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西爱突然问,“是有人死了吗?”
“昨晚,是他妈妈去世了吗?”
张平没听清,低着头要问,嘴里面却进了西爱的头发,噗噗的吐出来,转眼就忘了。
等下车了,才觉得这孩子怎么安静过头了呢,摸摸她的脑袋,“没事儿呢,谁要是再说你,我去找他算账去,别不高兴,跟小孙玩儿去吧。”
西爱点了点脚尖,“不是因为这个事情。”
不是因为大家说她不高兴,是因为知道刘伸伸妈妈去世了才不高兴。
原来,昨晚上是他妈妈去世了。
她倒背着手,看着自己的花台,突然觉得,有点过不去。
一点点,抱歉吧。
这一点点,等着再看到刘伸伸,打算热情洋溢的打个招呼,笑脸都搭起来了,顺便道个歉的。
结果伸伸冷冷的看她一眼就走了,不搭理的意思。
那张西爱的那一点歉意,也随风散了,马上叉着腰冷哼,嘟囔一句,“谁爱搭理你一样的。”
那眼神一斜,辫子一甩一甩的,劲儿劲儿的就走了。
跟小孙蹲在花台前,手上都是土,一点一点的在盆子里面搅拌,“你后爸上班去了吧?”
“嗯,西爱,你以后别喊我后爸了,那是我爸爸。”小孙带着一点不好意思,“他对我挺好的,大家都说,要是我亲爸爸还活着,都指不定能对我这么好呢。”
所以,他感激。
“对你好?图你胖,还是图你吃的多?”
小孙一下子就气哭了,扔下来铲子就走了。
什么人啊。
西爱这段时间,在大院里面混的,简直是人见人厌的。
自己就不对劲。
王红叶看小孙哭着跑了,就不大敢过去问,看西爱背对着她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最后站起来,踢了花盆一脚。
她吓了一跳,吃过午饭,看着西爱睡了,便对宋慧萍说了,“脾气不好,大概是吓得,这段时间吓坏了,又病了一场,大概心里不舒服。”
宋慧萍就不惯孩子,她跟张平一样,不喜欢孩子脾气大,她教出来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脾气好,没有说是这样坏脾气的,恨恨的说,“就整日里无法无天,整日里欺负人,应该管管了,长大了还得了,不能老是偏着她,等她再这样,我打一顿也能管用。”
棍棒底下出孝子。
昨儿老酒馆的秦罗锅爱告状,说是西爱跟他家里孙子打一架,打不过,又把他后院的酒缸敲一个窟窿。
这下好了,就连小孙都不待见了,宋慧萍就寻思你说这西爱是不是想上天啊。
多坏的脾气啊。
正气着呢,就看西爱睡得迷迷糊糊起来,鞋子也踢踏在脚上,宋慧萍就说了,“西爱,你把鞋子穿上。”
她就懒洋洋的,自己蹲下来,慢腾腾的穿鞋子。
吊儿郎当的,她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来,我问你,为什么跟人家小孙吵架,小孙多好的脾气,你做什么说伤人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实话也不可以说吗?听实话很难吗?”西爱歪着头,她不是很懂,她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啊,为什么大人都喜欢听假话呢,多没劲啊。
“如果他喜欢听假话的话,那我下次说就是了。”无所谓,漫不经心的窝在管帽椅子上,颓废的很,忧郁的很,懒得起身,伸着胳膊在桌子上摸大盖碗,想着喝杯凉茶解解躁气,心里老是呕得慌。
宋慧萍就看她手在桌子上乱摸,眼睁睁看着那茶壶掉地上去了,砰的一声,碎了稀巴烂。
火气就上来了,她的茶壶啊,老物件了,用了多少年了,她结婚时候的陪嫁呢。
抽起来鸡毛掸子就开打了。
张西爱这孩子,欠揍。
“你三天不打,上墙揭瓦。”
“我就看这段时间没打你,惯得你上天了是不是?你妈回来了,带你摘星星看月亮的,你以为我不昂打你了是不是?”
“你还给我到处打架,你还真话假话的糊弄我,你就是欠打。”
一下子下去,张西爱浑身一个激灵,那鸡皮疙瘩马上都出来了,脸色也不欠了,鬼哭狼嚎的,“大妈,大妈啊——”
又喊,“梅如,梅如啊——”
“人啊,来人啊——”
“疼,我疼,真的疼,我错了。”
“我认错,我真的错了,我哪哪儿都错。”
“再也不敢了,奶奶,奶奶啊——”
张西爱哭天抹地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她绕着圈子的跑,但是到底身体素质一般,给宋慧萍逮住了,一顿好打。
宋慧萍手是真黑啊,她这人硬气,打孩子的时候,从来不要人插手,谁来也没用,谁也劝不了,你越是劝,我越是要打。
不然你劝几句我就不打了,孩子得怎么想?
