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看张乙只是一个满脸稚气的瘦削孩子心里虽然犯疑,但还是本着人不可貌相的俗语把张乙领去了厨房。
近来红枣家的午饭都是四丫、五丫来帮厨。
今儿庄仆里有人一早在稻田捡到了一条鳊鱼和三条鲫鱼然后送到了主院来,红枣记帐后便把鱼交给四丫告诉她做午饭菜。
四丫五丫刚将洗好的鱼挂起来便看见红枣领了张乙过来。
都是一个庄里的孩子,四丫、五丫和张乙打小就相互认识,然后相看两厌——并没任何当面直接的冲突。矛盾的开始只是张乙单方面看不惯把持庄务的余庄头一家人,其中当然包括四丫。然后四丫敏感察觉到张乙的恶意就把这个单方面的厌恶升级成了双方面而已。
五丫和四丫同仇敌忾,自也看不顺眼张乙。
这段时间四丫没少听她们进城煮羊奶的娘家来后唠叨张乙做饭手艺好,故而四丫就更看不惯张乙了——偷奸耍滑的家伙,四丫鄙夷地想:放着正经的学徒不好好做,来要她们的强!
看到红枣走近,四丫含笑招呼道:“小姐”,转脸则双眼一斜,斜出两个眼白来丢给张乙。
小跟班五丫跟着一起斜出了眼白。
看在余掌柜份上准备修好的张乙脸上刚堆出来的笑僵了……
红枣厨房转了一圈,看到午饭菜只有鱼洗好,便说道:“四丫,今儿晌午饭让张乙煮,你给他打下手,然后告诉他东西在哪里就好!”
四丫……
红枣见四丫迟迟不答应,心中怪异,眼睛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装佯问道:“四丫,张乙,你两个认识吧?”
“认识!”
四丫和张乙异口同声道。
“认识就好!”红枣笑笑:“张乙,今儿午晌这四条鱼,鳊鱼红烧,三条鲫鱼添了豆腐烧汤。然后再拍个黄瓜,炒个苋菜就好!”
交待好午饭菜,红枣自顾走了。
至于四丫和张乙间明显的不对付,红枣压根就没想过去管——少男少女间的那点事,红枣不负责任地想:左右不过相爱、相杀和相爱相杀三种模式。而这世全民早恋,她是吃饱了撑的才去管别人花式谈恋爱。
当然,他两个谈恋爱谈得碍了她的午饭就是另当别论。
看到红枣进了东厢房,四丫立刻狠狠瞪张乙一眼,然后方搬了砧板切腊肉,五丫跟着瞪了张乙一眼,搬了小竹椅择芦蒿。张乙两边瞧瞧,不觉奇怪道:“刚小姐没说做芦蒿炒腊肉啊?”
“一会儿你不要吃晌午饭?”四丫没好气道:“多看少问,我爹没教过你吗?”
张乙……
四丫切好腊肉,抬头看见张乙站在碗橱前探头往里望立刻叫道:“张乙,你干什么?
闻声张乙回头无辜道:“不是你让我多看少问吗?我正在看呢!”
四丫……
四丫走过去砰的一声关上碗橱门,不耐烦道:“这不是你该看的。你要什么,快说,我还有事呢!”
“酱油、醋、盐、蒜、香油……”
……
日光移出堂屋前廊的时候,张乙准点备好了午饭。
红枣看桌上那条红烧鱼鱼身完整、割花漂亮、汤汁红亮,不觉点了点头,心说:这鱼色面还成!
李满囤没红枣这许多心思,他瞧这桌就红烧鱼这一个硬菜,故而第一筷子就夹了块鱼肚吃了下去。
“好,好吃!”肉一进嘴,李满囤就禁不住夸赞,然后又给他妹推销道:“桃花,你尝尝今儿这鱼,好吃,特别好吃!”
李桃花依言夹了一块吃了,然后笑道:“是不错。这鱼肉烧得不是一般的嫩!”
闻言红枣也跟着夹了块鱼,然后又依次尝了苋菜、拍黄瓜和鲫鱼豆腐汤,终认同了余庄头的推荐——张乙的菜烧得确是比余曾氏强!
