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崧走到舆图前,周朝与景南交界的国境线两端皆多山,地势狭窄,几条大河贯穿其中,易守难攻,对周朝是,对景南也是。
前头蒙戟能一路势如破竹打到景南要塞道坞城,多是占了景南与秦鸿约定在巂州佯攻牵制西南边军之利,景南将兵大多调去了与巂州接壤宁远、袖州,雅州边境兵力空虚,让蒙戟捡了个便宜。
若非粮草出现了问题,后继无力,蒙戟说不定还真能一口气打到景南王都去。
秦崧修长的手指从松城一路滑过葛达等地,最后在道坞城处重重一点,问皮礼忠:“皮都尉,明日一战,本督需要一场大胜,你可否胜任?”
皮礼忠握紧佩刀,目光坚毅:“请大都督放心,将先锋交与末将,定有大胜。”
“好!”秦崧大喝一声。
翌日,隆隆的战鼓响起,皮礼忠全副武装骑在马上,拿着一个扩音器在阵前对先锋军将士们喊话——
“对面贼心不死的景南贼虏又来犯我天朝,朝廷与大都督为我等造了那许多神兵利器,这一次,咱们就把他们通通留在这里,好不好!”
“好!好!好!”
“杀光景南贼虏!”
“杀!杀!杀!”
轰隆隆——
轰隆隆——
接连不断预埋的火药爆炸,震得山体仿佛都摇摇欲坠,战争展示了它最残酷的一面。
第196章
人类历史上, 火药武器的出现改变了整体武器的局面,使作战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须永寿叛乱围攻东平侯府扬州别院时,林福以寡敌众支撑到援军来时, 用的就是各种火药武器以及化学武器。
叛乱平息过后,林福将火药武器写就奏表走的察事监的渠道呈送皇帝御案,没有过政事堂。
皇帝陛下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 看到林福的奏表后就能想象得到这些武器若是用在战争上会是什么情景。
他立刻下密诏于北都军器监, 收拢各军器监工匠,调少府监掌冶令林昕为北都军器监少监, 全权掌管火器制作。
林昕属于破格提拔, 掌冶令为正八品上,军器少监为正五品上,这一口气升了十二阶,可惹得许多人羡慕嫉妒得红了眼。只不过他这官一升上去就带人去了不知道哪儿的深山老林里, 连元节都没有回来, 原本嫉妒的人这下也不知道该不该嫉妒了——这一副被放逐的样子, 好像也不值得嫉妒。
如今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轰隆隆——
上百颗埋好的炸弹同时被引爆, 震耳欲聋,地动山摇,犹如地龙翻身。炸裂的山石四下飞溅, 许多景南士兵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迎面飞来的大石砸倒,再无声息。
这壮观的惨烈的景象不仅让景南士兵大乱, 周朝西南边军也都惊呆了。
皮礼忠带领的先锋军是最直面爆炸的,一名团校尉颤抖着问皮礼忠:“皮都尉,这、这就是、就是前些日子火器营去、去埋的东西?”
皮礼忠一把打在他的头盔上,叱道:“瞧你那点儿出息, 看看人火器营的,哪像你这么没见过世面。”
雅州卢山大营的折冲都尉龚兴火在旁边笑:“皮都尉您就别假装了,末将刚才可瞧见你,你也被吓呆了。”
“狗屁!老子会吓呆?!”皮礼忠踹了龚兴火一脚,让旗手预备,“火器营先按计划发射两轮飞火箭,然后先锋军随我冲!”
“冲冲冲!”先锋军将士们敲击着兵器,嗷嗷叫着,手中的战刀已经渴望鲜血了。
地动山摇的爆炸过后,景南士兵还没从爆炸中缓过神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尖啸声,一阵箭雨从周国阵地里飞来,那飞箭不仅能扎穿人马,箭上还有一个圆筒状物会爆裂,呯一声爆裂后被箭射中之人不死也重伤,碎片还会划破周围人的脖子,马也被那不绝于耳的爆裂声惊的不受控制四处横冲直撞,一些士兵躲过了炸弹躲过了飞箭,却没躲过自己这方的马的践踏,一命呜呼。
两轮箭雨过后,景南的先头部队已经溃不成军,皮礼忠骑在战马上,高举手中马刀,如猛虎般长啸:“儿郎们,随我杀!”
“杀杀杀!”
先锋军将士们高举手中战刀,呈锋矢阵向景南发起进攻,撕裂景南先头部队的防御,直插阵中,战刀收割人命。
皮礼忠悍勇无比,控着马,马刀一路砍杀,生生杀到景南先头部队的主将面前。
呯锵!
