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们这又是在闹什么?”老夫人头疼,这一天天的,就不能消停点儿好生过日子?!
老夫人是林昉去请来的。景明院与春和院就隔了一个竹林,这边动静这么大,林昉怎么可能不察觉,稍一打听就知晓了原委,因为涉及到母亲,他只能去将祖母请来。
聂氏面对林福时横得很,意图用孝道压她。然面对同样能以孝道压人的老夫人,她就无可奈何了。
聂氏不说话,林嘉蕙就更不敢说话了。
老夫人不算一个慈爱的祖母,除了嫡长孙林昉,她对待其他孙辈都淡淡的,哪怕是身份没被发现之前还是东平侯府嫡女的林嘉蕙,也并不能得到她的青眼。
这次闹的这事儿自己并不占理,林嘉蕙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她哪里敢说话,只一味儿的低着头无声流泪,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怎么,刚才不是说得很大声,现在让你们说,又不敢说了?”老夫人话中已经带上了不悦之色。
聂氏抖了一下,低声道:“母亲,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林福抢了蕙娘一副头面,不想却惊动了您,是儿媳的错。”
“嘁——”林福啐了声,往椅背上一靠,跷起二郎腿,可以说是非常吊儿郎当并欠揍。
林昉小声教育妹妹:“坐没坐相!你是女郎,你瞧瞧你这像什么样子。腿放下来,又不是南廓城那边的不良人,不许再跷腿!”
林福跷在半空中的二郎腿僵住,睨了左边唠叨的大兄弟一眼,老实把腿放下了。
申明一下,她并不是怕了林昉大兄弟,只是吧,古代的文官是不是有一门岗前培训是《演讲与口才》,这大兄弟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她一两个小时前才被教训得哑口无言,并不想在同一天体验两次。
够了!
“哥们儿,你真的好、唠、叨。”林福磨牙。
“过奖,这是为兄应尽之责。”林昉微笑。
兄妹俩旁若无人的说话,聂氏看在眼里气得不行,林嘉蕙眸子闪了闪更委屈了。
很巧的,东平侯林尊因今日嫡子归家特意早些下值,一回府就被林忠告知景明院之事,也过来了。
正心轩的正房挤不了那许多人,侍女仆役都撵了出去,只侯府的几个主子在里头说话。
林福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突然笑道:“再把其他人也一起叫来吧,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嘛。”
话未落,聂氏就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林福嗤笑。
“你们好生说说究竟怎么回事?怎么说阿福抢蕙娘的东西?”林尊发问。
林福道:“我能抢她什么东西,不都是她在抢我的。林嘉蕙,你说呢。”
“福妹妹,对不起,”林嘉蕙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并没有想抢你的身份你的父母,只是我……我那时也才刚出生,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心爱的女儿受了委屈,聂氏根本不能忍,厉喝道:“林福,当年的错误又不是蕙娘造成的,你心中有怨我们理解,我们都在尽量弥补你,你却总是针对蕙娘,你的心胸怎么这么狭窄!”
林尊眉间一皱,看着聂氏依旧年轻姣好的面容,眼中已没了曾经浓烈的情意。
老夫人看在眼里,垂眸不语。
林昉则是看着低泣的林嘉蕙,这个妹妹三年未见变化挺大。
他暂且摁下心中所思,正欲说话,然林福抢了先。
林福:“我心胸狭窄应该是遗传,这个你得问我父母。”
聂氏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林福是在讽刺自己,当即暴怒:“孽子,你竟敢这样同父母说话,你这是脑后生了反骨,反了天了!”
林福一哂:“毕竟我心胸狭窄嘛。”
“阿福。”
“小五。”
林尊和老太太同时出言警告。
林昉也一脸不赞同的对林福摇摇头。
行叭。
林福从善如流,笑着说:“开玩笑的,我心胸一点儿也不狭窄,更没有遗传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属性。林嘉蕙不就是想要那副东珠头面么,知道自己搞不定就怂恿侯夫人出面,有脑子。我这么大度的人,当然是人家想要就拿去啊。昔有英雄舍生就义,今有林福牺牲小我,哎呀,我怎么这么优秀。”
林尊和老夫人无语,聂氏和林嘉蕙惊呆。
林昉握拳抵唇,强忍笑意。
这个嫡亲妹妹有趣得很,有趣得很。
“秋夕——”
林福对着门口大声唤道,秋夕快步走进来,问:“姑娘有何吩咐?”
林福道:“林嘉蕙要那个东珠头面,你去找出来拿给她。”
秋夕一脸的不情愿,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姑娘,那是大郎君知道你头面首饰少特意送你的,四姑娘首饰多得都戴不完,怎么还非要抢你的。”
哎呀呀,秋夕小姐姐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林福一脸严肃正经地说:“秋夕,你这就不懂事了,林嘉蕙要的东西怎么能算抢呢,她是多么无奈又委屈,一定是因为不用东珠就会死。秋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林昉到底没忍住,笑了一声。
林嘉蕙这下是真委屈,半点儿都没做戏,捂着脸呜呜痛哭。
再心机小白莲也还是一个十二三岁被宠大的小姑娘,要脸。
“林福!”聂氏气坏了,“谁教你一个女儿家说话这么刻薄的,真是毫无大家之女风范,传出去我东平侯府的颜面都会给你丢尽。”
林福:“呵呵。”
林尊不悦道:“夫人慎言。”
聂氏看向夫君,还要说话,老夫人已经不耐烦了。
“行了,为了点儿小事闹得家中鸡犬不宁。”
老夫人一说话,其他人都噤了声。
“聂氏,小孩子不懂事,今天争个衣裳,明天抢个首饰,那都是她们姐妹自个儿的事,你一个当家主母在其中掺和什么,嫌家中不够乱?”
