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单单是心抖了,连肚子也一起抖了——宁姝的肚子没出息的咕噜了一声。
宁姝:?!
她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向荀翊,半含试探的神色。
荀翊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大了些,他伸手揉了揉宁姝的头发:“让戴庸他们送早点进来?昨晚你吃的有些厚重,今日就喝些粥罢。”
宁姝被刚才那声肚子叫弄得愈发羞愧,头都要垂到地上去了,只点了点头。
戴庸带着宫人进来的时候还挺纳闷,皇上往日最有规矩,为何今日要把早点送进内帐里?结果他一进去就看见脸红红的宁婕妤。
戴庸顿时就觉得他懂了。
若说以前是揣测圣意,以为皇上当时还未入后宫的宁婕妤有什么关系,此刻就是实锤啊!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一会儿赶快得和介贵妃说一声,宁婕妤今日明日后日都不能再骑马了!
皇上果然是皇上!
戴庸心里想着,这是因为今夜要回京,先做好准备!
之前一起用过午膳、晚膳,但早膳还是头一次。宁姝喝了口粥,偷瞄了一眼荀翊。
在外人面前的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矜持,好似方才发生的只是一场梦。没有什么绝世小可怜,也没有什么应激障碍后遗症。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心思意志坚定,怎么会在夜里做噩梦?而梦见的又是那样凄冷的童年?即便是真的,他也不需要另外一个人与他分享那样不堪的过往。
宁姝咬着下唇,心里突然有些酸涩,狰狞的不是滋味,嘴里的东西宛如嚼蜡。
罢了罢了,就当是一场梦,醒来之后还是很感动吧。
宁姝深吸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宫人转身去倒水,荀翊突然侧头对着宁姝眨了下眼睛,食指在自己唇前轻轻一比。
宁姝的心好像又搁回了原位。
她低下头慢条斯理的吃粥,忍不住嘴角上扬,抿了好几下嘴唇。
戴庸在旁看完全套,心里啧啧了两声。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皇上当真是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自己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觉得甜丝丝的,和昨晚不一样了。
戴庸正了正肩膀,还是自己抽签抽的好嘛,跟着皇上什么都能看见,贵妃又如何,还不是拿不到第一手消息。
用完早膳又整理好,荀翊这又拉着宁姝出去走了一圈,这才放她回自己的营帐。
秘葵昨天晚上就被送回帐子里了,百无聊赖的试图和同在营帐里的小孔雀交流,结果半天都没动静,气得她脑袋发晕。
秘葵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这个孔雀蓝釉罐是会说话的,前不久还说过呢,怎得又装起哑巴来了?
终于看到宁姝回来,秘葵激动坏了,连忙打招呼:“姝姝,你可回来了!还没和你说生日快乐呢。”
宁姝笑道:“谢谢秘葵。”
秘葵嘿嘿一笑,“我活了这么久,记得生辰的两个人,一个是婉儿,一个就是姝姝了。早知道我能活这么久,又能遇到姝姝的话,我就把自己的生辰也记得,到时候好能讨些酒喝。对了,我有礼物要送你。”
“秘葵也有礼物?”宁姝问道:“是什么?”
秘葵声音有些深沉:“是一份来自大唐的瓷生告诫。”
宁姝连忙点头,这时代还是有点久远了。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沉淀,想来应该是非常有用。
秘葵:“我昨晚仔细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应该务实一点。”
“务实?”宁姝有些迷糊。
“对,务实。”秘葵解释道:“姝姝你一夜未归,我想着这说不准就是被皇上嘿嘿哈哈了,当然,前提是他行。我一直特别担心你,因为姝姝的时代讲究男女平等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一夫一妻制,而现在这个时代却不一样。可能对于姝姝来说,没办法接受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对不对?”
宁姝点了下头。
“但是如今姝姝是后宫嫔妃之一了。皇上嘛,就算心在介贵妃那儿,也不妨碍占着别的嫔妃身子。当然,也不能单说皇上,男人都有这个通病。”秘葵盘旋一圈,终于说到了重点:“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务实。反正丑的男人会花心,帅的男人也会花心,我们为什么不能务实一点,睡个帅的呢?”
