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水润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小嘴巴像朵玫瑰花一样娇俏可爱,卢佩芸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卢佩芸把小姑娘身旁的背包一侧放上肩膀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为什么这小姑娘恳请自己帮忙了,因为这背包的重量绝对不是一个小女孩可以承受的。
背包套上双肩,一站直身子,背包顿时直接往下坠。毫无准备的卢佩芸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恨不得立刻甩掉背包。但,手刚想缩回,便看到小姑娘水洗黑葡萄似的眼睛,只好强装没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小姑娘甚是乖巧,道了谢,便自己拎起另外一个麻布袋子,跟在卢佩芸身侧,一起进了办公室。
卢佩芸放下背包,趁人不注意,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暗自咧了咧嘴,五官皱成一团。
十分钟过去了,小姑娘等的人还没有来。
一杯热水喝完,外出吃饭的同事陆续回来,小姑娘等的人还是没有来。
卢佩芸有点担心,小心翼翼地询问:“小妹妹,你是华国人吗?”
小姑娘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对啊,我是华国人,所以我才过来大使馆的。”
“那,那你爸爸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卢佩芸不知道如何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她的猜测。
“没有啊,我们最近挺好的。”小姑娘摇了摇头,两根小马尾随之摆动,一抖一抖的,甚是可爱。
卢佩芸跟同事低声交流了几句,陪小姑娘坐在凳子等待,装作闲谈似的问道:“那你们今天本来是要过来做什么的?我看你带过来的东西很重,你手上的那个袋子装得好像都是纸,这些都不像你的东西。”
“哦,这些都是几个叔叔说要交给国内的另外一个叔叔,托我爸爸带过来的。诶呀,姐姐,你帮我把背包里的东西也拿出来,好不好?”小姑娘绕了一下手上的银色星星手链,跳下凳子,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另外一个布袋,里面依然鼓鼓囊囊的。
卢佩芸帮着把里面的三个袋子都拿了出来,发现其中两个小袋子非常重,硬邦邦的,非常磕人。
东西一拿出来,小姑娘猛地背上背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往外跑:“姐姐,麻烦你帮忙看着东西。我去外面看看,很快的。”
卢佩芸把手里的袋子往凳子上一放,跟着冲了出去,完全没有留意到袋子重物碰触凳子那一刹那发出的钝响。
刚跑出房门,眼见着可以只差几米,那小姑娘近在咫尺,卢佩芸伸长手臂想去够孩子的背包。不料,被忽然出现的人群阻拦了几秒,前面的小身影,一眨眼,混入街边的人潮,转了几个弯,消失在人群中。
同时追出来的同事,在马路上跑了两圈,也没有看见那个小姑娘的身影。
两人气喘吁吁地回到大门口,齐声问道:“有没有看到那个小姑娘跑哪去了?”
