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在等着,每日里日照最强烈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在这里等,自己披着纱巾,就那样看着。
她觉得不论是谁来,都可以。
只要有个人,来这里。
无论是陪着她,还是带着她走。
她的世界,现在是崩溃的。
以前在大院的时候,她那么快乐那么爱笑,那么喜欢刺儿人,每日里猫狗都嫌,告状的人都能在门口排队,可是那时候她觉得生活就是这样的,人生就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好像是说她不对,她成为了一个自己以前从来不知道的另类,格格不入让她的内心颠覆。
她敏感、彷徨。
疑虑、困惑。
更重要的是,自我怀疑,否定。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所有人都是对的,那她就是错的。
三观的颠覆。
伸伸这孩子,人家老话儿不是说了,蔫人出豹子。
平日里不声不响,闷不吭的,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
人家看着很老实了,听话懂事又知书达理,还是三好学生,永远是白色的衬衫,然后军绿色的裤子,温温和和的在那里站着。
人长得干净,透彻,眉眼清秀,带着一点儿的文弱劲儿。
从来不爱瞎闹腾,为此大院里面的人纳闷了很多年,这样的人,怎么就跟西爱那个死丫头混在一起这么多年呢。
西爱很多时候,他都帮着收场,或者说,帮着她坏。
他难道不知道西爱做的不对吗?
知道。
但是他就愿意陪着一起干,他觉得小坏不大。
宛如起身收拾碗筷,挽着袖子要端着走,伸伸就站起来,“稍等一下,我有事情要讲一下。”
宛如就笑了笑,“什么事儿啊?”
放下来碗筷,盆子在桌子上。
刘江靠着姐夫的关系,现在安排工作就在这边,不打算回天津卫了。
刘凤也看着伸伸,“多大的孩子,说的跟正紧事一样,说吧,我们吃饱了也没事,听一听。”
想了想,对着宛如夸,“我们伸伸啊,打小就听话,人懂事的很,比一般能闹腾的孩子,省多少心啊。”
一副很欣慰的样子。
她骄傲啊。
骄傲的上天的那种。
她自家小孩,就是部队里面扑腾呢,都离得远,不是去东北了,就是在云南。
就伸伸,这气质,这排场,“上学还好,聪明的很,老师讲的东西,一点就通了。”
说完看宛如一眼,宛如吧,这个弟媳妇,她觉得相当一般。
为什么呢?
年纪大了,而且工作也不体面,就是卖鱼的。
刘江这条件,说实话,紧着挑选,什么样的没有啊。
以前是莫云云,人年轻漂亮,知情知趣儿的。
可是就一个不好,资本家的小姐。
不能要,要了刘江就完蛋了。
而且上次她听到的话儿,她心疼伸伸,一对比觉得宛如也不错了,为着不爱跟小姑娘一样,对一个孩子还要争风吃醋,而且能照顾人。
各有各的好处,现如今,莫云云的好处,她们家里不需要了。
美滋滋的,刘江也笑。
宛如也笑,“是呢,大姐,以前小孙给我们送菜的时候,经常提到伸伸这孩子。”
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就是伸伸自己也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你们开心就好,然后笑着笑着,自己开口说话了,“我要去西北。”
“什么?”刘凤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要去西北。”
他还是笑着。
就跟说西爱今天又闯祸了一样风轻云淡的。
刘凤的心啊,你说就稀巴烂,这孩子,哪里来的这样的想法。
她觉得很突兀。
突兀到震惊。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而且我觉得对我没有什么影响,都挺好的,在哪里都一样,还可以去见识不一样的世界。”
蛮佛系的。
刘凤死死的拽住他的手,“你说,你是不是为了西爱,是不是西爱那死丫头喊你去的,你们有联系是不是?”
以前喊西爱丫头,现在成了死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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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走了(小学毕业捉虫)
西爱那孩子,太妖了。
大院里面那么多调皮捣蛋的男孩子,都比不过她。
刘凤对这个孩子,觉得看不太懂。
现在好了,她觉得自己连自己养大的孩子也看不懂了。
伸伸这个人呢,他想法不会受别人影响的,特别的沉重,表情也还是那样,甚至能温温和和的笑着去解释一句,“算是吧,不然我觉得在家里跟在外面是一样的。”
他的这些年,过得特别快,特别特别的快。
可是西爱走了,他有点提不起来精神。
日子就是流水一样的过,每天都是一样的,因为没有了期待的人,所以整个生活都没有了期待。
就跟一些恋爱的人,每天那么期待的理由,那么满心欢喜的理由,有时候不过是等下班见一面,或者是早上起来骑着自行车,去送一份早餐而已,仅此而已。
“我想很久,我不是很怕吃苦。”
从来不怕吃苦,他经历了很多事情,想很多,对于物质他真的是已经很超然了,小时候就能拿着奶粉给西爱吃的人,他自己是真的不在乎。
刘凤就哭崩了。
她这样,刘江也看不下去,“你听你姑姑的。”
伸伸没吭声,出去了,后面刘江气的,他不能说什么,说不上什么话儿。
因为伸伸不是他养大的,他自己也清楚。
但是对伸伸,他是真的爱。
海上漂着那么长时间,人总得有个精神的寄托,没有什么比得上家里的儿子更让人惦记了。
停靠到沿海国家的时候,他就让人带东西,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钱多的花不出去,他自己没什么开销,但是就给伸伸花。
伸伸这个人,就是特别的坦然,站在院子里,王红叶在那里洗碗,蹲在那里,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以前西爱在的时候,吃饱了会蹲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干活。
“吃过了啊?”
“嗯。”伸伸对着她点点头,坐在一边的石头凳子上。
王红叶看着伸伸,她心里其实特别难过,看着这个孩子,就总是想起来西爱。
“屋子里有蒸南瓜,拿给你吃。”
伸伸看着那一碗南瓜,是西爱种的,春天播下去种子,很多很多,然后夏天可以一直收获到秋天,冬天储藏起来,糖分慢慢的累积。
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慢慢的咬了一口,觉得也许,生活就应该像是经过冬天阳光的南瓜,把春天的雨水,夏天的烈阳,还有秋天的成熟,一点点储存起来,经过冬天漫长冰冷的时期,然后突然发现它很甜,甜到你会说,来年多播种一点。
多爱一点。
碗里面两块儿,厚厚的皮,面面的瓤儿,带着一点白色的纹路。
王红叶看着他吃完,端着碗,“马上就小学毕业了,要去哪个学校啊?”
转眼,又想起来现在,学校里面各种闹腾。
伸伸笑了笑,“都可以,还没定下来。”
说完起身。
爬上屋顶。
看着那枣儿叶子落下来,看着那半个月亮爬上来。
他这人,对着王红叶,有时候也不太讲心里话。
心里话,谁也不肯讲。
你问他喜欢西爱吗?
他可能也不会说。
就没有那种表达自己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