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一本正经:“我可是真的很欣赏情海一粒沙大大。下笔如有神也是一种了不起的天赋。”
“是是。师妹喜欢便好。”
他又捏了捏她的脸。这一次没忍住,总算低头吻了她。
“师妹,今晚……”
“——谢师侄。”
卫枕流:……
微梦洞府才关上不久的门,又打开了。
一米五的洞明峰主走了进来。
洞明峰是辰极岛九峰中负责炼制丹药的一峰。峰主燕芳菲是天下屈指可数的炼丹宗师之一,为玄德中阶修为,乃冯师叔的师妹,同他关系很好。
是一位即便只有一米五、长着一张稚嫩可爱的脸,也可以显得很有气势的大能修士。
对修士来说,身高不算什么。
不过洞明峰主似乎暗恋冯师叔多年,最讨厌别人说她矮。
即便是玄德大能也无法改变一米五的身高么……卫枕流心中那被接二连三打断的怒气,不由自主散去了。
换成了些许怜悯。
燕芳菲板着小脸,对他们招招手:“枕流也在啊。好了,你们两个,蹲下来说话。”
师妹乖乖蹲下,卫枕流也无有不从。
一米五的洞明峰主满意了:“阿昭,我最近研究上古丹方,有了一些新思路……”
听说这位燕师叔一直在研究治疗冯师叔的方法。三十年前,冯师叔身受重伤,识海丹田被毁,变得空有境界、修为名不副实,一度在辰极岛上地位尴尬。
由于师妹是火木相生双灵根,又能炼制出没有杂质的仙丹,燕师叔便对她寄予了极高的期望,始终耐心教她炼丹术。
卫枕流并不知道冯师叔为何受伤,但他知道师妹十分关心冯师叔。师妹挂心,他就也挂心。
因而,他耐心地守在一边,等师妹和燕师叔交流完毕。
讨论许久,燕师叔又留下两道丹方作为试炼,这才满意离去。
师妹拿着丹方,提一支笔勾勾画画,不时咬着笔杆沉思。
卫枕流等了等,看她专心致志,终究不忍心打断。
“……等我备齐材料就开炉炼丹试试。”师妹一抬头,“啊,对不起师兄,我忘了……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我想……”
——欧呜欧呜!
——嘎嘎嘎!!
“你们俩别跑得那么快……哎哟,达达,阿拉斯减!!老夫新种的灵花啊啊啊啊!!”
……鸭飞狗跳。
冯师叔已经带着阿拉斯减和达达回来了。
师妹张开手,迎来一个鸭子冲击,以及一个大狗亲热摇尾。
冯师叔手里抱了一堆炒好的坚果,喜滋滋的:“我路过隐元峰,从戒律堂那儿顺了点炒坚果,没想到那个执雨院使也是厨艺同好。为表感谢,我请她今晚来吃饭,阿昭你想吃什么?”
师妹积极举手:“冬天吃火锅吧!”
“唔,也行。”冯师叔爽快道,“枕流呢,你想吃什么菜?田里有的都能摘。”
卫枕流抿了抿唇,淡淡一笑:“都好。”
师妹抱着鸭子,和冯师叔嘀嘀咕咕地聊了起来。一老一少好似凡间真正的祖孙,前一句还在互相嫌弃和揭短,下一句又其乐融融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
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静静地看着。
——欧呜?
阿拉斯减歪着头,湛蓝的眼睛盯着他。
卫枕流也盯着狗。
“天犬?”他轻声说,“天犬为凶,成于愤怒与凶煞。你有什么天大的煞气,以至于凡犬生灵,成了天犬?”
——欧呜!
大狗响亮地叫了一声,扭身跑回师妹身边了。它绕着那一老一少跑来跑去,“呼哧呼哧”地吐舌头,毛茸茸的桃心脸上是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卫枕流垂下目光。
“在她身边很开心,可以忘记一切烦恼是吗?我也是。”
雪花飘落。他接住一片。
一点清凉之意凝结在他掌心,久久未化。
“但她的世界里……有很多的热闹。”
“……师兄?”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回头。
他对她一笑。
分毫不错,温柔体贴。
“师妹,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她怔了怔:“那今晚你也不来吃饭了么?”
他温声说:“下次吧。”
起风了,飘雪渐密。
等到风雪过后,照晴湖会变得一片洁白。若在湖心点一盏灯,看雪后晴空星光漫天,当为一大乐事。
但那样寂寞的风景……
也许并不适合她。
……
“……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
天璇峰,首座洞府。
躺椅一放,暖炉一起,被子一裹,再拿本书慢悠悠地翻。
这就是天璇首座弟子荀自在的悠闲生活。
卫枕流坐在一旁,并不答话,只仰头饮尽一杯酒。
“是么。”
荀自在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厚实的蚕茧。距离平京红月之变已有半年,他的身体却尚未恢复,仍旧消瘦苍白,耷拉着眉眼,愈发显得懒洋洋起来。
也变得更不爱动,常常几天都不出门。
荀自在没精打采地说:“好奇怪,我们交情很好么?卫师弟,你来找我做什么?”
卫枕流不说话。他心里对这个问题有答案,只是不便说。
荀自在也并不纠结。他打个呵欠:“呼……你不就是想邀请谢师妹出门赏雪赏月么,直说就好。不过真没想到,天枢剑修卫枕流,天生剑心、十年玄德的传奇修士,居然有这么优柔寡断的一面。”
他摸摸下巴,两眼放光:“我要把这一点记在宗门历届弟子传里。”
“随你。”卫枕流瞟他一眼。
没了温雅言笑,他眉眼更显俊丽也更显冷清。像月光下一枝冷冷绽放的昙花。
他说:“我却也吃惊。小川师侄要离开,你竟然还如此若无其事?”
“啊,那个啊……”
荀自在闭上眼,声音依旧懒懒散散:“没办法,那是她的选择。我害过她一次,不想再绊住她第二次。她想去哪里就去,自由自在不比在我身边困惑茫然要好得多?”
“说白了,”他把书扣在脸上,“我原本也没想过会活着从平京回来。这剩下的日子都是白捡来的,如何奢求太多?”
他的话戳中了剑修的某些心事,令他不禁默然。
风雪寂静,只有暖炉里的火光雀跃不已。
卫枕流问:“你今后打算怎么做?”
荀自在扯下书,慢吞吞回答:“戒律堂那边……答应瞒下我曾加入白莲会的事。作为交换,我要加入戒律堂。好像刚好上一任执雷院使身陨,我也许会接任。”
卫枕流笑了一声,不辨喜怒。
“他们还真是看重你。”
“我也不太有所谓。反正做什么不是做……想悠闲地山上看一辈子书,终究是不可能的。”
荀自在摇摇头,似嘲似叹。
他又说:“但卫师弟,我们不同。你是意中人在侧,两情相悦,又都前途一片大好。你有什么顾虑,要这么忸忸怩怩?”
“我……”
酒液入喉。又是杯酒作答。
荀自在反而生出点探寻的兴趣:“卫师弟,你究竟在担忧什么?还是说……”
“你在恐惧什么?”
那白衣翠冠的俊丽青年定住,酒杯里玉液微荡。
“恐惧么……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透过层层风雪望向灰暗天空。雪云边缘已有隐隐明光,不久后便会云消日出,到了晚上便会有朗朗星空。
“有时我会发觉,她离我很远。她有冯师叔,有憧憬钦慕她的同门、亲密的好友,有随时陪伴她的鸭子和狗,还有自己的追求、目标。”
“这当然都很好。”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