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窈不解,林氏如此爱女,为何执意要让她嫁人?而之前原主那么胡作非为她也没管着,反而是百般纵容,怎么嫁了人了规矩也变了。
林氏见姜舒窈蹙起眉头看自己,那模样又倔又委屈的,还是软了声音:“你不是告诉娘你心悦谢珣吗,怎么眨眼又变了?”
姜舒窈胡扯了个借口:“我也只是看他模样生得俊俏。”她转回原话题,“娘,我不懂,我为何不能离开谢国公府,若是怕名声有损,我还差这点污名吗?”
林氏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姜舒窈的目光多了几分愧疚,轻声道:“林家再有钱也无法给你庇护,只有谢国公府可以。”
姜舒窈有些呆滞。
林氏犹豫了一下,想着姜舒窈不似曾经那般愚笨混不吝了,直言道:“林家无子,女儿便是香饽饽,是珠宝金银,你又生得美——”她话音一顿,有些话还是不敢说出口,“当年若不是我早嫁给了你爹,我就要随着你姨母一同入宫了。”
这几句话超出了姜舒窈的想象范围,她半晌回过味儿来,惊愕地看着林氏。
林氏作为数一数二富商的当家人,却不得不在襄阳伯府后院和那些妾室争斗,姜舒窈初闻只觉得不值,这么有钱难道不该痛痛快快地活吗?
如今经林氏一点拨方才明白自己的愚钝,思维模式终究还是停留在了现代。
想着林氏这些年受过的委屈与苦楚,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当年可是与爹情投意合?”
林氏以为她还想争辩她对谢珣无意,依旧想和离,便道:“傻孩子,又想要世家权贵的庇护,又想要两情相悦,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这些关节用姜舒窈的现代思维还是有些难以立刻消化,她懵懵地盯着衣角,直到下人前来禀告谢珣到了府门口,她才慢步出了府。
谢珣今日直接坐的马车,没有骑马。
他下了马车站在襄阳伯府门口等姜舒窈,见她魂不守舍地踏出府门,提前想好的话全部压回了喉咙。
姜舒窈招呼也没给他打,自顾自地钻进了马车,叫谢珣顿时不安起来,思索一番,还是跟着钻了进去。
她把马车的矮桌放了下来,正把脑袋侧趴上面不知道想什么。
自从两人成亲后,谢珣还没见过她这样蔫蔫的。
他贴着车厢坐下,不知手脚如何摆放,见姜舒窈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马车里闷得慌。
他取了茶壶来,问道:“你要喝茶吗?”
姜舒窈慢吞吞地摇摇头。
“那吃些糕点?”
姜舒窈再次摇头。
谢珣闭嘴了,有些颓然于自己的口拙。
姜舒窈却突然抬起头来,吓了正在苦思的谢珣一跳。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谢珣,让他下意识地往后躲闪,紧贴着冰凉的木板。
她刚才趴在矮桌上,摇头的时候把鬓发蹭乱了,散着骨头半瘫在软椅上,极为符合谢珣眼里的“没规矩”。
可见着这一幕,他却全然忘了所谓的规矩礼仪,心头更加堵了,只想摸摸她的脑袋。
“谢伯渊。”姜舒窈开口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表字,狭窄的车厢里,她一开口仿佛是在他耳边说话。
她正愁着,说话有气无力的,听着像是受了委屈在撒娇。
谢珣心肝颤了一下,连忙焦急地问道:“怎么了?”连上半身也忍不住朝她倾斜。
姜舒窈看着谢珣,苦闷地问道:“你是不是很聪慧?”毕竟是赫赫有名的才子。
若是常人这么问,对方多半觉得无礼至极,以为是挑衅侮辱,可谢珣却完全没往那方面想,闻言担忧地“嗯?”了一声,生怕她觉得自己不够聪慧。
他说话的声音更轻柔了,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连语气词都变得软和了:“怎么啦?”
“我有些事想不明白。”姜舒窈叹口气,苦闷至极。
见她这样,谢珣心下又软又酸,非常耐心地接话,希望她能开口说出烦心事。
“什么事情?”一向冷淡的声线也变得温柔。
“好多事情。”姜舒窈道,“比如,婚姻是什么?”林氏那般烈性子,却在十年如一日的后宅中磋磨没了生气,即使林家财富,她离了林家二小姐的身份,也只是个夫君不喜小妾轻视的襄阳伯夫人。
想着她出府时回头看见的林氏的身影,单薄而寂寥,像是会随着日光的黯淡而消失一般。
她心中更加难受了,似被人重重锤了一拳。
谢珣虽是学富五车,却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闻言稍愣。
想到了两人之间关系,他的语气既困惑又不安:“我……我也不太明白。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者也?”
