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恩:……
萧世南连忙捂住了嘴,尴尬地笑道:“饿的,饿的,这是饿嗝!”
“大全给你送过饭了?”沈时恩嗅着屋里的味道,从角落里找出了一个食盒。
萧世南低低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也不是有心要骗人的,只是怕表哥有了媳妇就真把他忘了。尤其是下午晌采石场的人都成群结伴地找地方过年去,还打趣他说他哥有了媳妇就不管他了。
萧世南说我哥不是那样的人,旁边的人就笑着道你哥一个月就成亲了,成完亲总不能还和咱们住到一处,肯定是要找地方搬的,到时候就被剩下了可别哭鼻子。
萧世南是整个采石场的人看着长大的,他们还把他当孩子骗。
萧世南嘴里说‘不可能’,心里却真的有些慌——京城他是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了,也会为家里招致祸端。若是表哥也把他撇开了,他该何去何从呢?
沈时恩也没怪他,只同他道:“吃饱了就早点睡,咱们明日一道去姜家拜年,拜完年就要开始忙活了。”
萧世南问忙什么,沈时恩便接着道:“要开始找房子了,我和阿桃商量了一下,等成亲了去城里住。到时候她两个弟弟也要在城里念书,平时就也要在那里落脚。加上咱们俩,一共得住五个人,就得找个宽敞些的宅子才成。”
“五个人?”萧世南脸上的愁色顿时褪去,立马脱鞋上床,乖乖躺下,“好好,那我睡了,明天拜完年就开始看宅子!”
沈时恩好笑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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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一大早,姜老太爷在自家门口放了一串子火鞭,就开始有络绎不绝的人往姜家来拜年。
姜家祖上是从姜家村分出来的,这些年虽然同那边联系少了,但重大节日还是会有来往。
姜桃陪着老太太待客,把这些面生的亲戚都认了个遍。
后头沈时恩带着萧世南来了,亲戚们又多了话题,打趣姜桃也是否极泰来了,找了这么个相貌堂堂的夫婿。
赵氏和周氏也在旁边作陪,心里却讥讽道别看这些人现下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早些时候姜桃还没定下亲事和婚期的时候,这些人可都是怕坏了,面都不敢露的。现在倒来装亲热了。
屋里的茶水喝完了,赵氏提着水壶出来续热水,却见在床上养了几天一直下不来床的姜柏突然出了屋。
赵氏说柏哥儿你忙啥呢?我都和你爷爷说好了,你身子还不好,不用出来见客的。
姜柏的脸色还是发着白,显得整个人越发阴郁,他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出来见客的。娘,今日家里人多,你想办法把姜杨的书房钥匙给我偷出来。”
赵氏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水壶给扔地上,她连忙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在屋外头,才小声道:“你是不是把脑子病坏了?在你爷爷的眼皮底下偷钥匙,你是嫌你娘命太长吗?”
姜柏白着脸没吭声,赵氏又接着劝道:“你现在身子还没好透,先歇着。等过完年,咱们搬了家,小病秧子也去城里读书了,咱们趁你爷爷不注意的时候,再来拿书。到时候咱们一推四五六,你爷爷也没有证据怪不到咱们头上。”
姜柏不耐烦地道:“二月就是县试,过完十五还剩几天?我也不多拿,只拿几本科考相关的。那一屋子藏书,少那么几本看不出来的!”
赵氏还是不肯,她实在是被前头的事吓破了胆子。最后姜柏也没能磨动她,只得恨恨地回了屋。
而这天入夜时分,所有客人都离开后,一道黑影出现在了三房书房外头……
第39章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妇人回娘家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赵氏就早早地起了身。虽然她知道这趟回去少不得被娘家嫂子和弟媳笑话,但还是得带上礼物,做出一副过得很是不错的模样。
姜柏因为身子还没好透,早前就说过今年不必四处拜年的,对外只说是要全心准备县试。
临出门前,想到前一天自己没有应下儿子的要求,赵氏心中有愧,端了朝食到送去姜柏屋里,却发现他已经起了,正拿着一卷书看的津津有味。
见了赵氏进来,姜柏笑着放下了书,说娘你有心了。
赵氏想着自己不过是顺手端了吃食过来,儿子就这样客气,也不记怪昨天的事了,真不愧是肚里能撑船的读书人!