两方先锋将军拼杀在了一处,马刀对马刀,眼中皆是对鲜血的渴望。
“诺布索,你现在投降,本都尉可以考虑留你一命!”皮礼忠一刀劈砍,力大如虎,将对方先锋主将的盔甲护肩生生砍下不说,刀锋还入肩寸许。
诺布索扔掉没用的护肩,把马刀更握紧,冷嘲:“皮礼忠,听说你本来该是你们周国的益州大都督,却被个一无是处的皇子顶了,你要不跟你们的燕王一样投了我景南,我定让我们王封你个大将军哈哈哈……”
“只会耍嘴皮子,和你打仗的功力一样。”皮礼忠大喝一声,又把诺布索另外一边的护肩砍掉了,“你们派来的细作都被我们大都督连根拔起,包括你们四王子的妻弟和你的亲弟弟,现在就在地牢里住着哈哈哈……”
“啊啊啊……”诺布索嗷嗷大叫。
这时,周朝这边响起一阵鼓声,皮礼忠听到用马刀把诺布索格挡开,与先锋部队一起毫不恋战退去。
随着先锋部队退去,紧接而来的是一阵飞火箭雨。
箭雨过后,先锋部队又再度杀上来。
中军大纛处,秦崧举着望远镜观察前方战况,旋即下令:“主力部队进攻,南翼策应,北翼掩护,精兵奇袭景南中军大纛。”
鼓声再度响起,先锋部队退去,景南的主力部队已经到了阵前,辎重营运出几十台小型投石机,不过上面放的并不是大石头,也是会爆炸的震天雷。
火器营校尉亲自操旗下令:“装弹——点火——发射——”
震天雷纷纷飞向景南阵营,一阵呯呯呯的爆炸声中,秦崧跨上战马,手中陌刀高举:“杀——”
“杀杀杀——”
战场生死地,喊杀声震天,战鼓如轰雷,寒刀血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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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禁宫,紫宸殿。
皇帝在殿中大发雷霆,秦峻秦峰秦峤三人低着头,噤若寒蝉,三人面前的地上散落着数张写满了字的熟宣。
秦峰不满秦峻背后使绊子,把他调离剿匪第一线,回到京城后就与秦峻处处不对付,二人的矛盾激化已经摆到了明面上,互相拆台,一时搞得朝中鸡飞狗跳。
十日前,河北道、河东道十几州相继上报雪灾,压垮房屋数千,毁田无数。朝廷安排赈灾事宜,秦峻秦峰都想主持此事,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就连皇帝的后宫都不消停。
最后谁也没有领到这份差事,皇帝下令由夔国公蒙戟主持赈灾,户部吏部兵部抽调人手配合,永丰仓、含嘉仓、、河阴仓、黎阳仓调集粮食,晋阳、广陵二银监调集银钱。
皇帝一声令下,各衙门积极配合赈灾,夔国公蒙戟当日就出发前往受灾最严重的恒州,让人意外又让人寻味的是,在赈灾的队伍中居然同行有九皇子秦岳。
秦峻秦峰顿时大感不妙,一直以来他们都忽视了九皇子秦岳,此时猛然发现这个最小的弟弟已经长大可以入朝听事了。更糟糕的是,他也是嫡子,还是贞顺皇后被立为皇后的第二年出生的,比起秦峻这个嫡子来说,身份更隐隐要尊贵一些。
如同当初对付废太子秦峥一样,秦峻秦峰又有了默契,那就是趁着小弟还没有起来时就扼杀掉他争位的可能。
然而秦岳刚刚入朝,在政事上还没有把柄可抓,就只能抓他私下里的把柄。趁着秦岳赈灾不在京中,一时间九皇子性格残暴以虐打宫人为乐的流言悄然而起。
这一次,两人却是失算了。
流言一起察事监就上报到给了常云生,常云生立刻告诉了皇帝,皇帝当即下令,宫中但凡说嘴之人全部押入掖庭杖责一百,下令京兆尹严查京中流言,无论是谁,说了一句就投入诏狱。
如此严刑峻法,流言才起就被扼杀了,一时间宫内外惶惶,轻易不敢提及九皇子。
秦峻秦峰秦峤也被皇帝叫到紫宸殿,察事监呈上来的证据狠狠甩在三人脸上。
“好!很好!这就是朕的皇子!兄友弟恭四个字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三人都不敢说话,慌忙向父皇跪下。
罪证确凿,谁怂恿的,谁安排的,谁传话的,谁说了什么话,都在纸上写得清楚明白一字不差,他们辩无可辩,更是再一次感受到察事听子的无孔不入。
“说话啊!与你们那些门客不是很有话说!!怎么到朕面前就没说话了!!!”皇帝很生气,但理智还在,虽然很想摔东西发泄怒气,但瞄到御案上都是自己最喜爱的一些器物,生生忍住把手放在腿上,全力朝一群不孝子开火:“你们给朕说说,究竟是什么心理让你们对小九下这样的狠手,小九又为什么碍了你们的眼,你们要他的命,要致他于死地!!!”
