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和还是觉得不行,“小小……”
“就这么说定了,你快吃包子,都凉了。”顾筱咬了一口自己的包子,她怕沈羲和反悔,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吃完就上床睡觉,沈羲和无奈,把碗刷了,坐在灯下发呆。
读了许多年书,苦自然是苦的,可苦的不止他一个,爹娘兄长,嫂子,受苦受累供他一人读书。
现在顾筱也是,沈羲和相信顾筱要走,也相信顾筱真心实意为这个家好。
沈羲和提起笔,在灯下练反写字。
回书院几日,沈羲和都在写反字,写好的让大娃送回家,再写下一本,沈大娃好歹读过两年书,他发现他读的书全都就粥喝了,现在连字都不认得了。
顾筱在家里专心刻字,一个字差不多半寸,要注意笔锋落在何处,不得不说沈羲和的字的确好看,反写看不出来,印在纸上字便活了。
刻好的字顾筱是按照二十六个字母排的,绝对比按偏旁部首排简单。
她这边刻着字,另一边,油纸伞和折扇已经送到了盛京城。
盛京城内寸土寸金,张掌柜租了一间铺子,一年租金就要二百两银子。
要买下来,起码要几千上万两。
铺子取名叫多宝阁,跟盛京城的千金阁,珍宝阁在一起并不打眼,由于是新开的缘故,门可罗雀。
多宝阁隔一条街有五六个姑娘在千金阁里选首饰,一个姑娘把一支玉镯子往手腕上比了比,然后兴致缺缺地摘下来,“再看看别的吧。”
“看来看去也只有灵药姐姐看中的那支镯子好看……”说话的是个大眼樱唇的姑娘,粗粗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而她口中的张灵药闻言温和地笑了笑,“你若喜欢,我便不要了,一只镯子而已,哪儿比得上我们之间的情分。”
这话一出,大眼姑娘没话说了,镯子是好看,嵌着好几颗宝石,流光溢彩,可一只镯子要一百两银子,她可不是张灵药。
“那还是算了,君子不夺人所爱。”
张灵药笑笑没说话,这回几个姑娘也看不下去了,出了千金阁准备去别处看看。
张灵药道:“前两天我见前面那条街开了一家铺子,不卖首饰,而是折扇书画,我们过去看看吧。”
这些人隐隐以张灵药为先,当即就去了。
这些人身后都跟着侍女,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挤进了小铺子里。
铺子空着一半,一人道:“也不见多少东西……”
“许是新开的缘故。”张灵药看墙上的字画,架上的书册,最后目光落在架子上的油纸伞上。
她伸手把伞取下,唰地一声打开,便见一纸烟雨朦胧之景。
张灵药笑着道:“你们瞧这伞倒是别致。”
张灵药拿着伞,几个姑娘看的分明,要说张灵药并非容貌绝色之人,只能说是温婉可人,柳眉杏眼,时常带着笑,可拿着伞,生出一股子娇俏来。
“这把伞好看的紧,掌柜的,还有没有?”
掌柜也姓张,是广宁张掌柜的侄子,他道:“就摆着的两把,别的没了,两把伞上的画不一样,可以打开瞧瞧。”
另一把伞上便是兰花了,张灵药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两把伞都合她心意,只是这有五个人,她最多能拿一把。“掌柜的,这伞多少钱?”
掌柜道:“二十两银子一把。”
并不便宜,拿真金白银买一把油纸伞,价钱一说,就有三个姑娘退却了,一个说我并不是很喜欢,另外两个道家中有伞。
剩下的是那个大眼樱唇的姑娘,喜欢是真喜欢,二十两银子也不是拿不出来,可买了伞,别处就得省着,她道:“我也不要了。”
张灵药道:“那这两把伞我全要了。”
她去付银子,顺便挑了把好看的折扇,直接花了四十五两出去。
几人从铺子里出去,张灵药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改日再出来玩。”
几个姑娘看着张灵药走远,其中一人叹了口气,“出来一趟,什么都没买。”
喜欢的舍不得,买得起的看不上,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哪儿敢大手大脚。
“毕竟我们不是英国公府的养女,没有财大气粗的外祖家。”大眼姑娘说完这句,道:“我也走了。”
另一边张灵药回到英国公府,让侍女把别的东西放下,一人抱着两把伞去了英国公夫人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药香,张灵药等着大丫鬟通报,然后才进去。
国公夫人的屋子看着素雅极了,徐夫人靠在榻上,见张灵药进来便坐起身,她瞧着门口问:“抱着什么呢,不嫌沉的慌。”
张灵药道:“女儿新得了两把伞,好看的紧,带过来给娘看看。”
张灵药打开伞,给徐氏看。然后持着伞转了两圈,裙摆都飞起来了。
徐夫人没看太清,她点了点头,“是好看,你坐下快歇会儿,出去一趟累了吧,吃点心。”
张灵药坐到徐夫人身边,“娘这儿点心最好吃。”
徐夫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张灵药的头,“是个皮丫头,哪回少了你点心来着。”
张灵药在徐氏手心蹭了蹭,然后捧着点心慢慢吃,吃完点心又给徐氏捏腿捶肩,待了一个时辰才回自己院子。
到了屋里,张灵药又喝了杯热茶,“把兰花的伞收起来,用另一把,折扇放床边。”
贴身丫鬟茱萸依言把东西放好,过去给张灵药捏脸捶背。
“姑娘也累了吧。”
张灵药把杯子放下,摇了摇头,“不累,若不是英国公府,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受苦呢,在娘膝下尽孝是我应该做的……”
茱萸有些心疼,她家姑娘何必时时记着这些,养女又如何,英国公就她一个女儿,还不是宝贝疙瘩一样宠着,“姑娘,您……”
张灵药叹了口气,“你不懂,我现在住的屋子,用的东西,都是拿的别人的,若不是她丢了,爹不会抱我回来。”
张灵药八岁知道自己不是英国公的亲生女儿。
英国公的亲生女儿早年被弄丢了,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徐夫人太过悲痛大病一场,英国公就抱了个两岁孩童回来。
小姑娘粉雕玉琢甚是可爱,讨人喜欢,徐夫人的病慢慢好了,就给这个孩子取名为灵药。
这事不少人都知道,毕竟当初孩子丢了曾大张旗鼓地找。英国公府就她一个女孩儿,虽为养女,却和亲生的无异。
茱萸道:“姑娘,这都多少年了,她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兴许早就死了,被拐走的能有什么好下场,说不准被卖到哪里给老头子当媳妇。
或者在乡野村间,大字不识一个粗鄙的很,就算回来了,能抢的过她家小姐,干嘛要这样?