门卫齐齐摇头:“没有,我们看见你们追出来,跟过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了。”
没有办法,两人只得往办公室走。
此时,办公室里如临大敌,普通办事人员全部撤出去,只留武职人士在里间严防死守。
十来分钟后,办公室终于恢复正常,职员们议论纷纷。
卢佩芸被叫到机密室,被几组人马来回询问,一点一滴抠小细节,最后仍旧一无所获。
卢佩芸两眼蚊香圈,回了办公座,苦思不得其解。
机密室内,几位重要人物,盯着堆叠在办公桌上的2KG金砖、一份粮食提货单和两袋绝密外军武器资料。
大家沉默不语,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展开的信件,刚才已经传阅过,写信用得不是华人常用的繁体字,而是1956年颁布实施的简化字。
这一点,就显示了此次事件的与众不同。
信件里明确了几件事情:
所有物品都属于无偿捐赠,不附带任何条件。
已用1KG黄金,在越最大的**粮食商行预定了一笔大米,详情如合同所示,烦请跟进。
所留另外2KG黄金,希望能全部换成粮食,运回国内,增加人们的粮食供应。
武器资料,受友人所托收集。希望除供相关机构研究外,另提供一份给友人,地址如附件所示。
署名非常简单,最后一行就写着:一个普通爱国人。
信件全文不涉及任何捐赠人的个人资料,不解释那些绝密资料的出处,也不表明立场,更无从判读涉及的情报和资料的来源。
经过一个下午的闭门会议,大家商议按照捐赠人信件所示,先行购买粮食,尽快调运回国。至于那些绝密资料,先由专人护送回国,交由值得绝对信赖的相关专业人士检验。一旦证实资料的可靠性,再进行后续工作。
挂名大使馆的特殊工作人员,通过走访,了解到当天的店家交易情况,勾勒了小姑娘的整个购粮行程。
粮行那边记得,当天中午临近下班时分,由当地中华商会的骆经理带着一个小姑娘来商谈买粮事宜。当时,由于买方资料不齐,买粮合同另一方是中华商会的骆经理代审代签的,原本就说明定金照付,华商托管,待大使馆资料齐全后,一个星期内再签订正式协议合同。他们走后,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小女孩又一个人走回来,说是让粮行尽量多凑粮食,稍后大使馆的人会再来增加订单。
去中华商会询问当时情况,最开始接待的人也说不太清楚,只清楚地记得当时是小女孩独自一人走进门店,坐了一会后说当初约定的人没有来,让商会帮忙做中介。看在同血脉的份上,商会主事者同意协助,派出懂行的骆经理专程陪同。后来,小女孩直接从背包里面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有金块和草拟的协议。
此外,经办人员印象最深的一点是,女孩用来给付中介费用不是本地货币,而是本已备好的美金。
问具体操办此事的骆经理时,对方也是一脸茫然,给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大家的印象非常一致,小女孩衣着整洁,布料相当普通,言行举止看起来颇有教养。全程,女孩几乎没有怎么言语,仅仅用标准普通话与商会的人沟通。
经过再三提示细节,骆经理才说了一句:“对了,那个女孩应该听得懂粤语,只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说粤语。因为,我们签完协议出来时,有几个华裔在用粤语聊天,那女孩看了他们好几眼。”
领事馆的人大喜,连忙追问:“后来呢?那女孩做了什么?”
骆经理双手一摊,摇摇头:“不知道啊,我说要送那孩子,她拒绝了。我们经过欧芽商店的时候,我们就分开了。”
“那你有没有听到那几个华裔用粤语在聊什么?”
骆经理摸了摸鼻子,回忆了一会,说:“他们在说南越那边最近的局势,然后说最近换美金的人更多了。时间太短,我也没有太留意,真的记不清了。”
大使馆的人多方追查,都没有找到那小女孩的任何资料,之前没有人认识那个小女孩,之后也没人再见过她。那个小女孩,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个星期后,粮商备齐了货,按照中方的要求运到河内火车站。
再过三天后,装满粮食的车皮,通过中国睦南关段铁路和湘桂铁路的凭祥站间的铁路,转运到国内几个重要中转站,分拨国内缺粮最严重的几个区域。
这天下午,李文岚像怀里揣着个兔子,心里一直蹦蹦跳。想要与人分享,却又不敢述说详情,怕引人怀疑。可不说,人又憋得慌,心像是被火烧一样,总想找个出处。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文岚趴在窗台,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口。一看到楼下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便拉开大门,冲了下去。
文雅追了出来:“你去哪里,快吃饭了!”
