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俊年纪也不算大,跟着唐沅这些年,除了孟泰初,她还真没见他真心服过谁。
周策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纵使因为经历过那屠城惨剧,显得比同龄人沉稳些,但年龄摆在那儿,到底稚嫩。
能得魏明俊这样的称赞,可见是真的入了他的眼了。
魏明俊哈哈一笑:“主公何必打趣我。周策本事如何,您看得最明白,否则,这回撤军这么大的事儿,您也不会交给他不是。”
唐沅笑而不答。
这次离开北境,她明面上把凤安交给了钱良才,但那不过是个幌子。凤安真正的掌控权,实则被她放到了周策和其余几个副将手中。
钱良才和萧俨想趁机瓦解她在北境的势力,她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而在这整个计划中,周策无疑处在极为关键的一环,几乎影响到整个计划的成败。
唐沅既放心把这样的任务交给他,除了他年纪最小,能降低钱良才的防备外,最重要的当然是看中了他的本事。
这样好的天赋,好生培养,将来必然又是一位威震一方的大将军,可保这河山百姓一世太平。
魏明俊看着自家主公这副满意得很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叹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孟兄远在安州,怕是不知道咱们主公已经变了心了,这将来啊,主公身侧可哪还有我和老孟的位置哟!”
唐沅斜睨了他一眼:“你事情都做完了?有时间在我这放屁?”
魏明俊神色一僵。
唐沅语气依旧懒洋洋的:“哈赤到凤安了,差不多也是时候该咱们上场了。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不用那劳什子后浪,本君先把你拍死在沙滩上。”
魏明俊:“……”
嘤,说好的做彼此的天使呢?
主公都是大猪蹄子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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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给钱良才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不会被萧俨许下的高官厚禄迷花了眼,背叛唐沅,做出了他人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几个时辰前,他还在为他和徐仲年定下的“妙计”沾沾自喜,可眼下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校场,他才明白,他自以为高明的那些伪装,其实都没能逃过唐沅的眼睛。
他之所以顺风顺水地走到现在,不是他技高一筹,而是唐沅在放纵他的作死,冷眼瞧着他一步步往万丈深渊走去。
可笑他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是布局的棋手,却连何时做了别人的棋子都不知道,乃至落到如今这死局之中!
“将、将军,柔然军在城门前叫阵,若是我们再不应战,他们便要攻城了!”
钱良才的心腹两股战战站在一旁。提起柔然军,他神色间满是惶恐,竟连拼一把的斗志都升不起来。
“要不,咱们投降吧?”
那心腹说到这儿眼前一亮:“对啊,将军,咱们可以投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活下去,给那哈赤当几天孙子又如何?咱们总还有来日!”
他眼含期盼地看着钱良才,眼里一派火热。
钱良才是唯利是图的真小人,他培养的属下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对他们来说,什么尊严,什么气节,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东西。
只要能活下去,哪怕要他认哈赤当爹也是使得的。
却不想,钱良才闻言苦笑一声:“投降?若是可以,我何尝不想投降?”
那哈赤是什么样的人,下属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
当初被他杀死的那些凤安百姓,难道没人投降?难道没人求他放自己一命?
可那又有什么用?再怎么求他跪他,凤安十万军民还不是一齐入了黄泉。
更别说,眼下柔然和中原结了死仇。
哈赤憋了一年了,一肚子火气,就等着这次南侵报仇呢,又哪会放过他这个中原人?
投降?
哈赤那种人,从来把中原人视作猪狗。
人,是不会在意畜生是投降还是反抗的。
他不会在乎。
钱良才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压制住心底的恐惧,沉稳了神色,问下属:“徐仲年何在?”
下属不料他突然提起徐仲年,迟疑着回道:“徐先生应当还在府内。”
钱良才闻言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萧俨害他至此,他奈何不了萧俨,难道还奈何不了他的一条狗吗?
他对下属道:“派人把徐仲年给我绑起来,别让那老贼给我逃了!”
“还有,把手下的兵都召集起来,整军列阵,迎战!”
下属惊呼:“将军!”
钱良才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他将战盔戴在头上,眼里亮得惊人,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
想他钱良才汲汲营营了半辈子,为名为利,到头来却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若说他此刻最恨谁,萧韫倒是其次,他只恨不得冲到幽州去,拉萧俨一齐下地狱!
但没关系,他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
他且在下面看着呢,看他萧俨日后怎么死在自己亲生女儿手里!
