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在一旁似懂非懂地听着。眨巴一会儿眼睛,谢奕仰头问谢知道:“爷爷,你也会给我做依靠吧?”
“当然!”谢知道笑道:“你爹大了,用不上爷爷了。往后爷爷就专给我们奕儿做依靠!”
“走,奕儿,跟爷爷一起坐轿子去!”
被撇下的谢子安……
看着三顶轿子徐徐离开,谢尚翻身上马跟了上去,谢知遇放下了手里的车帘。
现在的大房有两个官、四个秀才,可谓是气势如虹,而他二房却至今没得一个童生,如此下去,有何前途可言?
过了今天,谢知遇想:他必是要去求求他爹,让他爹也指点指点他的孙子。
……
等谢知微的马车也动了,谢子平的马车才跟着驶动。
谢子平近来在自己的书房模拟了两回乡试,做的文章,均没发挥出自己平常水平的八成。
不用老太爷和大老爷说谢子平也知晓只凭现在的他绝无可能能中乡试。现谢子平就希望今后两年能有长足进步,到时或可下场一试——跟老太爷学习三年,谢子平感受到自身学问的突飞猛进。
谢尚学问虽好,但年轻气盛,谢子平现就希望谢尚继续气盛下去,等他中了举后再下场,不然谢尚一下场,他即便中了,也难得人前风光。
李氏、姜氏、范氏和尤氏都是头回来谢家村。
刚过高桥,四个女人就已趴在车窗边睁大了眼睛,期待看到家族的荣耀:五座举人进士牌坊。
步蟾坊、文奎坊、进士坊、折桂坊、庶吉士坊,马车从一座座青石牌坊下慢慢驶过,四个女人无不双手合十泪流满面,企盼自己的男人或者儿子也能有这么一天——作为土著,她们比红枣依附男人,也更看重男人的功名。
葛氏虽是已经来了几回谢家村,但今天依旧心潮澎湃——她两个儿子太争气了,才只十九二十就中了秀才。
葛氏相信终有一天她儿子必能给这谢家村再添四座牌坊!
马车下来,红枣觉得葛氏、李氏、姜氏、范氏和尤氏四个人都跟脱胎换骨似的变了个人,腰挺直了,头昂起来了,浑身充满了干劲——除了眼睛有点红。
红枣心说似李氏、姜氏、范氏和尤氏四个人倒也罢了,她们头回来,激动在所难免,怎么葛氏来了几回,还是跟头回来朝圣似的?
不过这也没啥好嘲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她得尊重。
红枣和葛氏李氏站到一处,然后领着她们一起往云氏轿子来……
谢子安的官比他爹高一级,连带的云氏的命妇品阶也比她婆吕氏高一级。不过家族祭祀是这世唯一不论官秩品阶,只论嫡庶辈分排位的地方。所以祠堂里谢子安依旧站在他爹谢知道身后,谢尚站在他十二个叔爷爷之前,谢子平站在他十二个叔叔之后,而谢允青等也站在所有叔叔之后。
祠堂门外女人的站位也是一样。
两个儿子双双高中秀才让葛氏再一次忘乎所以——葛氏觉得她两个儿子比谢尚都强。
谢尚得老太爷亲自教养十来年,葛氏如此想:结果县试连下场都不敢。而她两个儿子不过跟老太爷念了三年书,就都中了秀才。
可见她两个儿子都比谢尚聪明。
若不是老太爷偏心,早年跟教养谢尚一般教养她两个儿子,她两个儿子怕是去岁就能折桂了!
为两个儿子不平,葛氏站在红枣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极度不忿。
且先让你得意几年,葛氏心说:但等她丈夫儿子都中了进士,她自有话说!
