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苏老爹正在院里整理菜地,转头瞅见闺女起来了,笑道,“饭在炉上温着呢,赶紧吃,这都□□点了别伤着胃。”
“□□点了!”苏梅回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可不,都已经八点半了。
“爹,”苏梅拿了口杯牙刷刷牙,口里含糊道,“我娘他们呢?”
“你娘听几个孩子说,对门人家老太太天天给他们免费上课,一吃完饭就拿了捆菜干、半斤荞麦面、一斤红薯干带着孩子们过去了。”苏老爹放下铁锨,洗了洗手,给她盛饭道,“你三哥在院外拔草。”
苏梅放下口杯,洗了把脸,端起粥喝了几口,拿起个窝窝夹了筷子土豆丝吃,“拔草?”
“我看你秧的菜苗院里种不完,就让他过去把那片地儿开出来种。”苏老爹说着,指了指院子东边。
哪儿无宅子,是一片碎石荒草地,不肥,碎石还难处理,所以苏梅从来就没想过打那边的主意。
“爹,那边别开了,不好种,”苏梅吃完一个窝头,又拿起一个道,“部队有给军嫂们分地,先前他们顾忌着我的身体,就把我的那份取消了。有折腾那片地的功夫,还不如我在山下种一亩呢。”
“有分地啊,那得要,你不能种不要紧,每年收种我让你几个哥哥过来帮忙。”
苏梅“噗嗤”一声乐了,“爹,你算过没,几亩地的收成有没有车费贵。”
“车费……是不便宜,”苏老爹拿着烟袋无意识地摸了摸,一时有些犹豫,既不舍得那几亩地,也不舍得让闺女受累,“那要不,要个半亩,种个瓜菜,怎么也能抵两三个月的粮啊?”
一句瓜菜抵粮,让苏梅不由地想到了七月份的人民公社、公共食堂,还有三年灾荒。
“怎么了?”苏老爹看苏梅面上有些怔忪,便关切道,“是不想种吗?”
“不是,”苏梅咽下嘴里的食物,面色有些凝重道,“爹,我大学时读民生往事……”
“小丫还读大学了!”苏老爹乐道,“哈哈……没想到啊,咱家还出了个大学生。”
苏梅:“……”
“爹,末世前,我们那儿大学生太普遍了,比现在的小学毕业生还多。”
“这么厉害啊!”
“嗯,”苏梅点头,“国家富裕了,教育就跟着普及了。爹,民生往事里有一段对近几年的描述。”
“哦,怎么说?”
“说今年七月全国开始办人民公社,推广公共食堂,十月份往后两年还虚报了粮食产量。”
“什么是人民公社?”
当年苏梅也只是好奇看了一下,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有些地方她记得也不是太清楚,遂略有些含糊道:“好像是把家里的土地、粮食、农具、生畜等生产资料,以及一切财产都无偿收归公社所有,大伙儿一起干活一起吃饭,公社统一负责每年的生产盈亏。”
“现在村里生产实行的是互助,大伙儿也是一起上工,”苏老爹敲了敲烟袋,“只是土地还是大家的,土地上收获的粮食,谁家的还算谁的。这交上土地,一起种一起吃,也不是不好,就是干得多了干得少了,还都吃一样的饭,分一样的钱,时间长了怕是要出事。”
苏梅:“这个后来好像推行了工分制。”
苏老爹立马来了精神:“工分制怎么说?”
“我不太记得了,不过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咱在村里挑一个最能干的人,按他一天的劳动量定一个标准,如果他干满一天是10分,那就看他这一天看了多少活,其他人比着他来递减,干的有他的一半就给五分,五分之一就给两分。如此到了年底或是秋收结束以后,就把所有社员的分数总值加在一起,用生产队的总收入一除,就是一个工分的价值了。”
“若是算出来,一个分值一毛钱,三哥要是干的有700个工分,那就是70块钱了,这70块价可以按市价跟队里换粮,也可以领出来花用。”
“这个不错。”苏老爹抚掌赞道。
“爹,公社最开始好像没有这样做的。”
苏老爹沉默了一瞬,转而又问:“你方才说公共食堂?”
“公共食堂就是吃饭不要钱,爹你想一下,挨家挨户收上来的就那么多粮食,一旦吃饭不要钱,大家都敞开了肚子吃,结果会怎么样?”
苏老爹:“咱家壮劳力比较多,再加上建业每月给家里的五块钱补贴,算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了,就这也从来不敢敞开肚皮吃饭。小丫,虚报产量在这之后对吗?”
“嗯,”苏梅道,“今年十月份上面跟各县委开会,问了句,‘今年种麦和去年有什么不同?’然后各个县委就开始虚报产量,亩产千斤、万斤都出来了。”
苏老爹种了一辈子地,一听这话,就知道要遭。
苏梅:“从59年到61年,书上称这三年为灾·荒年。”
苏老爹听得浑身直冒冷汗,当年大儿媳那可是地主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闺女,就因为42年的□□,一家人死的死、逃的逃,当年捡到她时,那饿的哟皮包骨,养了一个多月才不那么吓人。
“小梅,先不管那些,部队分的地咱得要,你不能干,爹就把你三哥给你留下。”
“爹,”苏梅起身收了碗筷道,“他又不是军人,部队哪会让他留下啊。”
“这……”苏老爹思索了一下,拍板决定道,“爹找赵恪想办法。”
苏梅直觉方才的话说早了,应该等他们走时在说,现在说了,这几日老爷子怕是心里不好受,待着都不安生。
然而苏梅想的还是简单,中午她就晚下工了一会儿,苏老爹扯着赵恪就领了十亩地回来。
3亩水田,4亩红薯,2亩土豆,一亩大豆。
苏梅瞅了瞅自己的胳膊:“我能种完吗?”