还有那哈赤,他不是一向把他们这些人视为猪狗吗?
可狗急了也会跳墙,他就算死,也要多拉几个柔然人垫背!
第79章 长公主君临天下(35)
这场大战已经从日中打到日暮。
凤安城外,震天的厮杀声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将此方天地染成了一片压抑的暗红。
深秋时节的北境万物萧瑟,唯余寒风在呼呼作响,仿佛时光重叠般,一下子就把人拉回到了去年的那个战场上。
一样的地方,一样的秋天,连天空上的云似乎都是一样的形状。
唯一不一样的是,刽子手和待宰鱼肉的角色掉了个个儿。
钱良才手底下能用的人,都是这段时间被他转移进凤安的萧军,人数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万,柔然和鲜卑的联军却有二十万之众。
更别提,这批萧军长居中原,实战经验本就少,贸然对上能征善战的蛮族军,几乎只有被压着打的份。
这是一场必败的战役,区别只是能坚持到几时罢了。
钱良才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他已经陷入了一队敌军的包围圈,十数人围攻他一人,冷寒的刀光在他面前几乎挥舞出了残影。
他骑在马上,艰难地左右格挡,一双眼因着长时间的拼杀熬得猩红,脸上已经被血污糊得面目全非。
“砰——”
一声闷响,钱良才一个不防,被一把斜后方挥过来的长刀砍在了肩膀上。
他疼得闷哼一声,手上顿时没了力气,被前方的一个柔然兵抓住空隙,一刀挑飞了他手中的长|枪,三两下把他打下了马。
“将军!”
钱良才的心腹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急忙就要催马回身,往他这边赶。却不料,这一个分心让他露了马脚,旁边一个柔然将军当即上前,利落地挥起大刀,手起刀落将他斩杀在了马下。
钱良才被几个柔然士兵押着单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心腹人头落地,目眦欲裂,却偏偏无可奈何。
他被五花大绑起来,一路押着往战场后方走。蛮军的大部队就在那儿,哈赤和一名鲜卑将领骑马立在最前头,看到敌方将军被活捉了过来,都畅快地大笑出声来。
哈赤拍拍活捉他的那个柔然士兵的肩膀,满脸欣慰:“延陀,做得好!待咱们这次得胜回去,本王要重重地赏你!”
那士兵一脸喜意:“多谢大王!”
哈赤又把目光投向他,眼底闪过一抹寒光:“中原人,你们的将军当初虐杀了本王的第一勇士,你说,我该让你怎么死比较好?”
他勾出一个残忍嗜血的笑:“不如就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给我们的将士们加餐,如何?”
钱良才这辈子贪生怕死,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却奇异地并没有多少恐惧。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着满脸杀意的哈赤,丝毫没有理会他威胁的话,反而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就停不下来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向哈赤的眼神满是怜悯。
哈赤在他的笑声里一点点沉下脸色,冲过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笑什么?”
他用劲极大,钱良才被他掐得喘不过气,脸上泛起青紫,却依然不屑地看着他,眼里是报复的快意,一字一句艰难道:
“我笑……你……自以为聪明……却连……入了旁人的……圈套都……不知道……着实……可怜又……好笑……”
哈赤闻言一愣,猛然放开他,从腰间抽出长刀对准他的脖颈:“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钱良才却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只看着他不发一言,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
总归都是个死,死在哈赤手里,和死在她萧韫手里,于他而言并没有半点区别。
只是事到如今,他倒有些期待,不知萧韫她究竟给哈赤准备了一份怎样的大礼。
如果老天爷能再垂怜他半分的话,他想看着哈赤死。
“你……”
哈赤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满脸暴怒,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摔在地上的钱良才突然侧了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地上,然后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
“她来了。”他说。
“谁……”
“啊啊啊——”
哈赤刚想问他,却听到后方传来一阵惊叫。他心里狠狠咯噔一下,转身看去,却见不知何处冲来一匹半人高的野狼,猛地一下扑倒了离他不远的一名副将,狼口一张,干脆利落地咬断了那副将的脖子。
鲜血在一刹那喷涌而出几丈高,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哈赤前方的地面上。
他瞳孔一瞬间放大,骇得后退数步,那狼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过身来,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露出的犬齿上还挂着他族人的血肉。
不等他做出反应,那野狼就一个纵跃,直直朝他扑来。
他想也未想,一把拎起地上的钱良才,把他丢给野狼,稍稍止住了它的攻势,然后迅速后退,跟它拉开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