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在研究所只是一堆废铁,只有投入生产那才体现了它的价值。
这个陶永安弄不来。
他在管理这件事上如今也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那涂所长什么意思呀?”
彭书燕苦笑一声,“没啥办法,在托人打听,看国内有没有厂家需要。”
陶永安极了,“不能只看国内呀,你可以问下有没有国外厂家需要。”
他别的不清楚,但在这件事上还真不糊涂。
国内市场不大,那就去国际市场上找啊。
他们国家现在才什么经济水平,GDP才多大点,能有多大的需求呀。
这带着孩童般稚气的说辞让彭书燕哭笑不得,“你知道现在的芯片市场什么情况吗?”
“不就是日本比较厉害嘛。”
“何止。”彭书燕低声一叹,“日本的芯片几乎占据了美国市场,把美国的半导体行业给打得支离破碎。”
陶永安听得一懵,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阮文之前提过的一件事,虽然那个计划中止了。
可他忽的就能够理解阮文的意图了。
“美国就由着挨打?”
彭书燕笑了笑,“不然怎么着,把那些研发人员给杀了还是把工厂给炸了?现在是和平年代。”
“那你们没想过和美国合作吗?”
“和美国人合作?怎么可能。”彭书燕觉得这简直是失心疯了。
“为什么不可能?”陶永安嘀咕了一句,他觑了眼彭书燕,知道她压根没把这话放心里,陶永安也就没再说什么。
等回头他找阮文问问看。
怎么就不能跟美国人合作了!
……
阮文回来后正想着先去接她家小闺女放学,被陶永安给堵了去路。
“你这是从黑煤窑逃出来了?”
这咋跟挖煤回来了似的。
阮文瞪了眼,“有话就说没话别挡路。”
“你别那么暴躁好不好?”
陶永安跟着她一块去托儿所,“我在想如果可以的话你会跟美国人合作吗?”
那一瞬间,陶永安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阮文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我都跟日本人合作了,为什么不能跟美国人合作?”
人不可能跟钱过不去,尤其是阮文这种对钱有着极大需求的。
“那要是涉及到一些很特殊的技术呢?”
阮文停下脚步。
十一月的天气冷飕飕的,就连树都光秃秃了一片。
阮文看着学校里栽种的小梧桐树,栽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这些比谢元元还年幼的小树苗,让阮文忽的笑起来,“你说的是研究所那边?”
陶永安就知道,阮文这脑袋瓜,肯定一下子就猜了出来。
“就他们把那个光刻机搞出来了,但卖不出去。前段时间,彭书燕每天都在加班,我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可现在她没事干了每天长吁短叹的我更害怕。”
陶永安忧心忡忡,“就那种明明努力了,可最后除了一台机器就什么都没有,那种感觉真的特别糟糕。”
他和阮文也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黑暗时刻,可阮文脑子好使,总是能各种峰回路转。
现在413所还能这么幸运吗?
“你想出来的办法?和美国合作。”
“我就随口一说罢了,估摸着涂所长也不见的会同意。”
阮文往托儿所去,远远就看到了正在和小朋友一起玩游戏的女儿。
小姑娘从小就手脚麻利,如今在那格子里蹦来蹦去也不嫌累。
一个小沙包,一个九宫格,就足够小朋友乐呵一天。
阮文轻喊了一声,冲女儿招了招手,“等晚上我去涂所长家看看。”
陶永安睁大了眼睛,“你觉得这办法可行?”
“没什么可行不可行的,美国市场都被抢光了,要想和日本的半导体产业对抗,可不得不破不立?”
阮文也是这么跟涂安国说的。
“国内对半导体的需求不高,再高端的光刻机,现在也用不上。可美国不同,他们想要摆脱对日本半导体的依赖,偏生自家的产品不争气,被日本人的价格战打败。”
如果现在能够从光刻机上解决这个问题呢?
“可美国人怎么会跟我们合作?”涂安国觉得,这比做出和美国人合作这个决定都要艰难的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阮文笑了起来,“最近有什么博览会吗?”
涂安国苦笑了一声,“阮文,咱们的设备是不可能运出去的。”
这让阮文恍惚,她倒是忘了光刻机想要出去比她的卫生巾纸尿片麻烦的多,“那真要是卖出去了,还不是得运出去吗?山不就我我就山,这样好了,您先去跟上面说清楚,咱们要把设备出售,至于客户嘛,我请他们来。”
研究所想要继续维持下去,这台新鲜出炉的光刻机势必要卖出去。
涂安国不是空谈理想的人,他更明白,想要技术上更进一步就要不断的研究,而研究就需要钱。
之前阮文又是给搞日本的芯片,又是把荷兰的图纸给弄过来。
她帮的已经够多了,研究所不能再惦记着阮文的钱了不是?
“那行,我去跟上面谈。”
如今的研究所,几乎拿不到国家的拨款,可是研发成果,想要出口也得经过国家同意。
阮文看着那头发已经花白了的人,涂安国身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呀。
从涂安国的家中出来,阮文忽的就想坐下。
她也就这么坐了。
夜色苍凉,阮文坐在那台阶上,直到觉得自己的脚都有些凉了,她才回过神来。
前年研究所有了点结余,就重新盖了家属楼。
大家住进了新家,房子比之前宽敞了何止一倍?
不过涂安国依旧还住在这栋老家属楼里。
涂宝珍结婚后搬走了,他一个人住,倒也不觉得拥挤。
老家属楼这边没人,不然阮文在这边坐了大半天,不知道得跟多少人打招呼呢。
台阶冰凉,凉意透过衣服传到四肢百骸。
阮文站起来时特别明显,她腿抽筋了!
像耗子踩到了热油,阮文觉得自己都能去马戏团当小丑先生了。
当她无意中看到谢蓟生站在那里时,这种感觉有点糟糕。
还没这么丢人现眼过呢。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蓟生蹲在那里,帮她掰着脚。
抽筋的疼痛感被拉直了筋所取代,阮文龇牙咧嘴觉得自己下次再这么搞,她就是神经病!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学不会照顾自己?”
阮文振振有词,“那还不是因为有你在?”
感觉腿似乎没那么难受了,阮文轻咳了声,“你把元元一个人丢在家里了?”
“她睡着了。”把孩子哄睡了,可阮文还没回来。
谢蓟生有些担心,过来找人。
结果就看到阮文坐在那里。
身后的灯光让她半埋在光与影中。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直到阮文起身,发现自己腿抽筋……
阮文趴在谢蓟生背上回家去。
“小谢老师,我刚才跟涂工谈事情,才发现我们认识了很久。”
一晃都五年了。
五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她如今都变成了孩子妈,再比如谢蓟生在省大教书有两年多了。
“你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谢蓟生背着阮文上台阶,他脚下依旧轻松,仿佛背上的人没什么重量似的。
“怎么了?”
“我就问问,你要是有什么遗憾,我尽力帮你弥补啊。”阮文笑了起来,“你说怎么样?”
谢蓟生开门,弯腰进了去。
怕碰到阮文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