饭后四丫收碗。看到连点汤汁都没剩的菜碗颇觉心塞——红烧鱼汁不说了,就连苋菜汤汁都让李满囤老爷泡米饭吃光了!
五丫瞧见也很沮丧。
“四姐,”五丫下意识地看向四丫。
“没事,”四丫自信道:“今儿张乙烧鱼的时候,我都瞧见了。下次我一准地也能烧出跟他一样的红烧鱼!”
“哇——,四姐,”五丫立刻赞道:“还是你有心!”
“那是!”
看到五丫佩服的小眼神,四丫又得意了起来。
坐在门堂口端着碗一边吃饭一边撸狗的张乙……
眼看喜棚就要搭好,后晌李桃花便拿了红纸裁剪喜字以装饰喜棚。红枣在跟在一旁帮忙。但奈何手残,红枣剪出来的喜——虽说看着是个没有多一笔,也没有少一笔的正确喜字,但和她姑剪的喜字放到一处,就显出她剪的那个喜字的歪斜扭曲,没得一点正气。
故而红枣不过剪了两个,便就借口烧煮奶茶丢了剪刀。
李桃花瞧在眼里,不过微微一笑,并未多说。
人各有命!李桃花暗想:比如她手巧会剪喜字又怎么样,这辈子还不是就这样了?哪里能象红枣,人才豆大,便就有人给下过万的银子来迎娶。
真正是同人不同命,嫉妒都嫉妒不来!
忙忙碌碌中这便就到了六月二十二,纳吉的日子。一早洪媒婆便同谢福领着两辆礼车来了。
洪媒婆进庄瞧到搭好的喜棚,立刻与李满囤笑道:“李老爷,今儿我来正想跟您说这事儿呢,不想您都就已经办好了!”
李满囤也笑道:“我也是因为家里地方小,现建房屋来不及,所以才想着搭个喜棚来招待客人!”
“就这样挺好,……”
谢福跟在洪媒婆身后虽然没说话,但一双眼睛却没闲着,把新建出来的这个喜棚上下打量了一个遍——看着连树皮都未及剥去的圆木桩,谢福禁不住地想:李满囤办事还真是粗糙,但这棚柱配上他客堂前原有的花木,偏却又透着股田园野趣,倒也算是无心插柳,歪打正着。
纳吉礼与前面的纳名礼、问名礼一样,都是李满囤先收礼。这一回的纳吉礼,谢家在送了李满囤酒、茶、糖、瓜、布、绸、茶、金、银外还加了两对对粉彩瓷花瓶和两对红釉摆瓶。
李满囤照上回一样回了礼,然后又拿来先前压在香炉下的庚贴交给洪媒婆。
洪媒婆打开庚贴看后确认无误便将庚贴放进谢福拿来的龙凤描金双喜红漆匣子,谢福合上匣子后并没有交还给洪媒婆,而是捧在了自己手上。
李满囤家回来,谢福一马当先地捧着匣子去了青云院。
“回来了?”看到谢福进门,谢子安随手丢下了手里的耄草。
见状谢福赶紧走过去把匣子摆到了谢子安的面前,然后又打开了匣子。
谢子安拿起庚贴,看到里面红枣的八字和印象中一样,方点了点头,然后便留意到字迹的娟秀,不觉笑了笑——红枣的字又进步了!
把庚贴放到书院正堂几案的香炉下,谢子安亲点了三支香插入香炉,然后掐了个太极诀放在额头双目微闭祷告。
一时祷告完毕,谢子安放下手,转过身来便看到屋檐上空电光一闪,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哟?”谢子安的眉毛扬了起来:“穷风富雨!”
“看来尚儿媳妇的财运不一般啊!”
不过,现在都是他家的了!
谢福垂手听着,心里却说:大爷哎,过去这些年也就红枣小姐从您兜里掏到了钱——就她这财运,还用您说吗?
对于谢子安使谢福劫走本该由洪媒婆送到明霞院上房堂屋的庚贴,云氏也是无奈,只得含糊盖过此事,细问洪媒婆其他事项。
正说着话呢,不想这艳阳高照的天空却哗哗地落下雨来!
