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出了春风楼,早有各家的小厮随从带了马儿来接,一个个上马而去,那统领却头晕目眩,竟连马背也爬不上去,只好临时叫了一辆马车,好歹钻到车内去了。
李持酒乐不可支,冷笑道:“就这货色,还想着什么异域风光,本地的都打不过,若遇到了异族的,只怕小命儿都没了。”
有几个真心跟他好的,知道他是故意叫人去整那统领,一个个大笑。
正说笑中,却听旁边有个声音冷冷不悦地说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镇远侯。”
李持酒转头看去,瞧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容貌倒也算俊美,只偏带点儿阴柔。
他微微一怔:“啊……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小公爷。”
真真的不是冤家不聚头,此刻跟他照面的,赫然正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之前给他打断了肋骨结下梁子的那位。
只是在小公爷旁边还有一位,看着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跟随李持酒的武官之中有个人脸色微变,有心提醒李持酒,只是不敢当面冲过去。
此刻小公爷扫了一眼春风里方向,冷笑说:“真是无耻之极,才回京几天,就专来这种腌臜地方。”
李持酒不以为意,笑道:“怎么说无耻呢?我们又出钱又出力,又不是白嫖的。”
小公爷没想到他这样厚颜无耻,当即脸上涨红:“简直、简直下流。”
李持酒笑道:“哪里就下流了,又不是嫖你。”
小公爷气的上前一步,怒道:“李持酒,你不要放肆!”
他旁边那人却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了一把,笑吟吟道:“稍安勿躁。这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不值得动真怒。”
怪的是,小公爷给这人一拦,却隐忍着怒而不发了。
李持酒看了看此人,笑道:“还好有个知事的,这位大哥,改日有缘,我请你逛去。”
那人也笑说:“一言为定。”
李持酒扬首一笑:“走了。”瞥了眼小公爷,带人离去。
直到马儿转出了这条街,那跟在李持酒身后的人才上前道:“镇远侯,你以为跟小公爷同行的那人是谁?”
“是谁?”
“那是当今的景王殿下!”
“哦?”李持酒却并没有格外惊讶的样子,反而笑道:“怪不得谈吐不凡,也自有一番见识,不枉我跟他有一见如故之意。”
大家见他真真的宠辱不惊,不由也都笑了。
今日正是休沐,当下各自分别回家。
侯府之中,昨儿晚上因知道李持酒不会回来,东淑倒是乐得清静。
只不过有点乐极生悲,睡到半夜她忽然发起烧来,又莫名地做了很多的噩梦。
甘棠给惊了起来,感觉她额头滚烫,仿佛还说胡话,一时怕起来,忙叫人去禀告太太。
苏夫人那边也忙叫去请大夫,闹腾了半宿,直到天明才吃了药睡了过去。
李持酒才进门就知道了,忙先回房去瞧,掀开帘子,见东淑脸色苍白中透出一点不正常的晕红,这一次,却非怀春,而是实实在在的病容。
李持酒在床边坐下,低头看着东淑的睡容,目光逐渐从那排扇般的长睫下滑,落在如同樱珠般的朱唇之上。
手指探出,似乎想要试一试樱唇的触感,就在这时候,东淑的唇动了动,又叫了声。
李持酒微怔,记得上次她也这么唤过……听起来像是“子”什么,又像是什么“明”之类。
第13章
小侯爷正在发怔,却是甘棠捧着一碗药从外头走了进来。
甘棠见李持酒坐在床边,就迟疑着不敢靠前。
李持酒却听见了声音,回头见是这丫头,又看手中捧药,便道:“睡着了怎么吃?”
甘棠道:“那奴婢待会儿再来。”
正要转身,便听到东淑又低低的唤了声什么。
李持酒疑惑起来:“她在嘀咕什么?”
甘棠却笑了笑,垂首回答道:“奶奶从昨晚上病的昏昏沉沉的时候就在叫……起初奴婢也不知道,后来多听了几次,琢磨着,这竟是在叫小公子呢。原先小公子在这里陪了大半宿,天明的时候才硬是打发他回去睡了,多半是少奶奶还是放心不下。”
李持酒琢磨了会儿,道:“明值?原来是在叫那小子?”
他回头看了东淑一眼,这两个字的确是差不多,果然是她“姐弟情深”,却也罢了。
甘棠见他问完了,正要退下,李持酒起身走了几步:“你等等。”
他来到桌边坐下,问道:“昨儿从张府回来,有没有事儿?”
