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君认为历来探花俱是要才貌双全之辈, 一甲第三名乃陇州年约四十的中年书生,配不上探花之位。提议将一甲头名柳苍云降至探花。
长帝卿却坚决反对, 认为一甲第二名与柳苍云策论一比,逊色太多, 倘若因了惯例,将她点为探花, 科举如何公正。
两人争吵不休,后来四位阁老出面, 才提出了折中的法子。
第三名探花与第二名榜眼策论水平相差不大, 状元之位不变,将一甲第二名与第三名的位置调换。第二名贾子云容貌虽比不得状元柳苍云,却亦是翩翩女君子,探花之位名副其实。
两人听了此番提议,才最终定夺今科前三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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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结束第二日科举放榜,前三甲赐进士及第。
寒门子弟第一人柳长宁的名字便是从这一刻开始记录入金凤朝史册。
这一日,状元、榜眼、探花三人骑高头骏马, 打马游街,全金陵城泰半的闺阁公子蒙着面纱,聚在金陵城的主街道两侧,伸头张望。
街道两旁人潮涌动,比往年更甚。
两侧酒楼雅间更是早早满员,京中达官贵人提前守在雅间,大开窗柩,企图榜下捉婿。
头甲三人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出宫门,驾马行来,鞭炮声、敲锣打鼓声,声声震耳。
街边的人伸长脖子往里瞧,翘首以盼。
锣鼓声敲打了好半晌,车队行来,
状元女君被人前拥后簇的出现在眼前。
年轻女子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官袍,黑金宽玉带系腰,宽大官服加身,难掩她纤长俊秀的身形。
她两旁跟着榜眼、探花,皆是眼底含笑。唯有她肃着脸,眼神淡漠,唇薄薄一片,目不斜视。
一眼看应是极薄情之人,可人群中看热闹的公子们却被一眼勾了魂魄,哪还管薄情不薄情,将手中的荷包纷纷仍在她的身上,含羞带怯。
却无奈被她一一挡开,只教那芳心暗许的哥儿眼底落寞一片。
酒楼二楼官宦之家的主人,神色急切,命令小厮守在皇榜前,企图将如意儿婿捉回自己家中。
翘首以盼,等来等去,却亦是算盘落空。
一甲三人游街结束,揭榜后。并不做停留,急匆匆的随着的侍卫入了皇宫,参加琼林宴。
琼林宴在琼林苑举行,位于紫禁城以北,与御花园隔着金明池遥遥相对。
琼林苑门前是长长的牙道,牙道两旁古松柏树。
绕过拱门,入眼是绿柳低垂,宝砌池塘、甬道相衔,繁花锦簇。
园中设宴。
女皇坐在上首,两侧分设桌椅,其上摆放珍馐佳肴,琼浆酒酿。
权臣已是分次坐于席间。
柳长宁与一甲二人上前跪拜,倒不见多少慌张,一应叩拜礼下来,沉稳有度,举止端仪。
周围大臣看着她长身玉立的模样,眼底皆是满意之色。
恨不能上前,与她立即说上一句儿女亲家之事。
三人入得席间,士族权臣便再也坐不住。
汝阳侯觑了一眼左右蠢蠢欲动的几位大臣。
快人一步,拱手出列,求道:“今日琼林宴上,臣观柳状元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私下甚是喜爱,恰逢家中嫡子年方十八,仪态尚佳,云英未嫁。与柳状元再适合不过……"
汝阳侯话将将说至一半,分坐在次席的大臣们便纷纷打断这老狐狸的央求。
争抢道:
“汝阳侯君此言差矣,下官家中亦有适龄哥儿,如何便先轮到你家……”
“状元女君一表人才,本官亦甚是喜爱。家中幼子琴棋书画样样俱全……配柳状元应也是神仙眷侣。"
……
一群官员吵吵嚷嚷。
裴元绍气的不轻,人人都在争抢他的人,他……只能忍住心头冲动,看着这群人乱舞。
心情不愉,上扬的微笑唇压了三分,眼角余光瞟向那人。
见她神色泰然,丝毫未有拒绝之意。纤长的手指托着杯盏,慢条斯理的喝茶。
茶水溢在唇角,伸出粉嫩的柔软,将唇瓣上的水珠卷入口中。
随着她的动作,隔岸在御花园游园的世家公子们,看的眼睛发直,含羞带怯,投过来的视线皆是倾慕之意。
裴元绍一巴掌重重趴在前方的红漆紫檀木方桌上。
用了全力,桌上的瓜果、碗碟震得三尺高。
争论不休的官员止了声音,见帝卿面色难堪,这才察觉殿前失仪,默默的埋下头,不敢多语。
裴元绍扫了一眼众人,勾唇,笑意不达眼底:“诸位既如此喜欢金科状元柳长宁,圣驾面前争抢。将皇家宴席,当成了争吵的坊市。此女既然如此好,诸位争论不休不分上下。不若招来当本殿委屈一二,招来当赘妻,尔等看可好?”
他似笑非笑,视线从宴席内权臣的脸上一一划过,圆润的指腹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腰间红鞭上挂着的饰品。
这是一个红绳编织而成的连环结,是昨夜一晌贪欢后,他没脸没皮央着那人送他的“成亲信物”。
她虽脸上不耐烦,说着没有。
今日一早,却在他的红鞭鞭柄编成一个连环结。她说此乃盘长结,倘若他乖乖等她回来,她便告诉他此结的寓意。
裴元绍摩挲着腰间盘长结,心中怒气微平。
视线移向旌寰身上,唇角的弧度咧的大了些:“本殿将柳状元招入府中当赘妻,旌主意下如何?”