“舅舅回来了,我去接他!”说话间,文岚已经跳下楼梯,转过楼梯口。
文雅无奈,只能反身回屋,对随后跟出来的彦君说:“文岚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疯,忽然跟舅舅那么投缘,整天缠着舅舅不放。他们俩三天两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差不多每天晚上一起出去散步。奇怪啦,以前也没见他们这么亲近。”
彦君扑哧一笑:“诶呦,我这个做女儿的都没有吃醋捏酸,反倒是你在这絮絮叨叨的,像隔壁老太太一样。好啦,这又什么奇怪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俗话说,六月天,小孩脸,说变就变。你看,小时候文榕跟着缠着我们一起玩,现在让他跟我们多呆一会儿,都像要了他的老命一样。”
“嗯,也许吧,可能是我不太习惯,毕竟以前她总跟着我们玩的。”文雅坐回桌前,“快点赶完作业,今晚吃得可是腊肉饭。”
“哦,闻着饭香,我觉得肚子开始唱歌了。最近的伙食真好,我都长肉了,夏天的裙子要穿不上了。”彦君捏了捏自己腮边肉。
“嗨,你在长高,本来明年就得换衣服啊。行了,别说了,赶紧写吧,男生那边快写完了。”
文雅扯了扯衣袖,最近衣服也小了,估计自己也长了不少。
用左手压住课本,文雅收回心思,聚精会神地赶起了作业。
外屋,男孩们已经按奈不住性子,乒铃乓啷地收拾起书包,准备摆桌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新华社出的《大事记》时,才发现原来那时候有国际航班和国际货运,只是线路非常少。
☆、杯水车薪
关博睿的自行车,刚要拐进大院门口前的小路,便被小不点拦住了。
关博睿只得下车,一把抱起文岚,放上车前梁,推着往前走。
寒冬的傍晚,过了下班高峰期,路上没有什么行人。
“舅舅,你知道吗,我今天到了河内!”文岚兴奋地小脸通红,“我用了4斤黄金付了定金,又给大使馆留了4斤,让他们付后面的货款。整整八斤黄金,可以换很多车皮的粮食。粮行老板说他们没有那么多存货,得从其他地方调货,嗯,我也不知最后他们能够凑齐多少,反正我跟他们说越多越好。不过,就算一家粮行货源不够,可大使馆的人拿着钱,应该总能找到门路买到足够的粮食吧。舅舅,有了这批粮食,应该很多人再也不用饿肚子睡觉了。”
“你今天又出去了?”关博睿低下头,板着脸,看着文岚。
文岚面色一僵,侧着脸,躲开了关博睿的视线,揉着鼻子,快速描述着今天的冒险:“其实,我就在市里走了一圈。那边华人很多,沟通非常方便,没有什么危险。我事先写好了书信和要求,让当地华商出面交易,我全程都没有说话,应该没有人会怀疑我。后来,找了个机会,我把你已经复制好的那些资料和金块托付给了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自己找机会溜走了。所以,应该没什么危险,毕竟,正常人也不会怀疑一个小孩子。”
可这事毕竟还是违背了当时与关博睿的约定,所以,文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细不可闻。
这事是出于公义而非私心,现在国内粮食短缺情况日趋严峻,关博睿也不好说些什么。
沉默几秒,关博睿摸了摸文岚的头发:“我们之前说过的,危险的事情不要去做。你做任何事情以前,都先想想,你不是一个人,你背后还有很多家人的。好了,我也不是怪你,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不管你以前如何,你现在只有5岁,还是个需要家人保护的小朋友。”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我保证会小心的。我好不容易到这世间走一遭,总得逛个尽兴,不会那么早走的。舅舅,你别担心。”文岚竖起手指,发誓,表忠心。
“你啊,认错倒是非常积极,可我总觉得你没放在心上。”关博睿需要更多的细节去研究危险系数究竟去到哪里,“你把你今天在河内的事情,详细描述一下,我好心里有数。”
这个,文岚早有心理准备:“没什么,我今天闲来无事,就打开随意门看看情况。一打开门,就发现是个城市,而且商店门口还有中文。所以,我就带了一点美金和两块金砖,拿着买粮的资料,走出去逛逛。结果,没想到,我在街上不仅看到很多繁体字,很多华人,还看到专门的华商协会。所以,我干脆想着去找个华商帮忙买粮。哦,对了,说到这,我想起一个重要事情。舅舅,原来,如意门的时间限定不是必然的。”
