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看季老师在不在,就听一个人说:“来个挥鞭转。”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是考官的指定动作。
这是个基础动作,学过芭蕾的都会,沈娇宁觉得自己运气挺好,走上去就开始转。
考官没说转多久,她就只好一直转。
季玉兰看不过去了,说:“行了,停下吧,基本功过关,合格了,秋天来部队报道。”
沈娇宁听到了季玉兰的话,停下来,从她手里接过一张凭证:“谢谢季老师,不看舞蹈了吗?”
“可以了,很稳,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
沈娇宁应了,高高兴兴地走出考场。
虽然本来就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是通过得实在太容易了。季老师可能有之前合作的原因,可是另一个考官也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可见她转得很好!
先前那个考官还在发懵:“季老师,你看清她转了多少圈了吗?她怎么能转这么久啊?你为什么喊停,我还想看看她到底能转多久呢?”
季玉兰道:“行了,你要想看她转多久,那后面的人今天都不用看了。谁让你一开始轻视人家?过年演出的时候,曹丽,我们的喜儿,她,我们的白毛女。”
曹丽已经是部队有些资历的演员了,除了喻可心天赋更好一些,接下来就是曹丽。刚刚那个小姑娘居然跃过曹丽跳白毛女:“您也不早提醒我,不然我肯定让她跳个有难度的。”
不过这些,沈娇宁都不知道。
她回到文工团,第一时间跟大家分享,并且接受了大家的道贺。
可惜颜嘉明不在,他最近忙着要再找一个芭蕾女演员,绵安市文工团决定把《女儿》作为未来团里的特色舞剧,一直演下去。
沈娇宁马上就要去部队了,但作为编排者,她的名字会一直留在绵安市文工团,被每一个跳这支舞的人知道。
她觉得自己今年好像一切都特别顺利,顾之晏说,部队除夕包那么多饺子,可是只有一只饺子包了铜钱,被她咬中了,可能运气真的降临到她身上了吧。
部队考试顺利通过,她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出发去京市参加会议。
会议的安排人员很细心,把往返车票随通知一起寄过来了,她只要过去,到通知里写的招待所入住,按时参加会议就行。
沈娇宁带的东西不多,除了换洗衣服,只带了一双舞鞋、一套练功服和一些吃的。
现在的交通太不方便了,坐火车到京市,居然要几天时间。沈娇宁倒不是不坐不了车,她是遗憾这几天都没法练功——虽然是卧铺,但车上人来人往,她不喜欢被人当大熊猫看。
她在车上,要么坐,要么躺,这会儿很多人出门都带着一大堆行李,拥挤且潮热,她连散散步活动一下的心情都没有。
沈娇宁最终选择躺着。太无聊了,什么都干不了,不如躺着好好休息,躺着似乎还能凉快一些。
老式的绿皮火车摇摇晃晃,让她有一种随着潮汐晃动的感觉。
极致的无聊也意味着空闲,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次了,她重新想起那个让她产生幻想的意象,星星。
星星于她而言,意味着梦想。
那是在双彩县夏天的晚上,她偶然抬头所见,如今又一个夏天快要到了,她离她的梦想更进了一点。
她要从土壤里扎根去摘星星,目前看来,第一步完成得还不错。
沈娇宁想到这里,余光看到一个绿军装从旁边走过去,看着有些眼熟。
她一骨碌坐起来,穿上鞋,往绿军装过去的方向走,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太好了,她不用无聊了。
沈娇宁喊他:“顾之晏!”
顾之晏回头一看,眼里也很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去京市啊。你呢?”
“我也是。”
沈娇宁嘶了一下:“去京市,你买了坐票?要好几天呢,一路坐着过去?”
“嗯。”
沈娇宁佩服起他来了,不过还是说:“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好。”
顾之晏拎着他的大包走出座位,一起到沈娇宁的卧铺。她是下铺,正好方便坐着说说话。
他带的东西也不多,总共就这么一个包,沈娇宁看了一眼,几乎都是吃的。
“都是我奶奶给我准备的,其实哪吃得了这么多,她就担心我在外面饿着。”顾之晏说,“不过现在你可以帮我一起吃,她知道了肯定高兴。”
沈娇宁自己也带了些吃的,跟顾之晏互相分享。她一个人的时候觉得没什么胃口,有人陪她一起吃,就觉得有点饿了。
她拿了一张顾奶奶做的鸡蛋饼,比食堂里的更香:“你现在已经调回省会了吗?”
他应该是从省会火车站上来的。
“还要再过几个月才能调回去,这次正好在省会结束任务,就回了趟家。”
顾之晏家是在省会,可是他在绵安也有一套房子。
沈娇宁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家房子挺多的啊。”
“嗯,是不少,不过你也有啊。”
“我?我哪有呀?你说沈家的宅子吗,我可不想去住。”
“当然不是,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房子,沈叔叔没有告诉你吗?”
