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么时候,为兄长得也挺好,那为什么我没有提官阶?”
“大兄,你这就没自知之明了吧。”林福啧啧道:“满朝文武里,还有谁比魏王长得更好,人家那才叫盛世美颜。你虽然也是个俊俏郎君,但是珠玉在侧, 你……”
“行了, 你可以闭嘴了。”林昉没好气儿地说。
林福摇头晃脑叹息:“这世道,多艰难, 连句实话都不让人说。”
林昉不想再跟妹妹讨论容貌, 硬生生转移了话题:“你七月及笄, 林都尉夫妇是等你及笄礼之后走?”
“对。”林福点点头,“他们说住不惯京城,还是林家村自在。”
周氏虽然总说林家村的地还要料理,儿子媳妇孙子可都在那边, 亲戚也都在那儿,还有家祠,逢年过节都得祭祖。
可林福知道,因为抱错之事而导致的身份尴尬,才是他们不想留在京城的主要原因。
本来是打算谢了恩就走的,是林福把他们留到及笄礼之后。
若是小林福,想必是希望阿爹阿娘能看着她及笄长成的。
永宁坊林宅里,林强夫妻俩也在说林福及笄的事情。
给林福的笄钗周氏在她出生后不久就让人打好了,是一把鎏金银钗,钗上头的金子还是东平侯夫人借他家生产后送的。
可谁知里头竟有那么多阴差阳错。
如今再拿出这把笄钗,周氏却觉得送不出去了。
“要不我们再给阿福打一把笄钗吧。还有,蕙娘那孩子,打一把好些的。也不知太子会不会给她办及笄礼。”
林强低声说:“咱们不都打听了么,太子殿下很宠蕙娘,赏赐不断,她……她很好。”
老俩口在京城里也无他事,就曲江池、荐福寺、玄都观、东西市各处逛逛,也好等回去林家村了,给那些一辈子没来过京城的人吹嘘一番。
既然是京城各处有名的风景名胜地,那就会有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八卦。
老俩口就听到了两个女儿的八卦。
一说是侯府亲女狠毒,用尽手段把养女赶了出去。一说是侯府养女心大,出卖侯府换得东宫宠爱。
周朝不禁民议,连朝政都可议论,何况是皇族与士族的八卦,京城百姓聊起来更是乐此不疲。
八卦归八卦,京城普通百姓更多是站在侯府亲女这边。
不说其他,就说这侯府亲女入朝为官,带着人研究粮食高产,就值得他们敬佩。
“你们别说,林员外可真是够厉害的,我前几日去东边走货,嘿,好家伙,公廨田里的那些麦子长得可是真好哇,那可就是林员外亲手种的。”
“要不说林员外能当官呢。她请的那些道长捣鼓的什么酸,什么霉素的,兑水喷了,庄稼长这么解释,果树结果那个头是个顶个的大。”
“还有她让太医署搞的农药,我就用了,真就不长虫,就算长虫了,喷个几次虫也就死了,可省了我好大功夫。”
“我就学着林员外的方法种田,就等着秋天丰收呢。”
“这要说还是圣人独具慧眼,给林员外授了官,圣人英明啊!”
“圣人是英明,可是东……边儿那位就不一定了,他可是坚决反对林员外入朝的。”
“哎哎哎,说圣人英明就圣人英明,别扯其他的。好竹还能出歹笋呢,东……边儿那位要不是有个好娘……”
“行了行了,你这都扯哪儿去了。”
“就是,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就希望圣人万岁,咱们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这些年风调雨顺,定是圣人有德,感动苍天。”
日常对皇帝歌功颂德,彩虹屁吹一通,吃饱喝足各自散开,谁又知道谁在里面是水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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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林福生辰,亦是她的及笄礼。
笄礼的正宾请的是黄氏娘家母亲,中书令黄起之妻,黄老夫人才德兼具、慈和良善又儿女子孙俱全,是再合适不过的正宾人选。
赞礼是黄氏,赞者是黄老夫人嫡出的孙女儿黄钰,摈者是谢凌雪,三名执事皆是国子监祭酒尹涿的嫡女。
笄礼当日清晨,林福沐浴后穿着一身童子服,坐在家祠东房里等着,朱槿在外边儿探头探脑,然后回来跟她说来了好多人。
邱晞拍了一下朱槿,小声说:“你老老实实呆这儿,乱跑什么。多大人了,一点儿也不稳重。”
“邱晞姐姐,你现在已经不是姑娘的侍女了。我才是姑娘身边的一等侍女,你没资格教训我了哦。”朱槿已经不是当初的朱槿了,那个胆小的朱槿已经不见了,她现在连邱晞都敢怼了。
邱晞一哽。
朱槿看她哑口无言,立刻飘了:“话说回来,邱晞姐姐你还不去读书,今年的流外铨没考上,明年要再接再厉啊!”