姜舒窈挪开视线,呆呆着盯着车厢壁:“真难。我娘说,女儿出嫁是愿夫家庇护。”
不知道为什么,谢珣的心没由来得化了。
他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姜舒窈入府后的画面,懊悔又自责,不安又担忧。
他蹙起眉头,突然开口,郑重地对姜舒窈道:“我会护好你的。”
“嗯?”姜舒窈还在回味林氏的话语,没听清他说什么。
谢珣和她视线对上,低头看她,神情竟是难见的温柔,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我会护好你的。”
说完,终于做了上车以来就很想做的事情——抬起手臂,轻轻地揉了揉姜舒窈的头顶。,,
第30章
姜舒窈回府后, 径直回了东厢房。
谢珣记挂着她, 看一会儿书就溜达到廊下看看东厢房的烛光。
一次两次三次……看多了才发现, 姜舒窈好像并没有在屋内。
他在院子里寻了半圈, 顿住脚步, 朝小厨房走去。
厨房架了好几个灯笼, 光线柔软又明亮,姜舒窈正在案台上溜条。
她发髻利索地扎起,袖子被古古怪怪地绑住, 浑身凝着一股劲儿, 将大团软面反复捣、揉、抻, 然后捏住面条两端, 不断摔打。
安静的厨房全是响亮的“嘭嘭”声。
谢珣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朝她走过去:“这种事让下人做就是了, 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他的声音轻, 姜舒窈也没被吓着,见他来了也没什么反应:“我就想自己来。”这是她的习惯,压力大了就做做饭,揉面拉面是其中最解压的。
额前有一缕发丝垂下, 搔着脸皮有点痒,姜舒窈抬起手臂,皱着鼻子蹭了蹭痒处。
她再次将面条拉长,重重地摔打在案板上, 然后对折拉长, 继续摔打。力道极大, 用力的时候活像面团跟她有仇似的,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谢珣没走,也没出声,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两人不交谈,一个执着摔面,一个在旁边看着。
姜舒窈总算做完了,心头的郁气散了不少,转头对谢珣,气息不匀,恶狠狠地道:“咱们吃了它吧!”
多大仇啊?
谢珣没忍住笑了出来,黑眸里映着点点烛光道:“好啊。”
姜舒窈拍拍手上的面粉,得意地道:“看我给你露一手。”
她往案板上抹上油,拿起溜好的面条,手握两端,胳膊用力,快速地向外抻拉,然后对折,手指翻飞,手腕抖动,再次抻拉,眨眼间面条就在她手里变成了散开的凌乱面丝。
谢珣看得好奇:“你从哪学来的这些?”
姜舒窈懒得说谎,直接把他堵了回去,道:“你也要拜师吗?”
谢珣闭嘴了。
汤是兰州牛肉面的灵魂,用筒子骨、肥土鸡和林氏执意让姜舒窈带回来的牛肉为主料,加调料和中药慢熬而成,汤底清澈见底,但香味完全融入到了汤中。即使放了多种荤腥骨头也不膻不腥,汤清味鲜。
待水滚开时,姜舒窈丢入拉面,滚水煮了一会儿,看准时机及时捞出,卡好时间煮出的面才会劲道又柔韧。
浇上一大勺鲜香味浓的汤,放上清煮萝卜片和牛肉片,再撒上香菜、葱花,多倒点香醋,顿时醋香扑鼻,味清却不寡淡。
谢珣自告奋勇端盘,两人回到东厢房,开吃。
汤底清亮,面条白皙,葱花翠绿,萝卜片白透,清淡的颜色显得牛肉片极其乍眼,光是看一眼就能想象到牛肉的醇香。
谢珣挑起一大筷子面条放入口中。
面条虽细,却不断,又柔又韧,鲜浓的汤汁浸透到了细面里,每一根面都鲜美入味。
面汤中带着微微的醋香,开胃又提鲜,包裹着汤汁的面一口下肚,浑身都舒畅熨帖了。
“真美味。”谢珣感叹道,爱极了夜宵。
姜舒窈道:“当然。”
谢珣感叹完了,低下头吹开面上的葱花和浮油,喝下一口味浓热烫的汤底,舒服到眯起了眼,活像一只馋嘴的猫。
他看上去高挑清瘦,实则是个能吃的主。
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海碗已经成了他的专用碗,姜舒窈的小瓷碗和他的对比起来,完全不够看的。
她还是照例提醒道:“别吃撑了。”
谢珣脸埋在碗里,用鼻腔“嗯”了一声,继续大口吃面。
雾气腾在脸上,把他熏得脸颊微红,感觉鼻腔口里全是鲜美的味道,不禁再次感叹道这清亮如水的汤底,怎么能有如此醇厚的香味。
夜晚总是让人放松的,他沉浸在美食中,大口吃面,大口喝汤,觉得要大口嚼面条才最过瘾。
姜舒窈吃完时,他也跟着吃完了。
吃饱了没人想动弹,舒舒服服地往后一仰,慢慢等汗散去。
谢珣突然想到什么,提醒道:“明日要去长公主府赴宴,你可别忘了。”
“嗯,白芷一直念叨呢。”
“别再因为收拾误了时辰。”上次出府那一遭可是有够等的。
“不会,我一定早早起来梳妆打扮。”
姜舒窈心情松快了不少,面上也不见郁色了。
谢珣见机便问道:“襄阳伯府可是出什么事了?”
他话题转得突然,姜舒窈有些疑惑他为何提起这茬,但也没有排斥,摇头道:“不是,是我娘,我总觉得她郁气凝结,闷闷不乐的,像是失了盼头和斗志,一下子没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