沈娇宁皱眉,摇摇头。
沈首长只说她母亲有财产留给她,没说财产里到底有什么。之前他们因为一条项链起争执,她就以为母亲留下的东西,应该都是珠宝首饰之类的,最多还有一些钱。
顾之晏说:“可能你还小,所以没有告诉你吧。你妈妈留给你的东西,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你一辈子都不需要为钱发愁……”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看到过她的诊断报告,医生说她发育期重度营养不良,把这孩子逼到写信要钱。
顾之晏看着小姑娘小小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好像在委屈,睫毛似鸦羽般颤动。比过年时好了一些,但还是很瘦……
他就说:“如果这次有时间,我找沈叔叔谈谈,你现在也长大了,可以把你妈妈的东西交给你自己保管了。”
“房子是在京市吗?”沈娇宁问。
“不是,在沪市,一个小洋楼,你外公外婆留下来的。”顾之晏以为她想要京市的房子,“如果以后你到京市,不想回家,可以来我家住,我家的房子基本都空着,我爸和我有事去京市才偶尔住一下。”
他说完,发现沈娇宁没反应,转头一看,她居然眼睛都红了。
“怎么了?因为房子吗?房子不贵的,想要就给你买。”
沈娇宁摇摇头,她不是难过,纯粹是气的。顾之晏说沪市的小洋楼,她突然想起来,书里写沈依依和赵嘉石的美好生活时,有一段就是他们在小洋楼里的甜蜜日常。
沪市小洋楼很多,但她直觉书里写的那一幢,一定就是原主母亲留下来的那幢。原主死了,什么都成了沈依依的!
“沪市挺好,我就喜欢沪市的小洋楼。”她气呼呼地说,“等我老了,就住在小洋楼里养老。”
“你喜欢还生气什么?快吃吧。”
沈娇宁咬了一口鸡蛋饼,突然想到一件事,问:“你在京市待多久啊?回去的票买了吗?”要是回去也能一起就好了。
“买了,六月三号,回绵安的。”
太不巧了,沈娇宁的那一张回程车票,比他早了一天:“你能早一天走吗?要不我晚一天走吧。”她把车票拿出来,“你看看,我们没约过能撞上,我想约一下,反而错开了。”
顾之晏一看,笑了:“还真是。你一个人坐火车害怕吗?”
“我是怕无聊。平时一直练功,突然不能练了,就特别特别无聊。”芭蕾几乎就是她的全部生活。
顾之晏想了想,从他的大包里翻出两本书:“吃完饭就看书吧,看书就不无聊了。”
他居然还随身带书。
沈娇宁挺意外,拿过书看了一下,一本是讲军事指挥的,另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做军事指挥,是不是危险性会低一些呀?”她问。
“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是准备做指挥了吗?”
“现在还不准备。”
她就知道,要是顾之晏这么早就开始当指挥,就不会有后面残疾的事了。好在离事情发生还有一段时间,她还能继续想办法劝劝。
他们吃完,就一起在看书。
沈娇宁当然看不懂什么军事指挥,她在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这本书很厚,放在平时不是她会去看的类型,但是车上没有其他事情,也就看下去了,一直看到傍晚,夜幕即将降临。
顾之晏又陪她吃了一顿晚饭,把书留在她这里:“我过去了,你早点休息,有事就来找我。”
沈娇宁还不想睡,也站起来:“我送送你。”
“就这两步路还送?”
“其实我就是找个理由活动活动……”
顾之晏只好让她送。
对面铺位的大娘见了,笑着说:“小俩口感情真好,兵哥也知道疼人,就让你睡卧铺,自己都舍不得。”
沈娇宁脸红了一下,赶紧说:“不是不是。”率先走到了过道上,又催顾之晏,“你快点。”
男人身材挺拔,两步走到她身边,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知道小丫头害羞了,没再打趣她,大步往坐铺走去。
沈娇宁说了要送他,就真跟着他过去了。她每天运动量很大,现在一整天没动,反而觉得不舒服。
顾之晏到了他原本的座位旁,沈娇宁跟着他后面,还在想他站在那里干什么,侧过去一看,发现他原本的座位被人占了,占座的人态度还很不好。
他刚刚不在,别人坐着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可是他都回来了,那人非但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还一脸理所当然。
对方是个中年妇女,衣着比在场大多数人都要好,坐在顾之晏的座位上,不动如风。
那中年妇女道:“你是个男人,看样子还是个当兵的,总不会要跟我一个人女人抢座位吧?当兵就是要为我们服务!”
沈娇宁听得不爽,军人的责任明明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他们执行任务,流血流汗难道还不够吗?还要在火车上被人道德绑架?
她轻轻推开顾之晏,自己走上前一步,说:“那座位是我的,大妈,我还没成年呢,你让我一路站到京市,那可是残害祖国的花朵。”
她决定了,宁可自己在这坐着,把卧铺让给顾之晏,让他今天好好休息休息。
“哟小姑娘,你年纪轻,身体好,不像我,年纪大了,你忍心让我一直站着吗?小姑娘家家的,心怎么这么狠呢?”妇女说得理直气壮。
沈娇宁被气笑了:“你自己没买座位啊,这是我花了钱买的,你占了座倒是把钱还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