“父皇,我只是让人传了一些流言,不至于就会害死小九吧。”秦峰小声辩解道。
他心里还有些不忿,他传过流言也被人传过,以前怎么就不见父皇管管,轮到小九了大发雷霆。
皇帝把一封奏疏摔到秦峰面前,冷声道:“这杀手不是你们派过去的?”
三人皆是惊诧表情,秦峰捡起奏疏翻开,是夔国公上报九皇子秦岳夜里遇刺的消息,好在及时发现不对劲,刺客没有得手,不过刺客狠毒,失败后竟都服毒自尽,没留下一个可以问话的活口。
“父皇,冤枉啊!儿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出派刺客刺杀兄弟的事情,请父皇明鉴。”秦峻看完后立刻喊冤,秦峰秦峤跟上。
皇帝就静静地听着他们喊冤,面上没有半分动容,将三个儿子的表情一一收进眼底。
就在这时,守门的内侍进来传话,兵部尚书求见。
林尊一进来就朗声含笑向皇帝禀告:“陛下,西南会野大捷!益州大都督领兵一路势如破竹,攻下景南五座城池,气势大盛,道坞城破指日可待。”说着呈上西南送来的战报。
皇帝都等不及常云生去接战报,直接自己从御座上起身,亲自拿过林尊手中的战报,然后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我儿!”
一个雄才大略的雄主没有谁不会想开疆拓土,尤其景南这等屡次挑衅的恶邻,打疼了打服了他们就不敢再挑衅天朝国威了,最好是能打灭了!
秦峻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管有不忿有不服还是有嫉妒,都先按捺下各自心中的小九九,齐声向皇帝道贺。
皇帝这会儿心情好,也懒得再费力气骂三人,让他们滚回自家府邸去闭门思过。
秦峻三人行礼退出紫宸殿,皇帝瞅着这三个儿子的背影,笑容微敛,心中思忖着一些打算。
第197章
腊月, 秦崧带领大军攻下了雅州到景南关隘道坞城之间的守备城池,景南在先前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后,又向道坞城增援了二十万大军, 只因道坞城一旦被破,就有一条坦途直接能打到景南王都。
景南想趁着周朝剑南道主帅换将之际占便宜,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在景南调兵增援道坞城之际,与他们相邻的鄯国趁机大军压境, 誓要将二十年前被景南抢去的城池夺回来。
景南一时被两面夹击、腹背受敌,周边还有一些小国也趁火打劫,国内朝廷里也有了不和的声音, 指责主战的四王子贪功、为争王位不择手段,惹怒天朝上国, 那三十万大军原本不该白白送命。
腊八,周军攻占景南重要关隘道坞城。
景南往连夜派使臣来求和。
秦崧拿着景南的降书随意看了一眼就扔给第五藏书,让他去跟景南来使周旋,礼部与鸿胪寺派来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在商谈议和之前, 还能有很多事可以做。
经此一役, 西南再少有人对秦崧这位益州大都督不服, 别的不说,那火器营就让人闻风丧胆,许多士兵初初看见那么点儿大得火器杀伤力却巨大, 都觉得莫不是什么妖术。
至于盘踞西南的各土著大族,慢慢收拾便是了。
腊月里, 礼部和鸿胪寺官与景南使臣就“割地赔款称臣纳贡”的条件讨价还价,秦崧让第五藏书和皮礼忠领兵据守道坞城作佯攻状给景南施压,他自己则先回益州城坐守大本营。
如今已是腊月, 大雪封山,大战过后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剑南各折冲府也要整顿,回京城过元节已是不可能了。
秦崧将战报写成奏表,取素笺写就一封家书,再取浅云花笺再写了一封长信,然后叫来驿丞,奏表与素笺一同送往京城,浅云花笺送往扬州。
几日后,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