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问徐氏:“娘,咱们小厨房今儿是不是把月饼做好了?”
府里虽然有大厨房,但徐氏嫌离得远,经常饭菜送过来的时候都凉了,所以特地叫人将前院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做了小厨房。
又拿了自己的私房体己雇了一个好厨娘。一应他们大房每日该得的菜蔬米粮份例都径直送到小厨房来。若哪天想吃什么新样的东西了,徐氏就自己拿了私房体己叫人去买,旁人也没得话说。
因着明日就是佳节中秋,所以早几日小厨房里的厨娘就过来问今年要不要做月饼,以及做哪几种口味的事。
徐氏不是很喜欢吃月饼,嫌腻。也觉得这不过是应应景的事,所以就叫厨娘照往年一样的来做即可。
薛清宁却来了兴致,说今年要做什么鲜肉榨菜月饼和冰皮月饼,这几日净和厨娘待在一起研究了。
“做好了。”
徐氏只以为她这是想吃了,正要叫丫鬟去小厨房拿一碟子过来,就听薛清宁在叫小桃:“你去厨房装一盘做好的月饼拿去给孙妈妈。告诉她,待会儿她派谁去给林公子送冬衣,顺带将这盘月饼也带给林公子。”
小桃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了。
徐氏是真的惊讶起来。
“宁宁,你实话告诉娘,你为什么对林公子这样的上心?”
只是隔房一个妾室的弟弟而已,先前提醒她做冬衣的时候不要忘了林星承的那一份还罢了,这一次连月饼都不忘特地叫人给他送一份。
要知道小厨房里做出来的这月饼,连薛清宁自己这样喜欢吃的人都还没有尝过呢。
薛清宁知道徐氏这是多心了。但是又不好说她这是想让林星承对他们大房的印象好一点,往后他登基为帝之后他们大房就能多落点好处。想了想,就说道:“我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的。而且我看大哥经常找他下棋,就想对他好一些。这样往后他跟大哥相处的就会更加的融洽一些了。”
她这话倒不假。
徐氏知道自己的大儿子一向冷静,但近来在棋艺上面十分的痴迷。不晓得怎么知道林星承下棋很厉害,就会经常去找他下棋,向他请教。
虽然每次都输,但依然屡败屡战,毫不气馁,甚至差点儿都想拜林星承为师了。
而林星承这个人呢,虽然只是三房一个妾室的弟弟,但面对着薛元韶这个长房嫡长子的时候依然不卑不亢,甚至态度还很冷漠,不是薛元韶每次去找他下棋的时候他都会下的。
薛清宁的这个理由听上去确实很合理,打消了徐氏的顾虑。她放下心来,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不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对薛清宁说道:“今早你大哥跟我说,现在你大了,只学认字写字是不够的,过几日他会开始教你下棋。我觉得这样也好。你毕竟是我们荣昌伯府的嫡女,不要求你琴棋书画都精通,但总是每一样都要会一些的。过几日你就跟着你大哥学下棋罢。”
薛清宁:......
薛清宁傻眼了。
她知道母亲和大哥很想她成为一个大家闺秀,也知道他们两个想她多学点东西是为她好,可她只想做条咸鱼懒散度日而已,真的不想学这么多东西。
但是她也知道,既然学棋这件事母亲和大哥已经达成了共识,她即便再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也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一脸生无可恋的趴在了炕桌上。
*
下人房里,孙妈妈安排好了给府里各位主子送东西的丫鬟仆妇,就剩下给林星承的那份了。
不过也没剩下几个能使唤出去的丫鬟仆妇了,而且显然也都不愿意跑这一趟。
虽然只是下人,但更加的会识人高低。像林星承这样的身份,只是一个妾室的弟弟而已,巴巴儿的跑一趟给他送东西,图什么?难道还会有赏钱不成?
而且,同住在一个府里,有的人也见过林星辰,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接近的人。所以做什么要跑这一趟腿?宁愿坐下来歇一歇。
于是屋里剩下的丫鬟仆妇都低下头,生怕孙妈妈点名叫到她们。
倒是有个名叫小青的,专管院里洒扫的小丫鬟依然抬着头。
孙妈妈记起来,以前薛清宁有时候也吩咐下来叫人往林星承那里送东西,好像每次都是小青这个小丫鬟送的。既如此,这次便也让她送。
就叫了小青过来,吩咐她将这两套冬衣送去给林星承。
小青应了一声,走过来双手捧了冬衣,眉眼垂下,极温顺的模样。
走出门的时候,正好迎面遇到小桃。
一见她手里捧着的冬衣,小桃就问:“这冬衣你要送去给谁?”