“你还笑话起我来了,要不好好教训一下你,你不得上天。”邱晞拎着朱槿就要去一旁进行“爱的教育”。
朱槿挣扎未果,只能可怜巴巴向林福求救。
林福却哈哈大笑,半点儿没伸援手的意思。
这里头闹做一团呢,外头门敲响,得了一声“请进”后,门被推开,谢凌雪探了个头进来。
“阿福。”
谢凌雪进来,跑到林福身旁,亲亲热热坐在一起。
“你起这么早?”林福问:“吃了早点没?”
“放心,吃得饱饱的。”谢凌雪用手轻轻顺林福披散的头发,感慨:“去年我及笄,今年你及笄,咱们一下子就都要嫁人了。”
林福举起一只手,摇了摇:“嫁人这种事情不要算上我。”
谢凌雪嘴巴一扁,忿忿:“那是因为他们没眼光,没本事。”
林福的婚事如今是京城里的谈资,人人都在说,谁家能放下自己的脸面娶这么个儿媳妇回家。
“你也说了,那些人又没眼光又没本事,还好意思娶我?脸呢?”林福撇嘴。
谢凌雪看着林福好一会儿,叹道:“我真羡慕你,能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不用被逼着嫁人。”
林福看着这样的谢凌雪,不知该如何劝她才好。
自从定亲后,谢凌雪就郁郁,与林福说过好几次不想嫁人。
林福最开始还跟她分析,她不想嫁人,今后的出路在哪里,怎样才能把日子过好。
可说了那一次之后她就没再说了。
社会如此,谢凌雪不是她林福,她做不到自私的孤注一掷,她豁不出去。
她的家族养育了她,她也必须要有所回报,联姻就是最好的回报,哪怕她并不喜欢她将来的丈夫。
身不由己。
“说来,你送我的礼呢?”林福转移话题,“去年你及笄我可是送了你一份大礼的。”
“忘不了你的礼物啦!”谢凌雪没好气儿地白了林福一眼,“头一次见到你这种追着别人要礼物的。”
“有来有往才是相处之道,难不成只有我一个人送礼,你不回礼?就算是我上峰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这就让人去把礼物拿来,行了吧!”
“甚好。这样才是贴心的朋友。”
谢凌雪被林福逗笑了,拿手指戳她的腰,直说:“有礼物就是贴心的朋友,没礼物就不是,是吧!是吧!”
林福灵活闪躲:“别跟我谈感情,那太伤钱了。”
谢凌雪大叫:“你才刚提了官阶,涨了俸禄,你也太小气了!”
林福抓住谢凌雪的爪子,“跟你说,你这样算是袭击朝廷命官了。”
谢凌雪努力戳:“就袭击,就袭击,咱们不是贴心的朋友么,都这么贴心了,戳两下有什么关系。”
两人笑闹成一团,小孩子似的,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岁。
吉时将至,外头来了侍女通知准备了,玩闹的两人这才罢手,理了理衣裳发鬓,开礼后,谢凌雪先出,盥手后在西阶就位。
林福再出,立于笄礼场中心,先向来观礼的诸位宾客作揖行礼,然后于正东跪坐席上。
正宾黄老夫人盥手后,高声吟诵着祝辞,将林福披散的头发梳起,加笄。
林福随后去换上素衣罗裙,再出来拜谢父母养育之恩。
拜礼时,主位上有林尊,还有林强夫妇俩,周氏看着林福拜下,眼眶一下就湿了。
唯独没有聂氏。
观礼的宾客们亦不多问。
聂氏早几月前就传出身染恶疾,送到骊山脚下的温泉庄子上养病,轻易挪动不得。
三加三拜后,敬了醴酒,黄老夫人抚着林福,正面与她相对,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贤祐甫。”
林福答曰:“贤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然后向黄老夫人揖礼。
黄老夫人回礼后,归于正宾位。
从此后,林福便有了字,曰贤祐,林贤祐。
官场行走,平辈同僚,需唤她林贤祐。
笄礼结束,送走了宾客,林福回到景明院,邱晞放良后新提上来的一等侍女含笑将各家送的笄礼账册送到林福手上。
“姑娘,东西都已经入库了。”
林福道了声:“辛苦了。”翻开手上的账册。
含笑低头一笑,自家姑娘真的是与众不同。
这满府主子,有哪个会如她们姑娘这样,让仆役做事会说“谢谢”“辛苦了”。
含笑心想:能在景明院,真是再好不过了。
“含笑。”
林福出言,含笑回神,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去把魏王府送来的礼拿来我瞧瞧。”
含笑应是离开,没一会儿回来,手上拿着一枚檀木锦盒。
林福接过锦盒,打开来,里面放的是一枚白玉笄钗。
玉似羊脂,触手温润,阴刻着极复杂的线条。
拿起玉钗细看,不大的玉钗上阴刻的线条竟是凤凰,还不是一只,而是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