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是没说错。
两人走得近了,万幸牵着两个母亲的手, 走在正中间,谭睿在陈晓白的身边走,笑着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巧,您居然就是万幸的母亲。”
其实一早就听说过,陈晓白是从北京边儿上的一个小村子里面出去的,又和万幸妈妈一个姓氏的时候,就应该是能够想到的,可惜他天生缺了根这方面的筋,完全就没往这一块想过。
陈晓白也笑了,为这神奇的缘分。
说起来也真是阴差阳错,万幸在村里上了这么多年小学,但是却没见过谭睿这个任课老师,两个人都没多想,结果到现在居然才这么巧合的再一次遇到。
接下来谭睿就要去和全校的老师进行一个会考批卷,算是封闭的,没什么能够在外面闲聊的机会,匆匆的和她们一行人告别后,便离开了。
万幸目送着谭睿离开,看着陈晓白眼中的欣赏,不由有些好奇,说道,“妈妈,你和谭睿哥哥是校友吗?怎么成了他的老师了?”
谭睿当年在石桥村教了将近三年的书,才算是考上了大学,因为那个时候他不可能全身心的都用来学习,同时还要保证学生的教务、安全和成绩,因此第一年准备,第二年算是试水,报名都报的神不知鬼不觉的,第三年才考上的,只不过考上的那一次,他就是状元,算是惊掉了无数人的眼睛。
陈晓白比起谭睿来说也并不轻松,她后来安心备考,在万幸里里外外的暗示的划分了一些考题的情况之下,才算是勉强刚刚过线了五分,后来还是因为想要培养万幸英语这方面,和万幸一起学英语,时间久了,口语方面比较好,这才被破格录取了。
不过这也就验证了万幸一开始的一个想法——有些人,没能够将自己全部的优点展露,往往就是缺了那么一个机会,或者说是少了一扇大门。
考上大学之前,陈晓白身心压力巨大,而且对自己也是从根本上的就不信任,如果不是全家人都成了陈晓白的后盾,恐怕她也早就放弃了。但是事实证明,自从过了高考那个‘鬼门关’之后,陈晓白的成绩便一直在上游,且刻苦用功,和其他的学生很不一样。
万幸有时候也在感叹,心想还好陈晓白早前就优秀,后来也吃足了苦头,而且孩子也生了,都过了最需要她操心的年纪,家里也什么都不需要她操心,也就能更加安下心了搞事业、搞学问。
搞事业的女人果然是最美的,万幸心想。
陈晓白听见万幸这么问,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校友,你忘了,我的专业可是要上五年的。”
陈晓白当年报考的,是冷门中的冷门专业——考古系。
尤其是在现下的这个年代,大学读五年,对于一般的家庭来说,一是负担不起,二也是许许多多人上大学只是为了将来能分配一个好工作,能早点成家,像是一些三年学制的专业,才是大热门。
毕竟真要再上五年大学,毕了业都二十五六了,这年纪,换做一般的家庭,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陈晓白知道自己成绩如何,当年就没敢往那块去想,干脆一咬牙,选了个考古,谁知道还就真的考上了。
而且自从考上之后,陈晓白对于考古的印象,也从一开始的就是下地挖土这一块给彻底的改变了,因为在学校的时候,她主要负责学习的,是文物修复这一块。
后来因为她能静得下心,可以坐在桌案前一整天都不动,专心修复手头的工具,哪怕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刻画模具,她都可以的缘故,老师便有意多带她一些。
时间久了,成绩自然也很优秀,便破格成为了教授的助手,平时会帮教授带学生和打打下手,而且校方还给支付一个月二十元的工资,算是一个副职的不在编制内的老师了。
也是因此,在这过程当中,和主修化学的谭睿才算是认识了一些。
万幸这也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考古专业居然还要和化学专业的人打交道。
她听后满是赞叹的‘啧’了一声,说,“果然,厉害的人,不管是学什么专业,都是能够有互通性质,可以在一起好好参考学习的。”
陈晓白听着她这么小大人的说话方式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当然了,你看,你干妈喜欢做衣服,喜欢绣东西,妈妈还会给她提一点意见,不同朝代下的花式、特色、点缀都是不一样的,卷轴,锁边,甚至是瓦罐瓷器,都是可以用在衣服上面的。”
终于说到了自己也会的东西,秦千汐的眼睛都不由亮了亮,说道,“对,还从你妈妈那学到了染色技术,还有发光的染料,我现在可是会做渐变颜色的裙子了。宝丫,等干妈实验成功了,第一个就给你穿。”
万幸被这两个女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当下也一点头,笑了,“那姥姥不会吃醋吧?”