宁姝:……这什么大唐瓷生告诫……
秘·人生导师·葵继续说道:“人不能好高骛远,更不好做不切实际的梦,到时候自己心里会很难受的。务实一点,务实一点,先睡个帅的。”
“咳。”宁姝手里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我方来,便听此胡言乱语。”
秘葵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忙问:“谁?!”
宁姝将胭脂红碗放在小案上,秘葵“哇”了一声:“胭脂!”
胭脂红碗沉声说道:“谁是胭脂?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胭脂!叫朗唫!”
姝姝小心的给秘葵介绍道:“这是昨晚皇上给的生辰礼物。”
秘葵发出了和胭脂红碗一样的感叹:“过生辰送红碗?怎么不送个金的?”
“哈,听你的意思是本碗比不上金碗?”朗唫幽幽反问,“本碗的成交价可以顶数十个金碗。”
秘葵不屑道:“那又不是在现在。”
朗唫懒得和秘葵交锋,只是说道:“秘葵莫要给姝姝随意支招,她的事情自然有她自己思量,各个皇上亦有不同,切莫拿你那时的皇上作为类比。譬如胤禛和弘历明明是父子,审美就天差地别。胤禛是天,弘历?嗯,地面已经不足以描述他了,不知道在哪个村儿挖的坑里呢。”
秘葵知道朗唫说的有道理,但仍是没忍住反驳了一句:“我那时候的皇上是女皇,当然不能类比。”
第74章 (一更)
“朗唫你怎么一来就好似和姝姝认识了很久似的?”秘葵突然问道:“叫起姝姝这么顺口。”
朗唫慢悠悠地说道:“穿越之事我见的多了,尤其是以胤禛为主角的。如今遇到这样的情况,大概猜也能猜出来。不过还有些细节,譬如这些年你们都在哪儿,并不知情。”
朗唫说完这些便再也不言语了,闭目养神去了。
在博物馆的一众瓷器里,青叔的话最少,兴许便是帝王之瓷的缘故,言简意赅。但青叔带着的是一种看尽千帆的老人心态,对年轻人就多了几分宽容。
当然,兴许也和他身上的龙纹有关,海纳百川。
而朗唫虽然也是帝王用过的瓷,但颜色釉自然不能和青花瓷比,碗自然也不能和壶比,连主人也有所不同。
他说话是看情况,时多时少,但在一众瓷里嘴最严,众瓷见面撬他话撬了半天也撬不出来,顾左右而言他,亦或是不想回答就直接当做听不见,沉默不语。
秘葵知道若是他不想说,自己再努力也是白搭。
有时候她也觉得朗唫怪怪的,毕竟一直以来瓷器是不能与人沟通的,那就算是在瓷器之间议论事情,也对人类本身的行为毫无影响。
放到瓷器自己身上,瓷器动不了,也不能像书中妖怪似的化人,彼此就算着再不顺眼也不过是互骂几句,毫无实质性的伤害。
就像是脆弱而又随处可见的小小生命,因为数量众多,因为实用,这才在历史上留下了浅淡的影子。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数以千万计的东西也有自己的影子。
历史,便是由这些细微的影子与人类的纠葛叠加在一起的。
因为影子太多太多,这才显得厚重。
桐枝将宁姝请到外间收拾打扮,待到这处再无人气,朗唫这才又开口,缓声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无法做影响时代的人,就只能顺应而为。秘葵你生在大唐女性最为自由放肆的时代,和宁姝之间自然谈得来,但有些事情,还是让她自己做决定。”
“我知道。”秘葵堵了一口气,但也不得不承认朗唫说的对,“方才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我再说一次,是为了让你记住。”朗唫说话掷地有声,让人不注意也难,“在这之后,还有更多的决定,更多的抉择,可能性命攸关,可能虽不至生死但却比生死更难,这些都要让姝姝来做决定。切莫忘了你我的本分。”
瓷器的本分。
秘葵像是被堵住了嘴,一声也吭不出来。
瓷器的本分无非就是器件,何为器件?君子善假于物也的物罢了。
换句通俗点的说法就是,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开始使用了工具。而瓷器便是工具的一种。
为人类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是他们的本分。
她在心里将这些东西消化一番,说道:“你这话有别的意思。”
“还算你聪明,也是你主人未白教你,倘若今日是小白在这儿,便是另一番光景。”朗唫说道。
秘葵虽然平日时常嘲讽小白,但在这时候却维护他,说道:“小白与你我的情况不同。他最早意识萌芽的时候被放在大盈库内,少有人问津,后被赐给元稹却也鲜少被带在身上,反倒是博物馆的电视给了他启蒙。若非要说,他还只是个孩子。”
朗唫“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你也与我不同。”
“废话。”秘葵冷笑一声:“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们能一样吗?你那时候还讲究程朱理学呢,我讲究吗?”
