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竟然是这般玩法。”太后听了两眼放光:“怪不得叫吾诺,看似简单,其中却有欺诈诚信的玩法,只是哀家这儿没有这般纸牌。”
宁姝:“这简单啊,不知有无油皮纸,民女这就能画出来。”
太后连忙让袁嬷嬷寻了些油皮纸给宁姝,带着她去侧殿制作。
宁姝一走,太后这才转头对下面的嫔妃教训道:“姝姝脾性好,你们掂量着办。但如今这事儿事关重大,既然皇上尚未说起,后宫便也不应多事。你们无事来陪姝姝自然是好的,但若是心里有其他的鬼主意坏点子往外冒,亦或是与他人说起此事,可就别怪哀家翻脸。”
“是。臣妾晓得。”下面嫔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然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
她们大多是些臣子的女儿,对于朝政也是略知一二,如今朝堂看似稳定实则不然,皇上和老旧势力拔河较力,说不准天平会朝哪儿倾斜。
先皇受外戚祸乱颇深,皇上自然忌惮这个,入了皇上眼的未必是好事,反倒是安安分分待着总不会引来杀身灭族之祸。
而倘若让外面的人知道如今皇上有皇嗣了,怕是又要掀起一阵风波。到时若是让太后皇上知道这话是从后宫传出去的,那基本上就完蛋了。
太后冷声说道:“既然知道便好,也约束好自己的下人奴才。此事若是出了岔子,可不是你们一个人就能担得起的。”
宁姝回到侧殿做东西,一边问秘葵:“映青是怎么说的?”当时环境太杂,她都没仔细听这两个瓷互相吆喝的内容。
秘葵将映青的回复大致说了,又说:“映青的情况比较特殊,按照她所说,她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历史上的名人,只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据说是当时攒了好久的工钱买了映青,想要送给未过门的媳妇的,结果尚未到家便遇到战乱,映青就这样在民间一直流落。”
宁姝这个倒是知道,影青瓷并不算是什么昂贵的瓷器,哪怕是在现在的收藏界也普普通通,属于价格低廉的了。
当时影青瓷可算是铺满了整个东亚地区,自己国家远到辽宁内蒙四川广东,都有,往外看马来西亚日韩也都有出土,在南宋都城临安甚至还有专卖店,影响力巨大。
影青瓷薄,运输不方便,这样的恢弘场面归功于“工匠来八方,器成天下走”——工匠带着技术到地方做瓷。而依着映青所言,她出生的时代估计就是南宋战乱的时候了。
秘葵接着说道:“后来西方流行过一段时间收藏影青瓷,她因为时代久远又长的好看,才被掠夺远渡重洋展览。拍卖后送到博物馆也没多久的时间,映青身上沾染着各种气息,但说起主人的,却少之又少,只因他们在一起的时日也并未有多久。”
小白在旁惊道:“没受主人的影响?那可真是少见。”
宁姝摇了摇头:“博物馆这样的瓷器并不多,大家都有来头,但是在民间,这样的无主之瓷却数不胜数。”
而他们就像孩子没有父母管教,在天地之间自由野蛮生长,无人拘束无人定型。
即便是现在市面上手工造出来的瓷器也只是消耗品一般,兴许用不了多久,有了新的好看的瓷杯瓷盘瓷碗就会被束之高阁,藏在柜橱深处,再也没了声息。
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在那样的黑暗中呆下来的,兴许也在一遍一遍的回味当初被主人买下来时的欣喜,初带回家时被小心洗净晾干使用的快乐,喵星人在身边路过时也会胆颤心惊。
他可能在你耳边说,“算你有眼光,买了我”,也可能说,“要好好珍惜我哦,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原本宁姝也不知道这些,只是到了这儿和这些小瓷聊着聊着,才明白无论是人还是瓷,都有一样敏感的心。
第22章
太后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慈棹宫竟能一直这么热闹。
自打宁姝拿出了“吾诺牌”,宫里的嫔妃们就不对了,一个个赶着往慈棹宫跑。因为有人数限制,所以想来得趁早。
而其中来的最早的,莫过于柳非羽。
旁的嫔妃看她时总有些一言难尽,毕竟当初是一舞引得皇上赏赐之人,风风火火进宫之后竟然只能来慈棹宫打牌?本以为她心高气傲受此重创定然不服,谁知道她好像还挺开心?