母子俩刚搭上话,外头姜大就在催促了,说一会儿就要人多了,该搭不上牛车了。
赵氏这也顾不上多问什么,立刻放了碗就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赵氏还遇上了姜桃,姜桃依旧笑盈盈地喊人。
赵氏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怎么都觉得她这笑容看着古古怪怪的。
但是时间匆忙,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被姜大拉着出了门去。
等回到赵家村的时候,赵氏心头那种古怪的感觉还没淡去,反而越演越烈,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作祟,她这心也跳得紊乱,不安的很。
娘家的嫂子和弟媳妇见她心神不宁的,那更有说头了。
这个说:“前儿个听说姜家突然分了家,娘担心你过得不好还特地让大全去问了……唉,当时大全还说你没事儿呢,如今瞧着倒好像不大好。”
那个道:“嫂子回家了也别硬撑,不好就不好吧,咱们也不会笑话你。”
说是不会笑话,但是她们脸上要要笑不笑的神情却已经出卖了她们。
其实倒也不怪赵家的媳妇故意针对赵氏,而是赵氏从前抖得太过了,仗着有个读书的儿子就不把娘家放在眼里了。后头姜家三房没了,赵氏回娘家的时候更是牛皮吹破了天,就差明说整个姜家将来都是她儿子的了。
现在他们大房直接让姜老太爷分出去了,听赵大全打听回来的消息,似乎根本没讨着什么便宜,如何不是大快人心呢?
赵氏被她们的话分了心,立刻收起胡思乱想,回嘴道:“我哪里来的笑话让你们看?我们确实刚分了家。但是老爷子也没亏待我们,一家还是分到了十来亩田地和十来两银子呢!”
她嫂子就捂着嘴笑着问她:“分到那么多啊!够不够你们盖新屋的?”
赵氏又被戳了痛脚,转了话头说到自家儿子,“就算不够又怕什么?我们柏哥儿二月就要县试,今遭必定考个童生回来。到时候功名在身,还在乎这么点小钱?”
这话倒是怼的赵家几个媳妇没话说了。
赵家家境差,几代也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出路最好的赵大全也不过是在采石场当看守。
赵氏自觉斗赢了,刚准备抖起来,却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柏哥儿早上在屋里看书,看的并不是平常屋里有的那几本。
毕竟姜柏拢共也没有几本书,赵氏虽然不识字,但是封皮都看眼熟了。今早姜柏手里拿的那本,封面崭新,装帧精致,很是眼生。
赵氏暗叫一声‘不好’,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拉着姜大就急匆匆往家赶。
然而紧赶慢赶的,路上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等回到姜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姜大一路上都在埋怨,说没道理回娘家连顿午饭都不吃的,这时候回来家里肯定也都吃完了,怕不是大过年的还要饿肚子。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赵氏一边骂他,一边快步进了大门。
等他们夫妇走到院子里,这下子连姜大也估计不上别的了——
姜柏正跪在院子里。
“柏哥儿,你身子没好,又是大过年的,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赵氏嚷嚷着就是拉姜柏,姜柏沉着脸没动,这时候老太爷的呵斥声从屋里传来,说你们两个给我滚进来!
赵氏被吓了一跳,连忙和姜大进了屋。
姜老太爷也不和他们兜圈子,黑着脸就说这个家是容不下你们了,也是我往常太惯着你们,让你们越来越胆大包天,你们今天就给我搬出去!
姜大还一头雾水,讷讷地问:“爹,咋回事啊?我们一大早就出门,啥也没做啊!”
姜老太爷冷哼一声,拿着手里的书问赵氏见过没有。
赵氏定睛一瞧,背后的冷汗立马出来了。这不就是早上自家儿子拿在手里看的那本?
赵氏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人,反应都写在脸上了,姜老太爷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拍着桌子说现在立刻马上搬,别等我用扫帚赶你们!
姜大还是发懵,赵氏也不知道从何解释。
旁边的周氏就凉凉地道:“嫂子胆子也忒大了!大过年的就敢在咱爹眼皮子底下偷三房的书,得亏是发现的早,只没了一本。这要是没发现,迟早整个书房不是都让你们搬空了?”
周氏心中也有气,气赵氏比自家先动手,还那么蠢让人逮个正着,这往后不用想了,老太爷肯定要严防死守了,他们二房想拿书也没戏了!
“你……你是说,这书是柏哥儿偷的?”赵氏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屋外姜柏听了她这话就冲了进来,对着姜老太爷重重地跪下,说:“爷爷,我真的只是太过心急想考取功名,所以才把书先放在了身边,我没有想侵占的意思,等我看完自然会归还的!”