“并非说这个。”朗唫说道:“而是认主。”
“认主?”
“我朗唫认的主人只有胤禛一个,即便宁姝载好,即便她能帮你们和这世界联系在一起,我也不会认她。”朗唫声音沉稳,甚至有些沉重,“所以对于宁姝,我不会帮她,只是旁观,这点先说好。”
秘葵有些不悦:“要说帮忙,实则我们并没有帮姝姝什么,反倒是她一直在保护我们。”
朗唫:“生死在天。主人离世之时便应当有跟着去的觉悟了,只是各种盗墓、考古、意外将我们从其中带了出来,重见天日。”
秘葵能理解朗唫的说法,瓷器和人一样,也有各种各样的心理。
有的瓷器在主人死去之后恨不得跟着主人一起,但碍于只是个瓷,只能被搬到墓穴里,亦或是留给后人继续用。
但没有关系,时间是一切的良药,兴许总有一日记忆被冲的淡薄了,便再也记不起那些过往。
但有时,像朗唫这样的瓷器也存在,时间于他们而言是毒药,一遍一遍的在静谧的世界里重温着那些记忆,便再也抽离不出。
瓷器也并非只有好的,至少现在姝姝遇到的这些,性格虽各有不同,但都是些开朗的瓷器,这也是因为他们在重见天日之后的环境造成。
无论主人是什么样子,瓷器并不理解,他们只认为主人面对的就是世界的本来模样,主人做的便是应对这个世界的最好方法。
然后他们就会学习,会效仿。
喜欢骗人的人拥有的瓷器也会说谎,性情顽劣的人拥有的瓷器便不温顺,心思歹毒之人的瓷器也会恶毒。
瓷器和人的关系就像是给瓷器上了第二层的釉面,喜怒哀乐,好坏慈杀,是这看不见的第二层釉面。
说起认主,秘葵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将宁姝当成了第二个主人,一个新的主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忘记自己的第一个主人。这在瓷器里也是很正常的情况,没什么值得诟病。
如同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瓷器也有,只不过不动声色,不会被人觉察罢了。
毕竟对于无法察觉瓷器说话的人类来说,这毫无意义。
但她也知道,类似小花、塞拉同只是偏向姝姝,他们并没有将姝姝视为第二个主人,又或者说,小花和塞拉同原本就是无所谓,他们被经手过太多次,已经不想费心思在这些上面了。
而影青和大黑则是很明确的表现出了自己的喜好和要求,影青想要留在太后娘娘那处,大黑有自己追求的归宿。
“看你现在的样子。”朗唫开口,打破了秘葵的沉思,他说道:“至少小白、小花、塞拉同你们是遇到了的。”
秘葵觉得好累,这种费脑子的对话就应该交给青叔。为什么青叔那么大个儿?为什么他就不能来这里?
但她不知道回去之后,在那么多瓷器面前朗唫是否还会开口,所以她必须趁着这个时候多打听些,至少在他的口气和内容当中,他似是知道什么其他的、自己并不了解的事情,譬如那所谓比生死更难的抉择。
“还有大黑和青叔。”秘葵说道,“也还有其他的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