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早上吃得这么丰富有些太奢侈，但这是他们一天中能准时吃上热乎乎饭菜的一顿，加上原芯坚持早餐要吃得好的原则，所以下手都很“狠”。

　　辉仔跟柱子各自吃完一个菜肉包，把手指上蹭到的油舔得干干净净，才捧起碗把白粥一喝而尽。

　　“小姑父，我们吃完，可以上学了。”

　　原芯见状，立刻问：“辉仔、柱子，你俩怎么不多吃一个菜肉包，带去学校中午吃就不热乎，没那么好吃了。”

　　辉仔跟柱子盯着那白嫩嫩的包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强行让自己移开视线，说：“小姑，不用了，奶每天要带妹妹，很辛苦，让小姑父带去给她，让她多吃点。”

　　“没事的，小姑已经准备了足够的食物给奶吃。”原芯看他俩这么懂事，心里忍不住感动，抬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瓜，说：“你们现在长身体，要吃饱饭才能长高，身体壮实了不容易生病，这才是帮轻奶的方法。”

　　辉仔跟柱子若有所思地点头，原芯给他们每人拿了一个菜肉包，“赶紧吃吧，吃饱去学校就认真学习，嗯？”

　　“我们知道了，谢谢小姑。”

　　等一大两小骑着自行车出门之后，原芯也步行去学校了。

　　刚走到门口，她就看到了一班的周爱华。她对这学生有点印象，是个勤奋的娃，就是基础太薄弱，上周每天下午都主动留堂，可这周一连三天都没见到她留下来。

　　周爱华也看到原芯了，恭敬地喊了她一声：“原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原芯笑着回了一句，问：“爱华，这几天很忙吗？放学都没看你留下来。”

　　话音刚落，周爱华立刻低下了头。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原芯试探性地问。

　　周爱华没敢抬头，只小声地说：“我家里……可能不让我读书了。”

　　“为什么？”原芯愕然。

　　周爱华这两天因为这事闷闷不乐，现在被问起，委屈劲一下子就上来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原芯见状，立刻把她拉到一旁，等她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才把原委问清楚。

　　原来，周爱华家里五兄妹，头上一个哥哥，她排行第二，底下还有三个弟弟。

　　跟一般的农民家庭一样，周家的生活也是结结巴巴的。周父周母重男轻女，平时家里的活大多数落在周爱华身上，本来上完小学就不让她上了，她求了一个暑假才让他们答应让自己上初中。

　　上周她放学后留堂，回到家都六点多了，家里的活没人干，周父周母很有意见。加上周老大最近在说亲，估计不久之后就要结婚，到时候要给彩礼又要摆酒，家里的积蓄所剩无几，周父周母就不想让她读书，省学费之余家里还多一个人干活挣工分。

　　原芯开学之前就担心的问题，在开学一周后就发生了。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周爱华，只说：“我会跟你班主任说一下这件事，让她上你家家访，看看能不能劝劝你爸妈，让他们给你继续读书。”

　　周爱华一听，还挂满眼泪的脸瞬间亮了起来，她连忙道谢：“谢谢原老师，我发誓，只要能继续读书，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原芯看着她眸中的亮光，顿时感觉到自己身上担子的重量。

　　她早上第一节 没课，先去找一班的班主任说周爱华这件事。

　　她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以为翟少英会被自己说动，谁知道她一脸冷漠地说：“我怎么跟她父母说？如果他们说没钱给她读，难不成我给她补贴？再说了，她成绩那么差，读下去也没啥用，我干嘛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原芯简直被赵少英这番言论震惊了，她记得上大学的第一节 课，老师就给他们讲师德。从教这么多年以来，她也一直认为，过硬的师德比过硬的教学能力更为重要。

　　她真不明白像翟少英这种毫无师德的人是怎么当上老师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去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我之前提议让学生劳动课的时候去挣工分，不知道这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到了校长办公室，原芯也不寒暄，直奔主题。

　　上周采纳原芯的建议让全校教职工去菜地轮值，这已经让下面的人意见很大了，但要堵住她这书记夫人的嘴，他也只能是避重就轻。可没想到的是，给点她颜色就想开染坊，没两天又来闹腾了。