秦千汐脸有点红,话说的好像有点心虚,“隔代会更亲,姥姥不会吃醋的。”
回去的一路上,两个人便开始兴致勃勃的聊起了文物和服饰之间的东西——而一说起衣服这个女性最感兴趣的话题来,秦千汐和陈晓白的话匣子简直就像是一个魔盒一样,万幸听得懂的、听不懂的词汇一个个的往外冒,听得她最后脑子都是‘嗡嗡嗡’的一直在响。
不过两个母亲都找到了自己热爱的,喜欢的职业,对于万幸来说,倒也算是一件会让她也由衷的感到幸福的事情。
但是这么一来,问题就也来了。
她呢?
她以后想做什么呢?
等她几年之后大学毕业,差不多也就到了八十年代末期到九十年代。
九十年代的时候,都有什么大事?
IT产业兴起,娱乐行业开始崭露头角,资本壁垒也一一被击破,股市也一瞬间红极一时,不管是什么,无非就是围绕着钱和暴富这个梦罢了。
就像是她刚才说过的,某一个行业做到了顶点之后,有许许多多方面的东西,便自然而然的就会被串联到了一起。
可这些属于未来的,于她而言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了什么新鲜感,甚至上一世让她觉得无尽的厌烦的东西,她真的还要再重新走一遭吗?
万幸这一次迟疑了。
固然回到自己的舒适区,是对一个人来说当下最容易,也最不需要做出什么牺牲的选择,可她死都死过一次了,在这个书中的时代,又为什么不考虑着去改变一下自己呢?
从前总觉得岁数大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无法尝试,不敢尝试,可现在,这些‘无法’‘不敢’的,却全部都是她可以轻轻松松去戳破的,去一个个的尝试的。
因为她现在还是个孩子,不需要考虑生存,不需要考虑尝试的后果,因为她知道,即便是她失败了,后面也会有一座座由家人组成的高山牢牢的挡在她的身后,为她保驾护航,为她撑起一座这世上最坚固的墙,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万幸的思绪被陈晓白说话的声音渐渐唤了回去,万幸一愣,下意识的说道,“什么?”
陈晓白有些担忧的摸了摸万幸的脑门,说,“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呢妈妈,刚才在想上午的题,好像有一道附加题有点拿不准。”万幸一笑,发现车早就已经停稳了,便要打开车门下去。
陈晓白这才将信将疑的放下手,收拾了一下东西。
然而等她抬头的时候,万幸才发现,她现在身处的,似乎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这是哪儿?
还不等她问,陈晓白和秦千汐便也紧随其后下了车,证明这里确实是她们的目的地没错。
万幸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她们现在是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小胡同,所以她们的车进不去,就停在胡同外面,胡同不宽,两个她张开手臂的距离要再多一些,三个人一起并排走着都显得有些拥挤。
而在胡同的尽头处,有一个贴着已经褪成了粉色的对联的大门,半开着,隐隐约约能看到院子里面种着的玉兰树,还没到花期,满树的绿茵。
树旁还有一个池塘,里面引的似乎还是活水,满池子的荷花开得灿烂,风吹过的时候,交相辉映,还有不绝于耳的瑟瑟声,好看极了。
这么一个充满了花的地方……
万幸想起刚才一路上秦千汐和陈晓白聊得,表情有点困惑——她们俩是专程跑过来买花的?
第111章 【二更】
下了车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下去拉住了万幸的手, 一起朝着那个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们两个手上都是空空的,什么东西也没带, 万幸便更加深了以为她们是来买花的念头。
不过住在北京城的四合院里卖花,万幸自己这也是没遇到过啊, 这到底是说土豪还是说人家卖的就是个情怀啊?