张灵药笑了笑,“所以我更要孝顺爹娘,她若回来,我就把这些全还给她。茱萸,我会弹琴作画,看账管家,就算没有这些东西也不在这里能活的好好的。”
“你看娘屋里,还摆着小孩子的衣服。”张灵药眼里隐隐有泪光,“不说这些了……”
第29章 卖身契 沈羲和,你为什么……
张灵药偏过头, 爹娘兄长对她好,当她是亲的,她能感觉到, 可一想那个姑娘可能在哪里受苦,甚至……她心里就不好受。
茱萸见张灵药这样心疼极了,亲女养女又如何, 这些年她家姑娘做的她都看在眼里,孝顺父母, 体贴兄长,那个亲女这么多年都没回来, 以后也不一定回来,何苦为难自己。
只是这话, 茱萸不敢说。
张灵药把眼泪咽下去,去书房弹琴画画, 傍晚,英国公府大公子张轩从书院回来, 先来了张灵药的院子。
“给你带了点心和果脯。”张轩提着一手提了两包,“都是你爱吃的,桂花糕, 绿豆糕,还有杏脯和桃干。”
张轩头戴玉冠, 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人如玉。
张灵药睁大眼睛,“怎么这么多, 我吃不完。”
张轩笑笑道:“都是新做的,你吃不完就赏下人。”
张灵药微微低下头,“……谢谢大哥, 对了,我给大哥带了一把折扇,大哥看看可合心意?”
扇面画着墨竹,扇柄上亦刻着竹纹,张轩道:“小妹送的,自然是合心意的。”
英国公子嗣多,张轩这一辈就七个兄弟,两个嫡子,五个庶子,张灵药虽为养女,却是府上唯一的女儿。
张轩长张灵药八岁,很是宠爱这个小妹。
张灵药道:“兄长喜欢就好,就是没见铮儿喜欢的。”
张铮行六,今年才六岁。
“他啊,还贪玩呢,我去看看你嫂子,一会儿去前院吃饭。”张轩坐了一会儿就走,临走时他放下个荷包,“遇见喜欢的东西就买,别省着。”
张轩走了,张灵药打开荷包,里面一大把金锭子,打成梅花的样子,很是好看。
张灵药把荷包放下,道:“明儿再去趟多宝阁,看看有没有别的新奇东西。”
英国公府最不缺的就是钱,张灵药以后也不想带走什么,什么东西她买两份,否则宁愿不用。
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个饭,徐氏用的不多,她身体一向不好,吃完饭就回院子歇着了。
英国公去了正院,夫妻二人说了会儿话,便是相顾无言,徐氏按了按眉心,道:“歇息吧。”
徐氏是个美妇人,只是眉眼之间总有散不开的愁绪,英国公拍拍徐氏的肩膀。
自从女儿丢了,他们夫妻间便是如此,哪怕后来又有了铮儿,英国公知道徐氏仍旧怨他,当年女儿刚一岁多,才会走,去了趟街上就丢了,那么多仆人,看不住一个孩子。
这么多年找也找了,也有灵药在身边,兴许那个孩子已经没了。
英国公想劝劝徐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是没说过,说了不过也惹一肚子眼泪罢了。
————
夜深,窗外有虫鸣,顾筱在灯下刻字,灯油废的快,她再刻两个就不刻了。
沈羲和说的没错,一本书用到的字多,圣人典籍里的字就更多了,并不是像刻印章一样,刻几个字就行。
可一想木活字做出来能省许多事,顾筱就不觉得累了。
四天功夫,顾筱刻了五百三十个字,听着不少,但远远不够,一本三字经都有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一页上重复的字少则一二,多则六七。
顾筱总算明白,为何活字印刷能学能懂,却没有人做来印书。
不过再来三四天,她兴许就能印三字经了。
又刻了两个字,顾筱吹了灯上床睡觉,次日一早,吃过早饭,顾筱又一头扎屋里。
沈大娃拿了两本书回来,顾筱一本都没刻完,所以就不让他拿书回来了。
沈羲和写了两本反字,知道顾筱不用了,又把抄书的活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