴靖。
“你知道了?”见到他,裴靖直接道,“这事定是内奸所为,本官已经带人抓到了内奸。”只是粮草已毁,即便抓到了内奸,也无济于事。
秦业问道:“粮草不够,军心必乱。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在最快的时间,寻到足够的粮草。”
“钦州府离远山府最近,若是速度够快,来回只需一天一夜。”裴靖沉声道,“我准备派人去钦州府先借粮草,等到援军到来。”
已远山府的兵力,是不可能扛住平王与北狄的联合攻击的。援军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来,因此,他们必须要坚守十几天才行。
“只是钦州府的知府性格刚直,没有朝廷的允许,怕是很难借到粮草。”说到这儿,裴靖看了一眼秦业。
秦业心领神会,沉吟片刻道:“我带人去钦州府。”
远山府品级最高的官员便是裴靖,但他身为知府,绝不可能在此时离开远山府。而武将这边,秦业的顶头上司是郑将军,郑将军自是也不能擅自离开。
除了他们二位,其他人去,怕是钦州府的知府不会给这个面子。秦业乃是镇国公府世子,又曾是金麟卫,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是最合适的。
“……谢了。”裴靖道。
秦业扯了扯唇角回道:“我如今也是远山府的一员,知府大人这声谢,秦某担不起。”
“情况紧急,我这便带人去钦州。”秦业面色微顿,想问问戚柒,最终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便大步离开。
秦业走了没多久,翌日,平王的军队便到了远山府城外。
他兵马充足,竟足有数万人,其中除了汉人,还有外族伪装的兵马。而远山府,便是把府衙的衙役加起来,也不过堪堪过万。
差距如此之大,足以可见守城之难。
平王没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兵马刚到远山府,便直接开始攻城。他仗着背后有北狄的支持,根本就不把一个小小的远山府放在眼里。
“王爷,远山府的粮草已经被烧毁了。”柳文廉上前来报,勾唇笑道,“秦业带着人去了钦州,此时正是我们攻城的好时机。”
“李先生果然料事如神。”平王笑了笑,转头看向旁边的李珣,“而且竟连本王也不知李先生在远山府竟安排了内应。只是如今那内应已经被裴靖抓住,倒是可惜了。”
“属下早便料着有这一天,自然会早做准备。”李珣淡然笑道:“王爷过奖了,属下如今都是为王爷效力。不过是个内应而已,只要能发挥他的作用,便已经实现了他的价值。”
“不过王爷也不能掉以轻心,那秦业与裴靖都是聪明人,守城的郑守勇行兵打仗多年,经验丰富。我们如今虽占据了优势,但不到最后一刻,依然需要小心行事。”
“本王知道。”平王笑了笑,目光阴冷,“你们说,如今本王那父皇可有后悔了?”
武帝尚在,平王起事便需要找个合理的理由。
否则,即便是他成功了,怕是也要背上骂名。是以,这一次,平王便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事。
而这清的便是太子。
杨玥的病秧子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就连太医也束手无策,可却突然好了。但身体健康的太子却不敬兄长,甚至派人来暗杀兄长,还觊觎兄长的女人,如此无德无能之人,岂能坐上皇位?
杨侨甚至让人散布太子乃是妖邪所化的消息。
甭管这理由扯不扯,做他发兵的理由却是足够了。
平王在外面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了意思,甚至有点恶心。战场上刀剑无眼,最是血腥残忍。他对这些本就不感兴趣,发动战争也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
他背着手,转身问道:“侧妃在干什么?”
“回王爷,侧妃娘娘正在帐内休息。”
“嗯,随本王去看看。”平王对柳文廉和李珣道,“这里便交给二位了。”
反正是必胜的仗,平王能够出来溜一圈,也不过是为了提升士气。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便不需要在此逗留。
柳文廉虽觉得平王对那沈侧妃太过重视,不过想到那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便也没说什么。平王以后是要做皇帝的,到时候女人见得多了,一个沈妍自是翻不起什么水花的。
京城这头,平王起兵的消息一出,武帝当场震怒,朝堂大乱,分成了两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