踏进了带有独特韵味的大门的一霎那, 万幸鼻尖便闻到了一种十分奇怪的……味道。
说不上是香味还是臭味,一阵十分明显的清香过后,便有一阵绿叶的清爽气息,然而待得久了,鼻尖却涌上了一股相当明显的中药的味道。
万幸皱了皱眉, 站在门口,终于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院子。
院子整体以木为主,不管是院子里面支着的秋千, 还是晾晒药草用的架子,全都是花纹古朴的木头, 形状并不规整,却有一种错乱的相当漂亮的自然伸展的美感,而这些木料看上去在日光下甚至还泛着光芒,却不是万幸已知的那种后世会有的打磨的漆料, 上手一摸,甚至还很光滑, 有一种特别舒服的顺手感。
秦千汐对这里似乎已经相当的熟悉了,进门之后也没进去,而是站在门口, 一手拉住了大门上的铁环,用力的向着大门重重的击打了几下。
万幸瞅了一眼,大门摇摇欲坠,有一种相当令人难受的‘吱呀’声,听的人浑身不舒服。
她缩了缩脖子,然而那种声音带给她的不舒服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多少,当下,万幸便不由皱了皱鼻子,把耳朵给捂上了。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一个显得特别沧桑的声音,喊道,“谁啊——?”
秦千汐终于停下了手上击打铜环的动作,老旧的门也终于挺直了‘吱吱呀呀’的声音,万幸松了口气,听着秦千汐拘谨的自报家门,“柳先生,是我,秦千汐。”
里面屋子的门被打开,万幸看着有一个老头自廊下穿行而过,手上的拐杖如同无物一般,敲击在地上甚至都没有听到任何的响动。
万幸眨了眨眼睛,等人离得近了,她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如果不是听出声音是个老爷子,恐怕她都要以为这是个女人了。
柳老爷子的头发留到了肩膀的位置,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可头发却已经全白,一根黑色的发丝都找不到了。
他走的近了些,才打量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三个人,眯了眯眼睛,沉沉的说道,“进来吧。”
秦千汐这才带着陈晓白和万幸迈进了屋子。
一进屋里,万幸第一个感受到的,就是压抑。
相当沉重的压抑。
这种压抑并不是来自于情绪上的,而是这个屋子里面那种浓郁到让人一瞬间的嗅觉都有些失灵的药味。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万幸总觉得,近些日子以来,长久盘踞在她心头的那股略显有些沉闷的烦躁感,几乎是在这个瞬间,就一下子消失殆尽了。
整个人恢复了神清气爽,万幸自己都能够察觉到,她自己的眼神都比起来的那一路上要亮了两个度。
来时困惑了她很久的问题,在这一刻也都成了——烦恼抛脑后,开心先管够。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愁去呗!
老大夫走到了一张矮桌前面坐下,万幸这才发现,这里的装饰,似乎都挺古朴的,一瞬间让她都有一种自己此刻仿佛是身处在什么大宅门里头。
现在这个时代,还能被称为先生的,又能是让秦千汐亲自带着陈晓白来的……
电光火石之间,万幸便想到了之前沈荣思口中曾经说过的,为秦千汐已经看诊了很长时间的老国手。
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个?
但是秦千汐带着陈晓白来做什么?万幸想到陈晓白身上的某种病症,眼睛都略微亮了亮。
不能生育对陈晓白来说,其实算的上是一大缺憾。
万幸从来不是个喜欢小孩儿的,她一听见孩子哭,甚至就总想给孩子扔出去,只有孩子在笑的时候,她才喜欢。
也是因此,对于陈晓白能不能生育这事儿,她其实并没放在心上,她在意的,是陈晓白是不是只是单纯的不能生育,还是会有别的妇科疾病。
八十年代因为妇科疾病致死的几率相当的高,万幸一点都不敢小瞧,老早她就寻思着,等在北京城安稳下来之后,抽个空就要去拜访一下她认识的那位老国手。
只不过二十一世纪的老国手,现在应该还只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年轻人,能不能看好先不说,万幸想的是,总得先给看看。
毕竟那位国手,主攻的便是妇科。
不过眼前这位,既然也是国手的话……万幸专注了点,眼巴巴的看着。
还不等陈晓白将手伸出去,放在腕托上,就见这位国手抬起了眼皮,淡淡的问了一句,说道,“不孕?”
陈晓白一惊,“这、这您都能看得出来?”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可她才刚刚进门不过一会儿,这位柳先生都还没有给她诊脉,就已经看出了她的病症了吗?
柳无疾没说话。
陈晓白和秦千汐双眼放光,满眼的崇拜,似乎不管眼前这个大夫说什么,她们都能信。
毕竟秦千汐的例子在这放着,四年的时间就好了大半,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差距了。
这要说出去,谁敢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