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里再痛苦,心情再矛盾, 他也不可能恶劣到故意要欺负一个这么小的团子。
但状况已经发生了……团子哭得那么凶,两个儿子又轮番指责他。
他的心态更炸了。
僵着脸色,嘴唇紧抿着, 生硬地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我说了不喝, 是她非要凑过来。”
小孩子的皮肤太娇嫩了,棉棉觉得自己的手和腿火辣辣的疼。
爸爸竟然这么凶,这么讨厌她,爸爸比三哥哥还要讨厌她……
这种结论本来就令她够委屈的,小手又疼得厉害,眼泪是怎么都绷不住了,呜呜呜地哭个不停。
秦牧野不想和秦崇礼废话,他抱着妹妹飞奔到盥洗室,把她搁在流理台上,开了凉水飞快地冲洗着她被烫到的地方。
秦淮屿也追了过来,他细心地发现裤腿也是湿的,连忙把妹妹的小睡裤也脱了下来。
好在这小裤子挺厚实的,里面有一层薄绒,烫得不严重,只是右腿膝盖处微微有点红。
两处一起放在凉水下冲洗,很快就没那么疼了。
小团子也哭得没有力气,没什么哭声发出来了,只是抽抽噎噎的,时不时冒出一个巨大的鼻涕泡,狼狈的样子可怜又可爱。
冲洗过后,两个哥哥给擦了烫伤膏,冰冰凉凉的,药效良好。
秦淮屿情绪稳定了不少,他拿了纸巾给妹妹擦眼泪,又轻轻捏住她的小鼻子:“用力,棉棉用力。”
他动作熟练地给团子擦好鼻涕,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脸,温柔地安慰:“不严重,没有破皮,应该也不会肿,就是稍微还有点点红,棉棉不哭了,棉棉是最坚强的小神仙,哥哥陪着你,好吗?”
小团子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滚动的泪水强行咽了下去。
虽然没有继续哭,但看着还是炒鸡委屈。
秦牧野觉得自己心都碎成渣渣了,如果外头那个男人不是他亲爹,他估计都有拿刀砍人的冲动。
但是他又不敢发脾气,怕吓到妹妹,只能小心翼翼地俯身吹气,一口接一口:“妹妹不哭了,哥哥帮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对不对。”
棉棉并不是特别娇气的小朋友,被烫到了本能肯定会哭一下,但是真正让她难过委屈的不是被烫到……而是爸爸的态度。
如果说三哥哥冷漠的样子让她有点难过,那么爸爸的态度是真的让她委屈到近乎绝望了。
她虽然没有很清晰的记忆,但脑中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她记得每个亲人大概的脾气性格,爸爸是个严肃的爸爸,但是对她是很好的,最喜欢抱着她了。
包括那个梦,那个爸爸临终的梦,他看着她的眼神都是怜爱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爸爸是这样……
棉棉吸了吸小鼻子,带着哭腔问:“淮屿哥哥,爸爸为什么讨厌棉棉?为什么呀?”
秦淮屿表情有些晦涩,斟酌着说:“爸爸不是讨厌棉棉,爸爸只是……他只是不相信人可以起死回生。”
秦淮屿知道这种解释有点牵强。
但是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怎么跟妹妹说。
是,DNA鉴定结果显示正常,但按照爸爸的说法,棉棉确实已经死了。
而且是被人害死的。
那么现在被抹去的一切,包括一模一样的DNA……都令人细思极恐。
昨晚秦崇礼说,他怀疑现在的棉棉仍旧是对方计划内的一个部分。
在秦家所有人经历过那么巨大的绝望之后,又送来这样一个复制品一般的孩子,为的是更深更为恶毒的谋划。
秦淮屿自然也第一时间反驳父亲的观点。
他反问有什么手段可以做到复制一个孩子?
秦崇礼说,他也不确定,但已经雇佣了一个高科技基因团队进行研究。
如果说要从基因手段和起死回生中选一个……
正常的现代人恐怕都更倾向于相信前者。
秦淮屿觉得自己或许是先入为主,他在并不知道妹妹死亡真相之前,已经接受了回来的妹妹。
他没有能力去抵消这一切了。
所以他依旧宝贝现在的妹妹,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
至于基因研究的结果……
他不敢深想,甚至有些盼望着爸爸那边的团队永远做不出一个确切的研究结果。
秦牧野却听不下去,暴躁地开口:“为什么他就是不信?他是老到思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新事物的地步了吗?我妹妹就是天上下凡的小神仙,神仙怎么会死?再说了,我都见到那条狗哦不狐狸了,我见到了陪妹妹下凡的司命!”
小团子并不甘心,她想知道爸爸究竟为什么不喜欢她。
到底是不是因为梦里那个叫傅泽言的人。
她挣扎着想要自己下地。
秦牧野没放她下来,而是抱着她顺着她的意思走了出去。
然而还没走两步,就在盥洗室外头的拐角看到了神色仓皇的秦崇礼。
秦崇礼表情忐忑,兴许是觉得自己过分了。
怀里团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软软的音调里透着几分小朋友的固执,她执着地问:“爸爸是讨厌我吗?是因为棉棉长大后是个坏孩子吗?”