　　黎志平心里不满到了极点，可也不敢对原芯怎么样？

　　上次沈皓来学校派喜糖的事，就足以证明他对这个媳妇的重视，他可不敢拔老虎的胡须。而且，虽然他已经把方力庭跟朱子坚推了出去，但不担保沈皓没有在心里暗暗记了自己一账。

　　“原老师，这事情真不好安排。你也知道，如果安排学生去生产队挣工分，必须跟各个大队长、生产队队长商量协商。先不说他们能不能给学生安排活干，就是要把全公社十几个大队上百个生产队跑遍了，一学期下来都不知道能不能跑得完？”黎志平先摆出自己的困难，然后循循诱导道：“我这学校校长也就在咱前溪中学有点号召力，到了外面谁还听我的？我知道原老师你心系学生，要是可以的话，你可以跟沈书记提个建议，让他去推行这件事，把各大队队长召集到一起讨论这件事。”

　　绕了半天，黎志平又把这个皮球踢回给自己。

　　原芯虽然觉得黎志平在推卸责任，可他的话不无道理。这件事真要推行起来，还真得靠自己的男人。

　　因为一直想着这件事，原芯中午一下班就往家赶，打算把这事跟沈皓说说，看他能不能尽快推行。

　　但等她回到家，正想洗米做饭的时候，她才想起沈皓去了县城，中午不回来吃饭。

　　今天早上煮了一锅番薯给他们带出门了，现在锅里还剩一条，原芯也懒得做饭了，直接把番薯蒸热，又弄了个水煮青菜就把午餐对付过去了。

　　至于沈皓，他本来也给自己带了两条番薯当午餐的，可担心胡春丽吃不饱，把自己那两条也给她了。

　　当然，他想给胡春丽去国营饭店买点热乎乎的饭菜吃，但她心疼钱，说什么都不同意。他也不勉强了，等她回家之后，让原芯给她炖些汤补补。

　　从医院出来，沈皓去附近的国营饭店吃饭，刚端着自己的饭菜找桌子，就听到有人喊自己，转头一看，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女人的年纪应该跟胡春丽差不多，可她保养得宜，身上自带一股不一样的气质，看上去年轻很多。

　　这张脸虽然是第一次见，但记忆力超强的沈教官已经从她的声音辨别出来，她是孙燕婉的主治医生。

　　“医生，你好！”沈皓打了声招呼。

　　乔俪看他认得自己，心里莫名欢喜，连忙朝他招手，“过来一起坐。”

　　沈皓四下看了看，的确没有空位，于是走过去坐下，“打扰了”

　　“没事。”乔俪笑眯眯地说：“正好我一个人吃饭，有人陪着才不会太无聊。”

　　沈皓“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了。

　　相对于上次在病房的惊鸿一瞥，这一次他们的距离更近了。

　　乔俪有些贪婪地打量着他的容貌，跟某个男人年轻时候的模样，真的太像了。

　　沈皓当然察觉到对面炽热的眼神，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过去，问：“医生，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乔俪知道自己唐突了，看见他碗里的辣椒炒肉，灵机一闪，说：“我看你很能吃辣，可一点都不像本地人，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不是这边人呀？”

第39章

　　前溪是广东地区, 本地人基本不吃辣，也没有种辣椒。在当兵之前, 沈皓没吃过辣椒，唯一吃过最辣的东西就数姜了。

　　他还记得几个大姐生孩子的时候，都会送一些猪脚姜给娘家，但沈皓从来吃不上猪脚，它们都进了沈旭跟沈彩莲肚子里，他顶多能吃上别人吃不了的姜。

　　后来入伍，军队里的伙食有辣椒，这简直给他打开了一扇大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战友看他那嗜辣的模样, 都以为他是四川湖南的。

　　在回前溪公社之前, 他特意从军营的菜地里弄了一颗辣椒书回来种在院子里, 这样即使在外面买不到, 他也能自给自足了。

　　当然，这些话他都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 只回答乔俪道：“当兵的时候吃习惯了。”

　　乔俪略感失望地点点头，低头吃了几口又说：“都见过几面了,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乔俪。”

　　沈皓试问自己跟对面这个医生以后都不会有交集, 但对方已经自我介绍了, 他不回答显得有点不礼貌，于是道：“我叫沈皓。”

　　“沈皓。”乔俪轻轻念了一下，怕他觉得自己唐突，补充道：“以后你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可以找我。”