宁姝这处早早便烧了银碳,比旁处都暖和些,一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娘娘们便盘着腿往席子上一坐,开口就是“走你”。
“宁妹妹,你看本宫好不好?明明可以压你牌,可我却舍不得。”陈妃摇了摇手里的牌,笑吟吟的说道。
良嫔瞥了陈妃一眼,暗搓搓的给她下了个绊子。陈妃无牌可出,只要拿出能压宁姝的牌。
良嫔:“哟,方才不是说的可好听了。”
这样“温馨”的场景大约会持续半个时辰,客套就算结束了,之后就是真正的“厮杀”。
太后娘娘姗姗来迟,扫了一眼发现没有自己的位置,在旁轻咳一声:“刘昭仪,你不是有内务府差事吗?”
刘昭仪就要赢了,头也不抬:“没有没有,都检查过了,没有劈刺儿。”
太后转了一圈见没人主动让位置,转头看向袁嬷嬷,有些生气:“为什么不早些叫哀家起来!”
宁姝严谨秉承着讨太后开心的宗旨,站起身来说道:“娘娘娘娘,快来帮帮姝姝,姝姝就快撑不住了!”
太后一听喜上眉梢,嘴上却还说着:“唉,你这丫头最会卖巧。罢了罢了,本宫就来帮帮你吧。”
来慈棹宫各人又会带些东西,有些当做筹码,有些就随手赏给宫人了,期望明早他们帮着占个地儿。而柳非羽却是日日不曾懈怠,每日都是温养滋补的东西煮好端来。
第一天是咸的,宁姝也没什么反应就正常喝下去了,还砸了砸嘴,挺好喝;第二天是甜的,宁姝自然高兴;之后接连好些天都是甜汤,换着花样不曾重复,宁姝还和瓷器们夸柳非羽那儿的厨子做汤羹手艺好。
秘葵笑了一声:“这宫里的人无利不起早,怕是姝姝这儿能有什么让柳非羽占到好处,这才这般上心。”
青叔赞同:“不过这柳非羽察言观色确实厉害。姝姝喜欢喝甜汤,想必是喝甜的时候表情略有不同,她注意到了,这才一直送甜的过来。”
唯有小白表示不同看法:“你们不觉得柳非羽特别喜欢盯着姝姝看吗?看着看着还会扬一下眉,这等关心程度,可别是个撩妹高手!你看,姝姝这才几日,就已经满口都是柳非羽好了。”
小白的撩妹能力虽还没在宁姝身上用过,倒是把屋子里出现过的所有女性瓷件儿都哄的开开心心,实力可见一斑。
介贵妃对各宫嫔妃来打牌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要她们都有事儿干不去叨扰皇上便是。
但她每日也在慈棹宫守着,还得占个打牌的地方,就紧挨着宁姝,贴身保镖似的,谁的手伸的长些,离宁姝近些,就得被她一巴掌拍回去。
今日宁姝将位置让给太后,端着柳非羽送来的甜汤到外面喝,介贵妃突然出现在她背后,冷声说道:“这后宫里什么样的手段都有,喝下去是甜的,到肚子里就成了刀也说不准。到时候一尸两命,便会后悔当初怎么那般天真。”
“噗——”宁姝一口把汤给喷出去了——吓得,介贵妃走路都没声儿的!
介贵妃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她的肚子上,说道:“若本宫是你,身怀龙嗣肩负社稷,本宫便不会喝外面来的任何东西。”
“噗——”剩下的也喷光了。
“贵……贵妃娘娘在说什么?”宁姝颤颤巍巍的问道。
介贵妃满意地点了下头:“还算你有点小聪明,不会将这事儿到处去说。但这后宫当中的事儿,没有一件是能瞒得过本宫的双眼的。你好自为之。保得住自己,保得住肚子里的那个,便是真正的稳定社稷。”
说罢,她转身就走,长袖一甩十分潇洒,留下宁姝在原地半张着嘴——介贵妃说的每个字她都学过,但合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呢?