秦崇礼刚才也很焦心,他既后悔,又矛盾。
毕竟不是故意的,但不解释清楚好像……全家都在误会他。
倒是此时此刻,团子奶声奶气却十分清晰的质问让他恢复了几分冷静。
秦崇礼抿着唇,一字一句道:“抱歉,我并不是故意烫到你,是我的失误。我也并不讨厌你,你只是个小孩,无论你是以何种反人道的方式被制造出来的……也不管你心里是否清楚这一切,你都是无辜的。我不该迁怒你。”
在小团子无辜的眼神注视下。
秦崇礼漠然地将话说完:“希望你明白,你并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秦棉棉已经死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但我不能否认,你的确给这个家带来了希望,你做到了我没有能力实现的事,我的妻子和儿子们都很喜欢你,所以我接受你留在这个家里,并且会抚养你长大。”
棉棉渐渐有些听懂秦崇礼的意思了。
她眼眶红通通的,热乎乎的液体在里面拼命打转。
但是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噘了噘嘴,委屈又执拗地说:“可是棉棉就是棉棉,你就是棉棉的爸爸!”
秦崇礼脸色铁青:“不,我的棉棉已经死了,我可以为了家人允许你替代她的身份生活在这世上,但不能允许你试图抹去我女儿在我心里的位置,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已经不在了。”
棉棉好像明白爸爸的意思了。
她知道爸爸是为什么讨厌她了。
可是这个问题她没有办法解决。
她只是很委屈,努力地憋着眼泪,气呼呼地骂他:“臭爸爸!棉棉也不喜欢你了!”
秦崇礼声音隐忍而颤抖:“不要叫我爸爸!”
棉棉愣了一下,旋即改了口,闷闷地说:“臭叔叔!”
……
秦崇礼离开老宅去公司后,秦淮屿破天荒地请了假,在家陪妹妹。
秦牧野的心情也不好,两个大人都闷闷的,想哄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哄。
秦淮屿唯一庆幸的是今天妈妈一早就出门去给三弟买礼物了。
三弟马上要过十四周岁的生日,妈妈在网上选了很久,还是没有选到理想的生日礼物,心里不安,于是决定出门去商场买。
好在妈妈是不在家,没有看到妹妹和爸爸争执的这一幕。
但妹妹的眼睛红红的,小手也被烫红了,还没有完全好,一会儿黎湘回来,肯定会发现不妥。
秦淮屿知道黎湘目前的病情是经不起任何刺激的,如果她得知半年前的真相,又得知爸爸对DNA复制技术的怀疑,只怕会再度崩溃。
他不敢冒险,只能跟秦牧野商量,这两天先把妹妹接到他的别墅去,对妈妈就说棉棉要去找陆灵玩。
秦牧野也同意这做法,妹妹明显被爸爸伤到了,妈的情绪又不能受刺激,暂时避开一下是最合理的。
秦牧野收拾了一下东西,很快就抱着妹妹出门了。
……
回到秦淮屿的私人别墅,小团子还是有点沮丧。
虽然她没有再哭了,可明显就是蔫蔫的,整个人都没有元气。
秦牧野亲了亲她的小脸,耐着性子哄她:“不气了嘛,臭爸爸惹你不开心,咱们也不让他开心,咱们都不理他,晾着他,有二哥哥爱你呀,大哥也爱你,妈妈更是超级超级爱你的。”
秦淮屿刚得知真相,他的心态没办法像秦牧野一样乐观。
秦牧野大概只是不理解父亲的做法,有些愤慨,或许觉得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接受。
但对他而言,他知道这半年来父亲比他们所有人都承受了更多,他对父亲是很同情的,可与此同时也非常心疼妹妹,就在这两种情绪交织中,秦淮屿也很痛苦。
可他又不能在弟弟妹妹面前表现出来。
秦牧野倒是机智,午餐过后,他怂恿妹妹去找陆灵玩:“一天没见面了,你不想你的灵灵吗,不想去找她吗?”
小团子果然有点心动。
她嘟了嘟嘴,小声说:“那哥哥抱我去。”
秦牧野觉得自己总算找准了哄孩子的有效方法,顿时心情大好,抱着妹妹就出门了。
别墅区虽大,但秦牧野腿长,抱着团子也就是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找到了陆家门口。
摁了门铃,是保姆出来开的,见了秦牧野兄妹,连忙去把主人请了出来。
今天陆太太阮静娴在家,她自然也追着看了儿子女儿拍的真人秀,对秦牧野和棉棉一下子拉近了距离,感觉就像是自家人似的,非常热情地把人请进来了。
听说棉棉是来找灵灵玩的。
阮静娴满脸歉意:“哎呀真是不巧,我家灵灵昨晚回来就不太舒服,有点发烧,去看了医生输液之后正睡着呢。”
秦牧野有些意外。
棉棉着急地问:“灵灵病了,我能去看看她吗?”
阮静娴点点头:“当然可以,灵灵就在楼上睡着,医生说可能是燕京和东南亚那边气候差异太大了,一冷一热小朋友受不住,再加上突然刮那么大的台风,灵灵胆子小,估计吓坏了。”
于是棉棉轻手轻脚地跟着阮静娴上楼看了陆灵一眼,陆灵睡得脸颊红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