赵氏没想到儿子上来就认了,膝行上前扯着他道:“儿啊,你可不能乱认!你爷爷这是要把你当贼看的!”前头姜柏给姜杨下药,她这当娘的替他担下了罪责,先不说其他人信了几分,但总也没有证据指责他。今遭要是人赃并获了,往后姜柏要被全家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姜柏反手就把赵氏的手掰开了,说我认什么认?我只是说我没把书及时呈送到爷爷面前而已,偷书的不是娘你吗?
赵氏完全懵了,她知道这会儿自己应该顺着姜柏的话顶下这罪责的,但是也许是姜柏的反应太过冷漠伤人,亦或许是事情转变得太快让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她愣愣地道:“我、我怎么会……昨儿个你说让我偷杨哥儿身上的钥匙,我说我不敢在你爷爷眼皮子底下做那等事……”
姜柏嫌恶地看着她。他早就看不上这愚蠢的娘了,但好在他娘虽然蠢,对他仍有一片爱护之心。眼下他这娘竟还想着把罪责全推到他头上?
他也不顾及什么母子情分了,冷着脸道:“昨天娘是回绝我了,但是今早我一起身,床头便出现了这本书。不是娘给我拿来的,还能有谁?!”
全家人带着怒气的眼神都落到赵氏身上,儿子话里话外的责怪嫌恶更是让赵氏喘不过气来,她说真不是我!又转头看向姜老太爷,说爹,那钥匙一直在杨哥儿手里,他只要有心陷害,还不是随便由他说?
老太爷直接气笑了,说过年前杨哥儿就说过年的时候家里人多手杂,他担心看顾不好,就把钥匙先放在我这。我当时还说他担心过头了,拿到钥匙后去清点了数目,确认一本没少,才亲自又把书房锁上的。怎么现在我听着你话里这个意思,还是我故意陷害你们母子了?
赵氏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
周氏道:“嫂子也别在这儿掰扯了,钥匙就在咱爹手里,那书也没长脚,不是你们拿的还是是谁?”
赵氏完全丧失了理智,当下就上前拉扯周氏,说是你,就是你害的我!
周氏一面回手,一面道:“我害的?是我有本事偷爹身边的钥匙,还有我有本事拿了书偷偷放到你柏哥儿床前不被发现?我真有那么大能耐我还在这儿待?”
赵氏答不上来,只一边薅她的头发一边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你就没想过拿三房的书?上回二叔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还想着住的近一些呢!还不是为了方便拿书,总不会是为了孝顺爹娘?!
两人眼看着又要扭打在一起,姜老太爷气得把炕桌都掀了,说你们都给我搬,天黑之前我不要再看到你们!
老太太连忙给他顺气,骂两个儿子你们都是死的吗?大过年的你们这是要气死你们的爹?还不听他的话照办?!
姜大和姜二这才上前去把自家婆娘拉开,认命地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姜柏还直挺挺地跪在屋里不肯动,姜老太爷说你也滚,往后没事别凑到我眼前来!
姜柏梗着脖子还在说自己只是心急考功名,又没直接参与。
姜老太爷跳起来就拿茶盏砸他,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耍下流手段,使阴招,别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不知道你们房拿主意的全是你!从前不过是给你留两分面子罢了!还功名,你这种人考个屁的功名,你要是能考上,我把姜字倒过来写!
姜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灰溜溜地被老太爷赶出了屋子。
而三房这边,姜杨除了早上和老太爷说想看会儿书,拿了钥匙,然后报了失窃之后就没参与了。
等老太爷那屋子里没了响动,他就去找了他姐姐,说这下你之前说的收尾可算是收完了?
姜桃轻轻笑了笑,说这才终于结束了。
半个月的搬家期限,可能在大房二房那边看着很短,但在她眼里却是太长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别说还是姜柏那样狼子野心的人。也是姜柏他自己贪心,若是早早地把书递到老太爷面前,说明情况,便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倒也不怪她非要把事情做狠做绝,而是老太爷看着精明,其实对子孙还是看的很重。前头他恼了大房二房小动作不断,但说到底他们并没有得手过。时间长了,事情淡了,血脉亲缘怕是又要占据理智的上风。
更别说后来老太太还心软了,说月尾就是姜桃的婚期,届时有的忙活,不若再留他们在家里搭把手,等忙完了再说。姜老太爷当时听了虽然没接话,但是也没反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