待到夜里的时候,宁坐在桌前把这事儿和瓷器们说了一通。
来做客的青釉执壶“啊”了一声:“我还以为他们是说着玩呢,没想到是真的!之前后宫就在偷偷摸摸传,说姝姝你和皇上之间有那么点关系。上次你去磬书殿,皇上又请了太医去,大家都说给你把出了喜脉。”
宁姝:“……我就是去喝了碗桂花甜汤!这都是谣言!无中生有捕风捉影的谣言!皇上到底行不行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荀翊:朕怎么一来就又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秘葵恍然大悟:“所以最近后宫里的嫔妃们才跑来讨好姝姝,原是因为这个。”
备受打击的宁姝此刻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往桌子上一趴:“本以为是一段和漂亮小姐姐们的美好邂逅,没想到背后竟然全是利益纠葛。”
秘葵在旁打趣:“姝姝,至少咱们还和皇上有过一段美好邂逅。御花园那个场面,我永远替你铭记着啊。”
青叔严肃道:“姝姝!此事须得说清楚!女子清白不能因捕风捉影的猜测被辱没了。后宫这般想,太后便也会这么想,到时赐婚必然受阻。”
青釉执壶“呀”了一声:“真不愧是青叔,太后娘娘确实早就知道了。如今没人敢往外面传也是因太后娘娘严肃交代的,也是怕有人心思歹毒伤了皇嗣。毕竟先皇的后宫可太吓人了,除了皇上,每一个能好端端活下来的。”
“我没有怀!”宁姝犹在挣扎。她将小孔雀身上包着的蝴蝶结紧了紧,叹气道:“我太难了。”
冬日渐寒,窗外冷风萧瑟,鼓的窗棱轻声作响。
屋内温暖和煦,宁姝已放下了软帘。
她叹着气从小孔雀里拿出一颗桃红色的饴糖,想了想,还是塞进嘴里,“唔,是花香的。”
荀翊知道,她一定是因为方才的事儿愁起来了,毕竟宁姝虽然喜欢嗜甜,但对饴糖还算自制力足,只有遇到愁苦郁闷的事儿才会吃一颗。
那她究竟是为什么愁?
是因为可能影响赐婚?还是因为被误会和自己的关系?其实这也非大事,他也未曾想过当日之举会引来这般误会,自然应当为她解除这个误会,还她清白。
荀翊扫了一眼宁姝,她眼睛已要睁不开了,面容舒缓下来,嘴角微微勾起,像只饕足的小猫。
这景象逐渐被雾气蒙起,荀翊就要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兴许是白日过于繁忙,荀翊竟觉得此处十分安逸,倒有几分不舍。
窗棱突然发出轻微的一声“磕哒”,随后慢悠悠的晃了几晃,不是寻常的声响。
荀翊猛地回神想要看的仔细,一睁眼却已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第23章
宁姝入眠一向快,此刻已经在做梦了。
梦里她掉进了一池子的饴糖里,还有甜蜜蜜的巧克力喷泉,一望无际的太妃糖花田,天上的云是棉花糖做的,山川河流里都是桂花甜汤。
她感动的要哭了——这是什么美好人间啊?
正当她要跳进巧克力喷泉的时候,介贵妃又不声不响的后面出现了,秉承着一如既往的冷脸说道:“你身怀皇嗣,吃多了糖不利生产。”
她潇洒一挥手,什么巧克力棉花糖全都没了,两人所站之处只有空旷的青石砖面,向四周无限的延伸出去。
宁姝泪流满面,抱着介贵妃的大腿求饶:“让我吃吧!就让我吃一口!我都多久没吃过巧克力了?”
介贵妃冷漠摇头:“皇嗣乃江山社稷的一部分,岂能因你私欲而毁?”
宁姝嚎啕大哭起来:“我没有怀啊!你看看我这么苗条!”她一低头,发现自己肚子不知何时已经那般大了。
宁姝哭的更厉害了——难道我是雌雄同体吗?
寝殿的门蓦然无声的开了,冷风瑟瑟灌了进来,软帐虚晃几下,纤细的人影一闪而过。
小白对女性的味道敏锐,他睡的迷迷糊糊,猛然间闻到一股不同于往常的馨香,哼唧了一声:“谁啊?半夜开门好冷的。”
青叔在朱棣身旁待得久,最为机警,虽然之后经历了漫漫时光,但有些东西仍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听见小白这声,即刻睁开双眼,发现殿外向来通彻整夜的灯笼不知何时熄灭了,殿内一片漆黑。树影重重,透过窗纸落在地上不住晃动,愈显阴森。
“姝姝!姝姝快醒醒!”凭借陪伴帝王多年的经验,青叔的直觉告诉他要出事儿了。
秘葵砸吧着嘴,嘟囔两声:“大半夜的怎么这么吵?我今天出去打了一天牌,累坏了,好好睡觉。”
青叔哪里管她,竭力大声喊道:“姝姝!宁姝!快点醒过来!”
秘葵被吵醒,她甚少见到青叔这般失态,毕竟帝王之瓷,平日里该端着还是端着的。她朝殿内看了一圈,黑灯瞎火的,但青叔既然都喊成这样了肯定是出事儿了,她便也跟着一起喊:“姝姝!!姝姝快醒一醒!”
瓷器们接二连三的被吵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起喊道:“姝姝!姝姝!”
一抹人影已经摸到了宁姝床前。
秘葵急中生智,尖叫道:“姝姝!小孔雀碎了!”
宁姝猛地睁开眼睛:“怎么碎了?!”
这么一睁眼恰好和面前的人看了个对着,平平无奇的单眼皮,半蒙着脸。这人听不见瓷器的喊叫声,只看见宁姝突然睁开双眼,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