李顺低眉垂手站在龙案边大气不敢喘地听隆庆帝发飙。
“一个农妇,”隆庆帝气道:“家常一句玩笑话,她女儿就能放在心上,想着去查查她娘怕冷是因为这天是真冷了还是她娘上了年岁的缘故——然后还真就教她查出了问题,进而想到了路有冻骨和粮食歉收,甚至还推想到了运河断流。”
“再看看朕,朕日日都在说民生、民生,可这满朝文武,有一个用心民生的没有?运河比六十年前多上冻了十天竟没一个人提出异议!”
“一个个都是素位尸餐,滥竽充数!”
李顺就知道莫非这份密报一上隆庆帝就会生气,但这报告关系重大,又不能不送,只得硬着头皮送了,然后首当其冲地听骂。
隆庆帝发完脾气,又问:“现京师下雪的天数,钦天监送来了吗?”
李顺硬着头皮道:“臣已经使人去了钦天监,想必还得等两天才能有!”
隆庆帝气恨道:“都是废物!”
不过事情还得靠废物们来办,隆庆帝喘一会气,吩咐道:“让户部尽快做了历年粮食产量图来给朕,还有人口,军备——算了,李顺,你去传了户部尚书来,朕直接跟他说。别每次都给朕整一长串谁也记不住的数字,朕要看历年对比,对比!”
“让他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分析处理问题的!”
李顺听着不对,赶紧提醒道:“陛下,这是暗档!”
隆庆帝低头看看手里的密报,摆手道:“罢了,李顺还是你去说吧!”
隆庆帝担心自己生气会说漏了嘴。
李顺刚要走,隆庆帝又叫住他道:“李顺,你记得让皇庄尽快试试这个水窖,若真是能用,倒是能缓解高地种植的用水难处!”
李顺立刻答应。
虽然今年来因为红枣谢尚没少挨骂,但李顺却衷心希望莫非描来的这张水窖图能跟马掌似的真的能用——他老家若不是常年缺水,土地贫瘠,长不出粮,养不活一大家子,他也不至于被他爹卖到宫里来当这不男不女的太监。
打发走李顺,隆庆帝又看了看手里的密报,不觉叹了一口气,谢李氏敏慧贤德,至诚至孝,原是辅助太子襄攒内廷的极好人选——只可惜谢李氏已为人妇,让谢子安替他儿子捷足先登了!
第382章 都是因果(七月十五)
六月二十六,谢家为谢允青、谢允怡、谢允芳在中秀才在天香院摆酒请客,李满囤和王氏带着李贵中来吃席。
早知道爹娘要来,一早红枣便打发小厮去大门堂守着。听到信后,红枣回了她婆云氏便来天香院二门处候迎。
时谢允青等三人的媳妇姜氏、范氏、尤氏就在二门处迎客。
兄弟一起中秀才听起来三喜临门挺喜庆,但三件喜事一起办酒却不免给人一种秀才泛滥不值钱的印象。
姜氏三人站在一处接受来吃酒的人连珠炮似的贺喜时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夫荣妻贵,人生少有的荣耀时刻莫名就缩水了三分之二。
偏这事是当家大伯提议,大老爷、老太爷都点了头的,连她们公爹丈夫都不敢当面说一个不字。
抗不过大房,三个女人就只能相互较劲——今天三人再一次不约而同穿了大红金绣牡丹的袍裙,戴了大头面,打扮成了新娘模样。
红枣厚道。她想着今儿宴席的主角是三房、四房人,便只穿了身这时节常见的天水碧刺绣荷花蜻蜓的袍裙,头面也只带了几样芙蓉石翡翠荷花几样,颇为清新。
红枣穿得虽不隆重,且也不是秀才娘子,但她在二门甫一露面,这进门的女客便就丢下姜氏、范氏、尤氏围了过来。
“大奶奶,这一向可好?咱们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大奶奶,可是你母亲李太太到了?刚我过来时似乎看见你娘家的车了!”
……
也不能说女客们势力,毕竟姜氏、范氏、李氏都是进门才年罢的新媳妇,女客们大都跟她们就才见过一两面,远不及跟红枣熟悉。
姜氏、范氏、李氏见状自是不喜,唯有盼着王氏赶紧来,然后红枣赶紧走,别伫这儿抢她们的所剩无几的风头。
王氏下车看到女儿,自是高兴。和周围人一通招呼之后,往里走,王氏方悄悄问女儿:“红枣,你们三房怎么至今还不摆百日宴?”