“不用你,”苏老爹笑道,“赵恪说给你三哥在镇上找个临时工,收种让他请假过来。”
苏梅转头看向苏老三:“三哥,你同意啦?”
“嗯,”苏老三特别开心,“小妹,以后我就可以护着你了。”
“那三嫂和孩子咋办?”
“赵恪说,让我送爹娘回去的时候一起接过来。”
苏梅四下看了圈:“他人呢?”
“在厨房帮咱娘烧锅呢。”
苏梅转身奔到厨房,饭已经做好了,赵恪正在给苏老娘递碗盛饭。
“赵恪,”苏梅也没有避讳苏老娘,“你给我三哥在镇上找的什么临时工?”
“还没找呢。”
苏梅一愣,转而便道:“那就别找了,让三哥跟爹娘一块儿回吧。十亩地都已经种上了,也就收割、挖红薯土豆的时候麻烦些,只要不是担稻子、挑红薯土豆,我应该能做得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有关公社的资料来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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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92 章
92、第 92 章
“晚点说,”赵恪说着递给她两碗面,“端去堂屋。”
苏梅看大大的白瓷碗里一个个小小的碗窝窝上点缀着笋丝菌子蒲公英,不由惊喜道:“荞面圪坨?”
“小丫以前吃过?”苏老娘笑道。
苏梅摇了摇头,吃倒是没吃过,就是刚来那天被周师长逮着很是科普了一番,说这个如何如何好吃,不过他说的是羊肉荞面圪坨,“娘,荞面圪坨煮熟了捞出来浇上羊肉汤,是不是更好吃?”
“什么饭放了肉不好吃?”苏老娘笑道,“今个儿这饭也好吃,娘用鱼骨熬了汤,放了大油。”
苏梅这才想起,家里的腊肉昨个儿吃完了,火腿早两天也没了,咸鱼干贝海带丝倒是还有剩。
“昨个儿发了肉票,明个儿让司务长捎两斤肉。娘,”苏梅问道,“你吃羊肉还是猪肉?”
“羊肉没多少油,还是买块肥猪肉吧,”苏老娘道,“回来炸了油,娘用油渣给你们包包子吃。”
“能好吃吗?”苏梅没吃过油渣包子。
“香着呢。”苏老娘笑道。
家属院带回的大油还有半坛,家里不缺油,相比吃油渣,苏梅还是更想吃肉。
赵恪又接了苏老娘盛出来的两碗荞面圪坨,转头看她,那张白嫩的小脸上就差写着我想吃肉了,遂一边示意她往外走,一边笑道:“想吃羊肉了?”
苏梅脑中闪过婚礼上,厨师做的手抓羊肉,还有好喝的羊骨头汤,点点头:“咱家要不要养几只羊?”
“不养。”赵恪直接拒绝道,“你要上班,孩子们要上学,谁有时间放它。你们食堂不是要分鸡鸭了吗,养鸡鸭吧。”
鸭棚都搭好了。
“好。”苏梅一碗递给廊下的苏老爹,一碗递给跟他蹲在一起的苏三哥,扭头冲西耳房的赵瑾、林念营叫道,“吃饭了。”
说罢,几步下了台阶,牵起院中玩耍的小黑蛋、小瑜儿的手,“走洗手吃饭。”
“娘,”苏梅一边带着两个小家伙在水池边洗手,一边探头问厨房的苏老娘道,“饭做的多吗?”
“给对门王家送吗?”苏老娘一个上午就跟王老太混熟了,知道她喜欢尝个鲜,又看她对自家几个外孙疼宠得很,什么果子糖的放了满桌,几个孩子跟在自家似的,想吃了都不用问直接拿了就吃,遂做饭时就多和了点面多添了几碗水,“多着呢,我这就盛。”
“给,”苏老娘盛了三碗放在托盘上递给苏梅,“端动端不动?”
赵恪伸手接住托盘道:“我来。”
“哎等等,”苏老娘叫住要走的赵恪,又飞快地盛了两碗放在托盘上笑道,“王家都送了,蔡校长那儿,你也送两碗过去吧。”上午人家蔡佳微也没闲着,又是给几个孩子上课,又是带着他们玩耍的,可没少费心。
赵恪点点头,端着托盘走了。
“娘,”苏梅牵着两个孩子笑道,“我还以为你不舍得呢。”
苏老娘看了眼一下少了不少的饭,肉疼道:“是不舍。可老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小丫,娘看了,你这两个邻居,那对几个孩子真是没话说,跟你也处得来,日后多交好点,有个啥事咱伸把手,你有事时,人家能好意思不帮一把。”
“嗯。”苏梅点头。
荞面圪坨筋道,鱼汤菌丝鲜美,笋丝爽弱,蒲公英微微泛了点苦头,却也是别有一般风味,几个孩子都很喜欢。
片刻,赵恪回来,托盘里除了五只空碗,还多了一碗梅菜扣肉和一碗麻辣兔丁。
“梅菜扣肉是王大娘给的,”赵恪道,“麻辣兔丁是蔡同志送的。”
“这礼回的有点大!”苏老娘感叹了一声,心里越发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替闺女维系好这邻里关系了。
苏梅跟两家在一块儿吃饭吃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
却忘了,这个年代肉食不常见,一般人家半年也不见一回荤腥,除了待客哪舍得送邻居。
这么多肉,苏老娘可不舍得一次性吃完。
拿筷子各夹了点在碟子里让大伙儿尝尝,端着还有些满的两碗肉菜就要收起来。
苏梅眉眼一跳,剩菜哪有新鲜的好吃。
“娘,”苏梅麻利地抢过苏老娘手里的碗,笑道,“我好久没有吃麻辣兔丁和梅菜扣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