薛清宁身边有两个贴身丫鬟,一个是绿檀,另外一个就是小桃。
绿檀虽然管着薛清宁屋里的一切事,日常薛清宁的大小事务也都是她安排,但一般跟着薛清宁出门的却多是小桃。
所以纵然小桃现在才十三岁,小青比她还要大上几个月,但见到小桃的时候她依然要称呼小桃为姐姐。
当下恭恭敬敬的回了小桃的话,说这冬衣是孙妈妈吩咐她送去给三房的林公子的。
小桃听了,就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过来:“正好。这里面是咱们小厨房今儿刚做的月饼,你拿着一块儿去给林公子。”
小青应了一声是,伸手接过提盒。见小桃转身走了,这才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林星承住的小院外面,对小厮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小厮进去通报,然后出来请她进去。
这处小院名叫碧梧斋,位于荣昌伯府的东南角,极偏僻。
院子里面有一棵梧桐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年栽种下的,树身一个大男人张开双臂都合抱不过来。
树冠也很大,夏日的时候遮天蔽日的罩着,整个小院都很荫凉。
不过这会儿已经是仲秋了,特别这几天一直刮风下雨的,所以有叶子断断续续的落了下来。
小青就看到院子的地上落了好些梧桐树叶。有的已经半黄了,有的还是青绿色的,叶子表面都被雨水打的湿润润的。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林星承这里了,熟门熟路的往前走,抬脚跨进了屋。
这碧梧斋里面只有不大的三间房,一明两暗。西次间是卧房,东次间是书房。
小青径直进了东次间,屈膝对林星承行礼,叫了一声公子。
林星承正站在槅扇窗边,背对着她在看窗外满院子的梧桐落叶。
刚刚雨虽然歇了,但空中云层还是很厚。
院子里原就有这样一棵很大的梧桐树,将屋子里的光线遮挡了不少,这会儿又天阴欲雨,所以哪怕现在还是半上午,屋子里面看着却暗淡的很。
小青站在碧纱橱门边看着林星承清瘦单薄的背影,无来由的就觉得他挺孤单挺寂寞的。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觉得林星承很厉害。
因为前年的童子试,林星承可是考中了小三元的。
要知道薛元韶在京中可经常是被人赞才学高的,但是那一科的童子试他依然屈居在林星承之下。
也就是薛元韶有家世罢了,若不然林星承在京中的才名肯定会盖过他。
☆、第7章 不动神色
小青屈膝行了礼,叫了一声公子,但是林星承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背对着她在看窗外院子里的梧桐落叶。
小青也不敢再叫他,垂首恭敬的继续站立在一旁。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林星承才转过身来,目光淡漠的望着她。
也无需他开口询问,小青便将自己此次的来意说明。然后将包着那两件冬衣的包裹放在桌面上,又将食盒的盖子打开,将那盘月饼拿出来也放在桌面上。
林星承看着桌面上的这两样东西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直接问道:“这冬衣,是薛清宁让做的?”
三房跟大房原本就隔着房,徐氏身为荣昌伯夫人,眼里怎么会有他这种人?竟然会每季给府里的人做衣裳的时候都不会少了他的那一份。但凡该薛元韶和薛元青等人有的份例,也会叫人给他送一份同样的来。
第一次收到这些份例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于是就使了银子叫人打听。很容易就知道这是薛清宁每次都提醒徐氏的。
再然后他安排小青进了徐氏的上房,打听事情就越发的容易了。
就听到小青的回答:“是,奴婢前两日刚打听过。这一次确实也是夫人和孙妈妈说起要给府里的各位主子做冬衣,四姑娘在旁边听见,就特地提醒夫人不要忘了做您的那一份。就是您这两件冬衣的颜色选择上,也是四姑娘说,看您平时经常穿青色的衣裳,给您做跟青色相近的颜色肯定错不了,夫人就照着她的话做了。”
林星承没有说话。
这几年他和薛清宁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没有想到薛清宁竟然会注意到他平时经常穿青色的衣裳。
沉默了一会,林星承看向那盘月饼,又问道:“这月饼是怎么回事?”
小青提着空食盒垂手站在桌旁,眉眼间极恭敬的模样。
“这是奴婢临出门的时候小桃姐姐叫奴婢带来给您的。”
小桃?
林星承知道薛清宁身边有两个贴身丫鬟,其中一个就叫小桃。
也就是说,这盘月饼,其实也是薛清宁给他的。
林星承一时倒有些闹不清楚薛清宁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几年她总不忘提醒徐氏发放份例的时候不要少了他的那一份。明日是中秋节,今日也不忘叫丫鬟带一份月饼给他。
明明是在对他好,但是薛清宁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一个字,或是表露过一次。甚至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她都表现的跟他很不熟悉,说话也很客套。
倒很像做好事不留名一样。
可是世上真的有人会这样纯粹的对另一个人好吗?特别还是像他这样的人。
林星承自嘲的轻笑了一声。
笑过之后,他吩咐小青:“多注意薛清宁。她若有什么异常,即来告知我。”
总还是怀疑薛清宁别有用心的。
小青恭敬的应了一声是,随后又对林星承屈膝行了个礼,这才转身退下。
林星承复又转过身看着槅扇窗外。
天色较刚刚阴的越发的厉害了,忽然一阵风吹过,又飘起小雨来。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半青半黄的梧桐树叶和头顶黛色的屋瓦上。
还有雨丝和着风扑进屋里来,打在脸上,凉丝丝的。
林星承正要关上槅扇窗,忽然听到院外有人在拍响院门。
他的小厮阿忍顶着风雨前去开了门,林星承就看到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以及伞下站着的人。
待看清那个人的相貌,林星承微不可察的皱起了眉头。但是片刻之后,他皱起的眉头复又平展开来。伸出手,一脸平静的将两扇窗子关好,走到桌旁坐下,慢慢的拿起两只杯子开始倒茶。
等他倒好两杯茶,林如兰也已经走进屋里来了。
她穿一件水红色织金缎面的夹袄。肤白,脸尖,一头秀发在头顶随意的挽了个堕马髻。头上别无首饰,只在侧面斜戴了一朵拳头般大小的大红色堆纱绢花。
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减她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