岂不是白挨打了,而且不仅仅是不听劝,她还不听告饶呢。
你就是认错了,就是哭着求着认错,也要一顿打,也不会少一点儿疼的。
要是一告饶求情认错就停手了,都对不起手里的鸡毛掸子。
院子里都是她鬼哭,大院儿一圈的败类小孩,不是跟她有仇的,就是跟她打过架的,要不就是被她无差别攻击的,这会儿都组团来看热闹,火速在门外等好了。
小孙挤着要看,表情要笑,却觉得这样不好,啧啧两声,站在门外。
宁宇森招呼着,“拍好队,别挤,家里窗户纸别戳破了。”
看着伸伸站在门口的时候多看了一眼,知道这是新来的,张西爱给人家起绰号,天津卫的小眼睛嘛。
看他脸色一般,怕吓着他,又知道他刚没了妈,安慰一句,“没事儿,孩子哪有不挨打的,我们家里谁不听话都得挨打,奶奶老早就想动手了,给她一直攒着呢,别害怕,不打你。”
攒着一顿好打。
习惯了就好。
伸伸点点头,就站在门口那里看,堂屋开着呢,看到那死丫头,鬼一样的绕着八仙桌跑。
然后转身就走了。
看你挨打,我就放心了,自己抚平了下袖口,上面还涂着药水呢。
摔下楼的时候,胳膊给折了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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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魑魅魍魉
梅如是坐立难安,在厢房里面要出去,却被王红叶拉住了,“孩子最忌讳一个打一个去劝的,全然不长记性,且她近日里借着生病只捡零食吃,别的饭点儿糊弄了事,打一顿兴许就吃的多了,身体养的棒棒的。”
“你不是还有书要去看,昨儿看你新买了书,去看会吧。”
田叶叶抿着唇笑,看着梅如当真就去看书了,起来了,“我去烧水去,一会儿兴许哭饿了,要吃葱油面呢。”
放下来手里的活儿,转身就去了灶台。
王红叶往堂屋看了几眼,听着声音渐渐小下来了,就知道打完了,开始讲道理了。
老太太是文武双全啊。
“西爱,做人不要太这样。”
“你自己想,再有下次,自己拿着鸡毛掸子来。”
鸡毛掸子竖在眼前,那鸡毛事油光水凉的啊,看着就有一股精气神,西爱悄摸的瞥一眼,心里就恨死了,她深以为这鸡毛掸子养的好,不是因为打扫尘土了,是因为打人打多了,身上怨气太重。
在屋子里面,擦干眼泪洗完脸才出去。
一水儿的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她,她下意识叉着腰,刚要无差别攻击,深谙上下五千年国粹精华,张口便是上十八代下十八代的水平,结果刚挨完打,人还有些后怕。
又不好示弱,便悻悻的把插在腰间的手,缓缓的蹭了蹭衣服,捏着小裙摆笑了笑,“大家来找我玩吗?”
话音可甜,人可讨喜了。
大家哪个大家哦,一群人马上散了。
只有小孙在那里,问她,“疼不疼啊?”
“你说呢?”
小孙哑口无言,挨打肯定疼呗,“我爸爸从市场上带来一条大鱼,好大好大的,我跟妈说鱼眼睛给你吃好不好?”
西爱顿时觉得自己屁股更疼了。
田叶叶端着面出来,西爱吃面就吃一种,葱油面。
热锅加花生油,葱花儿切了放进去,那味道满院子都是啊,葱油热锅的香味,真是绝了。
煮了面里面切细细的白菜心,要是再卧上一个荷包蛋,那可真是,神仙也换不来的一顿饭。
全是烟火气儿,绝不是猪油面之类的感觉,也算是北地里的一绝,冬日里早上来一碗,嘿,别提多落胃了。
“赶紧吃,吃了睡一会儿去。”
小孙在一边坐着,嘴巴也馋,田叶叶看那么大一碗,西爱也吃不完,便匀开了。
“吃好了碗筷放这里好了,一会儿我来洗。”
西爱点点头,人很实诚了,下意识的说,“嗯,你不说我也是碗筷放着呢。”
田叶叶抽了口冷气,觉得家里鸡毛掸子不行,不够沉重。
有的人说实话,让人踏实。
而有的人说实话,是真的欠。
小孙大口吃面,男孩子吃东西,是真的像男孩子,看着跟什么一样,有劲儿。
西爱凑近了,“你跟我是不是一个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