甘棠一怔,蓦地想到半路给李衾递伞的那节。
凭心而论,甘棠其实也觉着东淑当时的举止实在唐突的很,对方一则是个陌生男子,二来,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乃是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又哪里是轻易能接近的人。
可是既然东淑那么做了,甘棠也不敢说什么。
虽然形容不上来,但是甘棠心里有一种感觉,自打当时在昆明,自己的主子“死而复生”后,性子就有些变了。毕竟她是最贴身伺候的人,很是清楚。
但甘棠又自我解释,病的那样生生死死的,性子有所改变也是有的,算不得多稀奇。
而且她下意识地觉着,主子的这种“变化”,似乎并不坏。
此刻见李持酒问起来,甘棠心里却本能地觉着不该跟他说,可是她又知道,这位侯爷更是个出鞘的锋利刀刃,自己很不该冒险去惹他不快。
而且昨儿回府,又不是她一个人跟着,要瞒着李持酒也是难的。
倒不如自己坦然无事的告诉,兴许也不算什么。
于是甘棠垂头道:“说起来奴婢差点儿忘了,昨儿回来的路上,偶然遇见了之前在张府内照面过的李尚书大人,他竟是一个人冒雨而行,奶奶看他怪可怜的,就停了车,递了一把伞给他。”
“哦?”李持酒扬眉,手托着腮,微微倾身向甘棠,竟像是很感兴趣:“说详细些。”
甘棠的心一顿,对上他清清冷冷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发颤,那双腿也有些要向地上软倒的架势,气息不稳地说:“侯、侯爷要知道什么?奴婢都说了呀。”
李持酒一笑:“是谁先看见李尚书大人那么可怜兮兮冒雨的,他又为何冒雨而行,是个什么情态,还有,谁递给他伞的?他们又说了什么……每个字儿都不能漏,给本侯说明白,听清楚了吗?”
甘棠听了这句,再也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侯爷……”
李持酒好整以暇笑道:“你怕什么,你又不是陪着你主子偷人去的,我只是想听个新鲜而已。你说出来反而没事儿,可是……但凡有一点隐瞒,就是做贼心虚。”
最后四个字,像是直接甩在了甘棠脸上,冰冷骇人。她心惊肉跳,六神无主,正要磕头禀告,却听到里间低低的咳嗽了声。
竟是东淑醒来了,她低低道:“侯爷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
李持酒扭身,见东淑撑着起身,他便也站起来重回了床边,将她揽着坐起来道:“醒了?正好喝药。”
甘棠战战兢兢起身,把桌上的药捧了过来。
李持酒接在手中,却还是微温的,当下送到她唇边:“喝罢。”
东淑看他一眼,皱皱眉:“侯爷是才回来?”
李持酒道:“啊,太太那里都没有去,听说你病了就先回来瞧你了。”
东淑道:“这是何必,还是先去见太太吧。”
“你是撵我?”李持酒皱眉看向她脸上。
东淑的脸色泛白,透着病弱,秀眉微蹙,神情却是一派淡然的,道:“侯爷在外头花天酒地,回来之后好歹且先洗漱整理一番吧?”
李持酒一怔,低头闻了闻自己肩头,果然有些脂粉香气,当下笑道:“偏你的鼻子尖,这有什么?难道你不涂脂抹粉?赶紧喝吧,一会儿凉了!”
东淑听了这句,隐隐地竟心头动怒,想也不想,抬臂一挡。
李持酒虽稳稳地握住了药碗,却因没有防备,药汤反而泼洒了大半出来。
他大为意外:“你干什么?”
东淑冷笑道:“我虽涂脂抹粉,却没有堕落风尘!你少糟践人!”
李持酒嘶地一声,定睛看东淑:“你……”
东淑跟他目光相对,却也有些恍惚,自己怎么就发脾气了呢?
正隐隐懊悔,李持酒却笑了声:“好啊,脾气见长啊。”
他淡淡说了这句,看看药碗中剩下的残汤,忽然间送到自己嘴边,一仰脖全部吞了。
东淑还以为他是赌气发疯了,谁知李持酒一回头,伸手捏着她的下颌,不由分说地凑了上来。
他的力道何其的不由分说,东淑半点抗拒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箍在怀中,嘴对着嘴,将那口苦药硬生生地送了过来。
她简直无法反应,感觉有一条强劲有力的舌混在那药汁子之中,像是江河中的蛟龙兴风作浪,翻江倒海,不可一世的。
瞬间她差点要闭气而亡!
李持酒将那剩下的药全给东淑喂下,却仍没有离开她,反而意犹未尽的又咂了一咂,这才松开。
他眼盯着她,抬手在唇边轻轻地抹过。
东淑已经捂着心口,垂首大咳了起来。
李持酒却似笑非笑地说:“嫌我吗?这下怎么样?”
东淑气的浑身发抖,想要吐出来,可是之前给他堵着,那些药都已经吞到腹中了,又何必再为难自己。
她默默地转头,刚要去擦自己的唇,却又给李持酒捏着下颌,逼得她转过头来。
他的手指探过来,在她的唇上轻轻擦过,目光却肆无忌惮的在她脸上逡巡,像是在审视什么。
忽然,他抹去了她唇上的一点药汁,却回手把手指送到自己嘴里,像是咂什么蜜糖似的,一边还冲着她露出了极为恶质的笑容。
东淑看他这般,实在是没了法子。
但她很快定了定神,冷笑道:“原来侯爷这么喜欢喝药,以后叫甘棠准备两碗便是了,也不用这么抢着喝。”
李持酒仍笑道:“我是喜欢,但我喜欢喝人嘴里的。准备两碗也行,少不得仍旧是你喂我。”
东淑听见自己银牙紧咬发出声响,却也笑道:“原来侯爷有这种爱好,竟像是那没断奶的毛孩子了。”
李持酒听她语带讥讽,偏偏长眉一挑,倾身过来道:“我是不是毛孩子,你自然知道,至于断没断奶……你要不要试试?”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恶劣加倍的下移,肆无忌惮地在某处逡巡,似乎真的很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