关博睿不明所以,看着文岚,静待后文。
文岚用动作比划,加以描述:“你看,如意门内有五个门,其中现在我们能够打开的只有第一个门,这扇如意门每次打开只能维持两个小时,间隔两个小时后才能开第二次。之前,我每次都是逛够差不多两个小时再回去,然后等两个小时后再尝试开第二次。”
“今天,我灵机一动,做了一个新的尝试。我当时拿着协议到了大使馆,正要把协议放在门卫那,然后就打算回来。可当我正准备要走的时候,忽然觉得那点粮食还是太少,真的称得上是杯水车薪。而且,我们之前说要想办法让那堆资料有个说得过去的来历,这次出来的时候,我又给落下了。我想着每次开门都是随机的,能够刚好出现在能与国家机构直接联系的机会实在罕见,错过了这次,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了。所以,我就回到原来位置,打开门,又拿了两块金砖和资料,然后退到门外,再搬开堵着门的金块。”
文岚一脸得意,用手指演示自己一步一步退出来的模样:“等金块完全推开,门真的就这样关上了。我一看显示屏,上面的时间又回到120分钟,重新倒计时。所以,舅舅,下次如果遇到合适的地方,我们用这种方式,就可以把时间控制成两个小时以内回来,或者是二到六个小时之间回来。这样,不在需要单独卡时间,我们就可以更灵活了。”
“可是,如果是我跟你一起出去,时间是长是短,其实问题都不太大的。所以,我们完全可以不用这样卡时间的,文岚。”关博睿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心底的恶趣味冒头,忍不住戳破她。
“啊,对哦。”果然,那张红扑扑的小苹果脸蛋马上黯淡了下去,变成了灰苹果。
关博睿戳了戳小苹果,咳了几声,想说了声抱歉,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转而继续问细节:“你这样去找商会的人,他们没有怀疑你吗?”
文岚将自己的行踪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很肯定地回答:“我觉得应该没有。因为,东西都是预先准备好的,信件和协议都是拟好的样本。去任何一个地方,我都说在原地等家里人,结果家里大人迟迟没有露面。正常情况下,人家只会怀疑这家的大人因为某种原因不方便出面,只得派出一个小女孩作为工具人。说不定,多疑的人一直在猜测,究竟沿途遇到得哪个路人才是真正的委托人呢。”
关博睿觉得这说法也符合常理,再捋了一遍全流程,追问了几个细节后,也觉得暴露的风险微乎其微。
两人放下心头大石,脚步超乎寻常的轻松,当晚,忍不住多吃了几口饭菜。
当然,也许是因为这晚的饭菜异常可口。
毕竟,为了庆祝李文雅同学十周岁生日,关博萱把除了过年之外食物全部捣腾出来。不仅做了一锅色香味俱全的腊味饭,还配上蘑菇菜干肉饼、手撕包菜、醋溜白菜和海鲜汤等。东拼西凑的几个菜式,填满了家里简陋的八仙桌。
寒冷的冬夜,一锅热乎乎的饭菜,一只钢笔、一件外套、一双新鞋和5元零花钱,便是文雅十岁生日宴的全部。
李文雅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被亏待,反而异常感动。
因为,这个年月,会为女儿搬旬寿庆祝的家长实在太少太少。
这晚关李两家人都非常尽兴,家里几个小小少年更是把饭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最后还惦着脸把预先做好的杂粮馍馍拿出来吃了三个,算是预支明天早上的早餐。
重要的资料送了出去,采购了一批巨额粮食,李文岚觉得自己肩上的重担卸下大半,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文岚对打开如意门这件事变得有点随缘,甚至可以说有点挑剔。
一看到门外环境不太理想,文岚的第一反应就是关门,安全第一。即便门外是普通的山坡,文岚也是随便走走,看到熟悉的蔬果,才动手将其摘下。不知怎的,似乎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股冲劲,更不愿意为了食物去冒险。
也许,这是到了倦怠期?
文岚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当是给自己放个小假,储精蓄锐,为下次遇到的好机会积攒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