云氏心里一跳,正欲说话,却听那洪媒婆已然笑道:“水到财到,这李家姑娘的庚贴才一进门,这财水跟着就来了。如此老身就要恭喜大奶奶了……”
闻言云氏笑笑,使了个眼色给陶氏,陶氏心领神会立拿了两锭银元宝来洪媒婆,洪媒婆见状自是喜不自禁……
时谢尚正在五福院的书房里跟谢老太爷学画竹。听到雨声,谢尚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便看到前廊地上的阳光。
“太阳雨,太阳雨!”谢尚立刻丢笔叫道:“太爷爷,太阳雨!”
“有虹吧?太爷爷,您快看看,今儿这个太阳雨能有虹吧?”
谢尚想看天虹许久了,但奈何天不遂人愿,至今还没瞧过!
“难!”谢峰抬头看看天,然后捋着胡子摇头道:“我先前看见虹都是在傍晚时候,现才是早晌!”
“这样啊——”想看彩虹的谢尚失望了……
送走洪媒婆后,李满囤收礼。红枣瞧到礼物中的花瓶,便拿出一对富贵满堂花样的粉彩花瓶来摆到堂屋的长案上,立便觉得蓬荜生辉,整一个屋都长了富贵气!
李满囤见状也颇为惊奇。他打量两个花瓶许久,然后告诉他妹李桃花和红枣道:“这个什么花瓶我在城里见过。当时我看到这样的瓶子搁在货架上一对一对的,也不知有什么用。”
“问伙计,伙计说是买回来插花用的。咱们家就红枣喜欢没事揪两只花来家搁那钵头里养着,然后我便想着家里有的是钵头,倒不必再买,所以便没买!没想到,这瓶子分开摆在家里和摆在货架上时完全不同,竟是挺好看的。若是早知如此,我一准买两个花瓶家来——即便不插花,只干看着也是极好看的!”
李桃花看着花瓶也是一阵艳羡。
“哥,”李桃花道:“你别说,这花瓶一摆,这堂屋立就感觉不样了。”
“只这瓶子不知道贵不贵,不贵的话,我也买两个家去。”
“贵,”李满囤肯定地点头道:“我上次在城里问过,得两三百文一对呢!”
两三百文,李桃花看着案上的花瓶搁心底盘算:虽说不便宜,但也不是完全的负担不起。等今年枸杞下来得了钱,她也买两个摆家里堂屋。
日头下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不过小半个时辰,雨水便渐渐地停了。谢尚迫不及待地跑出屋把东南西北的天空抬头张望了一遍,结果啥也没见着,只得泱泱又回了屋。
谢子安眼见雨停,也走出了屋子。谢福不知就里,赶紧跟上,然后便一直跟到了天香院。
谢家十三房,每房都一个院子。谢家大房这个院子因种了许多的牡丹,得名“天香院”。
天香院的主院现住着谢子安的爹谢知道。不过现谢知道到隔壁赤水县做县令去了,临走前带走了后院一众女眷和三个小儿子谢子平、谢子俊和谢子美。
不过前两天谢子安使谢福给他爹送送了信,故而谢子平、谢子俊和谢子美三家人捧着他们的娘,谢子安的继母吕氏昨儿家来了。
第187章 入乡随俗(六月二十二)
“太太,大爷来了!”
听人回说谢子安来了,正和儿子们说话的吕氏脸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下意识地便站了起来,然后方道:“快请!”
吕氏原是谢子安的娘杨氏怀了谢子安后替丈夫谢知道纳的良妾。故而即便吕氏正位多年,但在面对谢子安这个元配嫡子时都还是心气不足,端不出正房太太的款。
见状吕氏的三个儿子谢子平、谢子俊、谢子美也各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着母亲一起迎接谢子安这位异母兄长。
眨眼间,谢子安大步走了进来。
谢子安走到吕氏跟前站住,拱手道:“父亲,安!”
“老爷,安!”吕氏应道。
如此谢子安方才与吕氏拱手道:“太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