红枣摇头道:“就是日子不巧呢!三房的这个孩子生在二月二十八,满月三月二十八,正是他爹去府城考试的前夕,所以当时便说好好做百日!”
“结果没想百日是六月初十,正是我公公家来的日子。”
“当时我公公的兄弟子侄都要去长亭迎我公公,哪里又能为孩子过百日摆席请客?”
这件事红枣直觉她公公就是故意的,不过这话不用告诉她娘。
闻言王氏禁不住咂嘴道:“这么说还真是不巧。所以你们三房的这个孙子就没蒸百岁?”
王氏心里嘀咕亲家老爷该不是故意的吧?
近来三房又是生曾长孙、又是中秀才的,风头太过,亲家老爷看不顺眼,有意压压也是有的。
红枣笑道:“还是蒸了的,只是没有请亲戚罢了。为我公公接风,当天摆了家宴。席上老太爷给孩子取名恒瑾,谢恒瑾。”
王氏用心记下孩子的名字,准备回家问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对了,红枣,”王氏又问:“你公公家来怎么也不摆个接风宴?”
红枣听得好笑,心说她娘这是多想来吃席啊!
“哪里能每回家来都摆宴?”红枣解释道:“这不是让人误会他巧立名目收钱吗?”
王氏恍若大悟,点头道:“也是,你公公官声要紧!”
红枣诧异:“娘,你都知道官声了?”
王氏得意道:“月初冯里甲家娶媳妇,我和你爹去吃席。那席上唱的是你铺子卖的《火烧赤壁》里改的故事,我看过这个话本,所以一听就懂。”
“对了,”提到戏,王氏想起来了,她看看戏台忍不住吐槽道:“红枣,你们家这个咏春班,行头角色都好,怎么这么多年唱来唱去就只八个戏,就没想着排一出新戏?”
红枣悄声解释道:“娘,实话告诉您,这戏都是我公公亲定的。他不说改,我和你女婿都不好提改!”
“怪不得!”王氏赶紧道:“红枣,你做得对!犯不着为了看戏罪了你公公!”
横竖她闺女识字,王氏暗想:不能看戏,也能看话本。
近来看完了《火烧赤壁》的王氏已觉得戏班子演的戏除了喜庆外,单就故事而言远不及话本里丰富有趣。
看王氏进屋和葛氏、李氏打过招呼,云氏上来招呼道:“亲家太太来了,咱们好久不见,倒是坐在一处,说说话!”
不由分说,云氏拉王氏在身边坐下。
葛氏、李氏见状自是心塞——她们儿子的酒宴,云氏作为宗妇坐主桌就算了,她亲家母,一个农妇,凭啥也坐主桌?
葛氏决定给王氏一点难堪,让她知道这别人家的酒席,主桌不是随便能坐的。
开席后葛氏带着儿媳妇姜氏、尤氏来主桌敬酒。
“李太太,”葛氏笑道:“这是我的两个儿媳妇,你还没见过吧?”
王氏拿着酒杯老道笑道:“还真没见过!”
“三太太,去年冬月来喝你二儿子喜酒时你大媳妇正好有孕,没有出来。今儿还真是头回见面!”
葛氏闻言想到大孙子的满月酒和百日酒更觉扎心。她回头和姜氏、尤氏笑道:“这是你们尚弟妹的娘,李太太!”
姜氏、尤氏双双道福道:“李太太!”
王氏笑道:“起来,起来,不用多礼!”
然后又叫丫头道:“菊香,拿两份表礼来给两位奶奶。”
想看王氏出丑的葛氏……
葛氏做梦也没想到王氏竟然随身带着见面礼,算计落空,一时颇为无语。
姜氏、尤氏闻言又双双谢过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