旌寰今日并没着官服,穿了身直领浅蓝长衫,添了几分儒雅。
他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唇角无笑:“微臣不知。殿下与诸位大人皆想要与柳状元结亲,亦需要问问她的意思,指不定此女心有所属不愿意呢?”
旌寰说完,侧眸,睨了一眼下首泰然自若的正主,唇角弧度加深,意味深长的威胁道:“柳状元,你说本王可说的对?”
席间的一众大臣低垂着头,莫不敢吭声。
原是想榜前招儿婿,万料想到,上首的两位主子,心思难测,对这金科状元的婚事似另有盘算,争锋相对……
见情形不对,方才尚且争吵面红耳赤的大臣,此刻不约而同装缩头乌龟,眼观鼻鼻关心。
状元女君再如何出色,帝卿与镇南王想要插手此女之事,他们便管不了太多。
琼林宴上一时鸦雀无声。
周围的视线隐晦的落在自己身上,柳长宁放下茶盏,起身,绕过矮桌。
冲女皇行礼后,垂头回道:“帝君明鉴,殿下与诸位大人抬爱,可苍云早已于三年前娶夫郎袁氏。糟糠之夫不可弃,家中内子为臣操劳,育……育子,虽脾性烈,容不得后宅三夫四侍。却亦是好夫郎。微臣万不能娶帝卿与诸位大人家的公子。”
她垂首,语气坚定,身板挺的笔直,宁折不弯。
旌寰转动着大拇指处的玉扳指,张嘴正**说话。
对侧的长帝卿却突然勃然大怒,他一把将桌前的茶盏扔在柳长宁脚下。
双目阴鸷:“柳状元是当众拂本宫与诸位大人脸面?”
她抬眸,眸内笑意一闪而逝,恭敬跪身道:“微臣不敢!”
“不敢?”裴元绍盯着她的发璇儿,手指缠绕在盘长结上。眯着眼,憋着气恨声道:“狗东西,殿前你尚且敢冒犯本殿,还有何不敢?”
他双眼如钜,觑了一眼鸦雀无声的权臣,皮笑肉不笑道:“状元又如何?满腹诗书,却是一酸腐书生,不懂为官之道,殿前冒犯皇家,不堪大用,本殿今日革你……”
他的声音极缓,一字一顿,发作的话尚且没说完,旌寰便已是忍不住,冷着脸,轻咳一声:“殿下!适可而止的好!本王观柳状元对其夫郎情深义重,感人肺腑。殿前拒婚实乃情有可原。您如此惩罚,因公谋私,落了下乘!”
“哦?”裴元绍神色不变,不阴不阳的笑了笑:“镇南王君倒是护着这狗东西,可本殿今日心情不好。柳状元今日殿前失仪,,总要罚她涨涨记性。罢了,既是王君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柳长宁下放胶州,无政绩不得再提拔入京为官……”
他迎着旌寰黑沉沉欲阻拦的面色,不咸不淡道:“本殿调令六品官员职位,镇南王莫非也要管?”
顿了顿,噗嗤笑出声道:“这两年镇南王君管理朝堂受累,皇家规矩险些忘了。本殿辅国帝卿调任一六品小官的权利是先皇给的。此处容不得你一个外姓王插嘴。”
旌寰眯着眼,磨着牙齿,一把掰碎手中的玉扳指。
“殿下说的是,微臣……忘了!规矩~!”
柳长宁抬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不远处无人对峙的红衣男子,唇角微勾。
周围朝臣俱是用看倒霉蛋的眼神看着金科状元,心情复杂。长帝卿今日琼林宴突然发作,哪里是真心要令金科状元柳苍云入赘,分明是借此女敲打镇南王罢了。
只可怜,好好的寒门第一人,三元及第的状元,当了这出头鸟。
时也,命也!
大臣们这边厢感叹柳长宁命不好,却不知方才恨不能啖其血肉的长帝卿,偷偷的对着倒霉蛋柳苍云,伸出粉红色的柔软。
粉色she尖沿着杯沿,极为魅惑的舔了一圈儿,又故作无事人似的靠坐了回去。
柳长宁眯着眼,盯着他挺翘的丰臀,眸色渐暗。
这男子,不成体统的很!
第66章
琼林宴后, 坊间便开始传出, 金科状元柳长宁殿前拒婚, 惹怒天家,惨遭下放。
金陵城几乎家家户户俱知, 寒门柳状元才华横溢,却品性耿直,不懂变通, 初初入仕途,便遭帝卿不喜, 怕是以后再也无法入京为官。。
说书先生特地就此事, 在茶楼连评了三日。
自古书生迂腐,寒门第一人柳苍云也逃不过。
高门望族中,以往想招她为儿婿的士族权贵, 近些时日亦是闭门不出, 谨小慎微,只字不提与之结亲之事。
更有官员将家中嫡子早早定了亲事,生怕传出不好的风声来。
空有容貌、才华, 在官场几乎再无建树的寒门第一人,仅有名头, 拉拢对于文武百官已无用处。
仪凤八年,春分。
春语连绵下了许多日, 淅淅沥沥。
金陵城城门口,一辆低调的黑漆平头马车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