　　话音刚落, 沈皓的脸就黑了。

　　乔俪不明所以，“你……怎么还不愿意呢？我可是县人民医院妇产科的招牌呀。还是你还是古董思想，觉得在家生孩子就行, 不用上医院，我跟你说，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别为了省那么点钱那产妇的生命开玩笑。”

　　“我没有。”沈皓说：“但我不希望我媳妇难产来找你。”

　　要是孩子需要用原芯的命来换，那他宁愿不要孩子了。

　　乔俪“噗嗤”笑了，说：“我也负责一般接生，你别以为我只会开刀剖腹产，将来你媳妇顺产找我是绝对可以的。”

　　沈皓一听，脸色缓和下来，道：“那将来原芯生孩子就麻烦乔医生了，我肯定会把她送医院，不会让她在家里生。”

　　两人聊了一会儿，沈皓的碗就见底了，他跟乔俪说了声“慢慢吃”，就离开了国营饭店。

　　乔俪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她才收回视线。

　　晚上睡觉前，原芯把今天的事情跟沈皓说了，她靠在他的怀里，道：“像周爱华这样的学生肯定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不想这样热爱学习的孩子因为学费问题而得不到教育。你能不能把初高中生参加劳动挣工分这事情推动下去呀？”说完，她还仰起头，巴巴地看着他，就希望他怜悯自己而答应这事。

　　沈皓瞥了她一眼，说：“原老师为了学生劳心劳力的，我这当书记的为前溪中学有这样的老师感到骄傲。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原芯一听，着急眼了，“你别告诉我不行。”

　　“不是不行，只是这样会增加各大队各生产队的工作量，推行下去有点困难……”沈皓还没说完，原芯就问：“那怎么办？”

　　“这就需要我这个书记下死命令。”

　　“那你就下咯。”

　　“下也可以，但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得有点动力才行。”

　　“什么动力……”原芯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某人看自己的眼神越发地灼热，她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自从新婚之夜后，那事就歇息了。他那晚虽然狠，但她也歇息够了，可这两天都没做，完全是因为隔壁住着辉仔跟柱子。

　　这小房子隔音不好，闹出点什么动静实在羞人。

　　原芯立刻捂住自己的胸口，说：“不行，孩子在隔壁呢，等过两天他们回沈家村了才行。”

　　“我已经忍了几天了，妈今天说孙燕婉起码三天之后才出院。憋了一星期才吃上两顿又憋一星期，你想把我憋坏吗？”沈皓说完，也不管原芯愿不愿意，翻身就把原芯压在/身/下。

　　别看沈皓平时对原芯惟命是从，但在床上的时候绝对是霸主，除非他放过她，否则她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这人特别坏，就喜欢听她叫出来。平时被他弄得喊破喉咙就算了，可今天辉仔跟柱子在隔壁，她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都快要把嘴唇给咬破。

　　被喂饱的沈书记干起活来特别有动力，第二天回到公社就让助手通知公社各级干部、各大队队长及黎志平明天早上来公社开会。

　　张柏接到通知之后就立刻让人把梁文喊到自己的办公室。

　　“沈皓这次想搞什么？”张柏问。

　　梁文在接到通知的时候已经打听了一番，这会儿也能给出答案，“听说是跟各大队商量，让他们安排前溪中学的学生到各生产队劳动。”

　　“这不是一直都这么干的吗？”张柏不明所以道。

　　梁文：“这可跟以前不同，以前是白干，现在想要公分。”

　　“……”张柏讥笑道：“他这是在拉仇恨吗？真以为自己想出个卖河塘泥的法子就飘飘然了。现在即使多了卖河塘泥这活，还是有不少生产队不能每天都安排所有社员上工。”

　　“管他呢！”梁文幸灾乐祸地说：“下面的人对他有意见，最好怨声载道，这就最合我们的意了。”

　　“也是。”张柏点头同意，啧啧两声，“还是嫩了点，没经验，得栽跟头。学校的事让黎志平忙活去就行了，非得自己插一脚。”

　　“我怕是他这一脚是听了枕边风才插的。”梁文说。

　　张柏恍然大悟，“差点忘了他沈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上回朱子坚跟方力庭辞职，就因为得罪了他媳妇……”说到这里，他突然问梁文：“你知道朱子坚跟方力庭现在怎么样了？”

　　周五下午，原芯只有一节课。她已经提前在各个班宣布今天放学不安排留堂辅导，下课后她便跟樊江请假，然后骑着自行车去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