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新闻来了。
“你有考生的联系方式吗?”他扭头就问管理人员。
对方怎么会有,“你不是认识她吗?”
听到回答后刘光明拔腿跑出去。
做编辑的,消息网是最广的,他找到最近的电话亭,拨出电话,“老张,帮我查一下洪田公社的电话号码,要快。”他还记得姚青青所在公社,但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冬天人都猫家里,公社事也少,这会大家都回家了,公社此刻只有一个人在,他是从县里调过来的,没有房子直接住在公社。
他正是当初不许姚青青拿志愿表出去填的眼睛男。
电话响起时他正从外面撒尿回来,天寒地冻,上个厕所冷死人。
刺耳的声音打破他的宁静,电话响起房间的门是锁着的。
“谁来的电话?”
这年代没有事大家不会打电话,眼镜男小跑过去用钥匙开门,赶在电话铃响起的最后一秒接起电话。
“洪田公社,有什么事?”
“姚青青现在在公社吗?公社能否派人打听她是否来铁路学校考试?今天是考试最后一天了,她还没来。”
眼镜男瞬间精神,他就是管公社教育的,他怎么不知道今天有考试。
“什么考试?我怎么不知道?我就是公社管这一块的。”他连忙问。
刘光明质疑语气,“你是负责人吗?这两天市里口语考试,你居然不知道,考生错过考试你负责吗!”
眼镜男平白蒙冤,公社就两个考外语的,一个没报外语专业,所以虽然参加外语笔试但不用口试,另一个就是姚青青,她的通知单被人截下来,眼镜男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
而刘光明不知道还有通知单流程,他以为姚青青没来考试的原因,就是对方渎职。
自以为捋清事件真相后他咄咄逼人道:“你赶快去通知姚青青,还有你们公社其他参加外语考试的,想方设法都要把他们送过来,否则耽误他们,你负不起责的。”
刚恢复高考,就因为相关人员渎职造成事故,这绝对是新闻。
事已至此,无论姚青青赶到与否,刘光明都有了很好的新闻素材,他心里迅速盘算起来,思维活跃。
大冬天眼镜男被他吓出一身汗,不知不觉中他犯了这么大的错?
“请你再说一遍,在哪里考试,我去通知他们。”
“市铁路学校,这会没有公交车了,你们拦车、用公社里的拖拉机,无论如何也要赶过来,今天最后一天考试了!考官还在等着,赶紧!”刘光明语气说得很重。
眼镜男哪里还敢松懈,挂掉电话就跑回办公室,考生多,他又不记得谁谁住哪,他得找一下。
取志愿表的考生都得登记,眼镜男找到姚青青名字,记下她的住址。
他不知道还有谁参加外语考试,考生交志愿表的时候他都会检查一遍,印象里就一个人填外语专业。
但他怕记错,找出他自己整理的公社考生志愿总表,翻查一遍。
只有姚青青一个人报名外语专业。
确认无误后眼镜男骑着自行车向金岭村飞速驶去。
与此同时,姚青青在家里嗑瓜子。
她对重要事情没有预感,还好心情和姚妈商量明早吃什么。
“妈,明天炸红薯饼吧。”快过小年了,姚青青觉得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再过两天公社也要杀猪了,终于到了一年里吃好喝好的日子了。
“等分猪肉时再说,那会有油。”现在就一个孩子在身边,也是快过年了,姚妈欣然同意。
姚青青原地欢呼。
眼镜男冒着寒冷骑到金岭村,他头回来这,也是妇女主任回家都往这条道上走才知道方向,见到第一个屋子他赶紧停下车,敲响门。
屋里的老黄闻声大叫。
老爷子和姚家都听到动静了。
“你去爸那边看看。”老黄叫这么厉害,姚妈让姚爸去隔壁看看。
姚爸起身离去。
姚爸出门和老爷子打开门几乎同步。
眼镜男看到开门的是老人家,大声问:“请问你知道姚青青住哪吗?”
冬天日光退的早,四周光线暗淡。
“你是谁?”陌生男人找孙女,老爷子警惕。
姚爸也听到来人的话语,大步赶往老爷子身边。
“我是公社管教育的,你们村姚青青有重要考试,我来通知她参加。”
知道不解释缘由老爷子不会帮他,眼镜男快言快语道。
姚爸吃一惊,“怎么这时候通知?”