聂氏低头敢怒不敢言。
“蕙娘,你是姐姐,自当友爱弟妹,咱们家十几年教你的礼仪规矩哪儿去了?就是教你怎么仗势欺人的吗?”
林嘉蕙哭声一顿,哽咽道:“祖母,孙儿知错了。”然后接着无声流泪。
“小五。”
“到。”
“以后说话主意分寸,什么自己心胸狭窄的话以后不许再说,姑娘家的名声多重要,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让别人怎么看你?”
“哦。”
老夫人端起茶盏吃了口茶,才接着道:“那副东珠头面既是大郎送给小五的,那便是小五的东西。况且,小五的衣裳首饰确实少了些,这样,开我的私库给小五好生置办几件。”
林尊忙说:“阿娘,阿福是该好生置办些物件,哪需要您开自己的私库。”说着睨了聂氏一眼。
聂氏之前就被夫君不悦的眼神吓到,这会儿自然是夫君要怎样就怎样,慌忙说:“母亲,您放心,我会给林福都置办齐整的。”
“望你真让我放心才好。”老夫人不咸不淡的说了聂氏一句,转而对林福说:“小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还能随便提要求?
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福摩拳擦掌:“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一大箱首饰,红宝蓝宝珍珠碧玉,应有尽有。我们东平侯府怎么能落于人后!买!定制!要限量版的!不用一大箱,八、九、十副就够了!祖母真好,谢谢祖母,爱您~么么哒~”完了,来个全套比心。
东平侯府的老夫人、侯爷、夫人、世子及养女都被这么一套给惊呆了。
尤其是老夫人,她对待子孙都是冷肃严厉的,子孙们对她都是敬畏,便是亲近如林昉对她也是敬爱,哪里经受过如此热情火辣的表白,不禁耳根脸颊爬上了红晕。
“林福,你给我适合而止一点!”聂氏斥道。
“咳咳。”老太太不自然的清清嗓子,横了聂氏一眼:“这么多年亏欠了小五,合该给她补齐了。你自己掂量着,四时增减也别落下。”
聂氏怔了一下,不太情愿地低声应道:“母亲放心,我晓得的。”
“那就行了。”老夫人站起来,“今日家宴为大郎接风,都去准备着罢,也让小五好生静养,尽快将身子养好。”
林尊立刻去扶住母亲。
几人鱼贯出正心轩。
林嘉蕙跨出门槛前下意识回头,就见林昉屈指敲了一下林福的额头,林福笑得一脸得意,亲昵之情溢于言表。
她目光一黯。
第11章
林嘉蕙回到兰心院就把自己关在房中,贴身伺候的侍女雪兰白兰都被赶了出去。
两人站在门外皆是满心担忧。
“雪兰,咱们姑娘不会再被送去乡下吧?”白兰眉头紧锁,心里七上八下。
“胡说什么!”雪兰轻斥一声,又缓和了语气安抚道:“姑娘身世被揭开当时,老夫人没说要送走,岂会在几个月之后再把姑娘送走,那不是自打侯府脸面么。”
看白兰还是愁眉不展的模样,雪兰不悦斥道:“做什么一副怪样子,没得让姑娘看了心烦。总归咱们是同姑娘一同长大的情分,姑娘在侯府我们就在侯府,姑娘去了乡下我们也跟着去继续伺候姑娘便是了。”
白兰急道:“咱们姑娘金尊玉贵,哪能去乡下和一群泥腿子混在一起。你又不是没见过五姑娘刚回来那样儿,咱们姑娘哪能受那委屈。”
“是你不想和一群泥腿子混在一起吧!少拿姑娘来作筏子!”雪兰轻打了一下白兰,“都说了,当初既然没送姑娘走,现在就更不会了。再说,有夫人在呢,夫人是最宠咱们姑娘的。”
白兰立刻笑了:“是呢是呢,夫人与姑娘母女情深,要不说,谁都认为她们是亲母女呢。”
“知道就好,以后不许再说这事儿,没得让姑娘听见惹她心烦。”雪兰道。
白兰自然是用力点头应允。
两人在屋外说话,声音并没有很大,但是好巧不巧,林嘉蕙心绪不宁想要去正院陪着聂氏,站在门边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按在门框上的手缩了回去,后退几步跌坐在榻上。
屋中雅致蕴着奢华的摆饰,身上的锦衣华服,侯府嫡出千金的尊贵骄傲,她拥有了十几年的东西,忽然就当头棒喝,说这一切都不属于她,她的尊贵是假的,她的人生是偷的。
林嘉蕙抱膝埋头流泪,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没有人知道她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亲人忽然就不是自己的亲人,周围似乎总有人在指指点点她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以前诚惶诚恐的仆役也敢给她脸色看,姐妹们也不时会有“无心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