姚妈今天还在公社上班,可以让她直接捎口信。
然而眼镜男并不知道妇女主任就是姚青青妈。
眼镜男急死了,“我也才知道,她现在就要出发,你们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姚爸震惊,“我就是她爸,现在就要去吗?”
知道事态紧急,姚爸带眼镜男往家走。
眼镜男跟上,老爷子和老黄紧随其后。
“我也是才接到通知,待会解释,先让姚青青走。”
于是姚青青看到她爸带了一个陌生男人回家,她妈还认识,“于伟你怎么来了?”姚妈说。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庙王。
于伟抹了一把脸,苦笑道:“红姐,我待会解释,你找一下你们大队的拖拉机手,先送姚青青去考试吧。”
姚爸闻言转身就跑。
接下来,姚青青跟做梦似的。
口语考试就在这两天举行,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于伟不知情,还是人家考试方打电话过来,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对方说考官能等,但不知道等多久,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尽快赶过去,剩下的看天意了。
于伟在姚家也没待几分钟,等姚青青坐上拖拉机向外部世界赶去时,天已经黑了。
车上只有拖拉机手和姚妈姚青青,于伟骑单车回公社,如果那边再打电话他能及时接,顺便求求情,告知对方姚青青已经在路上,能不能等久点。
拖拉机没有车篷,冷风直刺骨子里。
为了赶时间,拖拉机开到最快,其震耳欲聋的声响如同狂暴的巨人。
姚青青趴在姚妈怀里,失魂落魄。
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就要错过了呢?考官真的会等她吗?如果去县里没搭上汽车,一路开拖拉机过去,到那里就快半夜了,等待她的会是人去楼空吗?这几个月的努力就白费了吗?
一想到此,她手脚冰凉。
她往姚妈怀里缩,声音颤颤,“妈,我怕。”
我怕过去像一场梦,连带砸碎未来。
姚妈将她抱紧,手摸摸她额头,摸摸她耳朵,安抚道:“不怕,妈陪着你,有啥事咱面对就好。”
对于于伟她是生气的,但她知道此刻气他也没用,安抚好姚青青的情绪才该放在第一位。
拖拉机轰隆轰隆向县城赶去,祸不单行,行驶到一半时天上飘雪了,没有雨烦人,但落在头顶上化成水也烦人。
拖拉机车手叫母女俩把屁垫抽出来放脑袋上,挡一挡。
市里,铁路学校。
最后一位考生考完,向两位老师鞠躬离去。颜老师肩膀一松,往后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一口气,“总算考完了。”
虽然他们不是考生,不紧张,但连续两天不停歇考核也累人。
“辛苦了。”展教授笑眯眯对她说。
“你也是呢。”展教授年纪比她大,支气管还不好,这两天不停说话也消耗他。
“呼,赶快把这些成绩送回去,我们就可以回家过年了。”颜老师坐直身子,眼底充满期待。
她站了起来,活动手脚,“展老师,我们走吧。”回去吃饭,然后早点去招待所休息。
展教授犹豫一下,而后说:“我们再等等。”
“等谁?”
“还有两个考生没来。”也不知道那个男人通知姚青青没,但现在他也没来考试,也许是去通知姚青青了。
展教授不知道姚青青是否有特殊原因而主动放弃口语考试,但男人是因为他的话而离开考场,至少要让他考完。
颜老师不解,“还有人?”
“嗯。”展教授正要跟他解释,门外有人敲门,而后刘光明走进来了。
“两位老师一直在考试,我就没有打扰,在外面等着。现在都考完了,我要告诉两位老师一件事。”
刘光明神情严肃。
事情他禀报主编了,主编要他一直跟进这边。
“什么事?”展教授猜到刘光明要谈姚青青。
“姚青青没有来考试是一场事故,她根本不知道今天有考试,没有人通知她。”
“什么!”展教授惊讶又气愤。
颜老师睁眼仔细听。
“洪田公社的办事人都不知道考试的事,刚才我已经给那边打电话,让他通知姚青青,如果顺利的话,姚青青可能在来的路上了。”
“你做得对,怎么会出这样的事,错过了可是耽误一位学生!”想到中午管理人员不止说了姚青青没来,还有好几名考生,他站起身来,“还有几个同学要通知。”
展教授担心其他没来的考生也是同样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