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夜脸色也是从未见过的苍白,不似早前沉稳。
薛瑞眼眶微红,“……世子,王爷中了羌亚人的埋伏,身边的人……”
话到此处,薛瑞再说不下去。
“身边的人都怎么了!”卓新不信,“你说啊!”
“阿新!”孟子辉见他双目通红,近乎拎起了薛瑞的衣领。
卓新吼道,“我就问六叔怎么了!”
卓新从早前的双目通红,鼻尖通红,到眼中眼泪包着,凶神恶煞,却随时可能哭出来。
薛瑞一直没有抬头,眼下,已不得不抬头直视卓新,“世子,威德侯已经遣人出大营,去南云山各处寻找平远王踪迹,但是已经三日里,一直没有寻到。之前有斥候传回的消息,说王爷和孙将军在南云山同羌亚军队恶战,身中数箭……”
身中数箭……
卓新脸色惨白。
战场上,中了敌人的设伏,身中数箭的意思,他不会不知道……
怎么会?
卓新的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流……
他不信!
他就是不信!
他们明明都夜以继日得往边关赶,就是想提醒六叔,怎么会还是没赶上……
薛瑞的声音低得近乎没有,“世子,平远王他,很可能已经……”
军中上下都知晓,平远王府除了平远王,就只剩了府中一群孤儿。当着卓新的面,薛瑞说不出“平远王很可能以身殉国”几个字……
面对卓新的目光,薛瑞只觉心底似刀绞一般,声音也嘶哑道,“威德侯不信斥候传回的消息,已经亲自带了部署去南云山寻,只是,威德侯这里也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我不信!”卓新吼道,“你骗我!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听到任何六叔的消息!怎么一到环城驻军,你就说六叔没了!我不信!”
孟子辉知晓他心底难过,“阿新……”
薛瑞是环城的驻军守将,不可能会说谎。
薛瑞方才特意遣散了身侧的人,是此事尚且还在保密。
一军主帅出事,对军心、士气都是巨大的打击,轻易不会放出消息去,所以这一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是正常的。
如果连他们在路上都能听到六叔的消息,那军中已经乱了。
薛瑞的做法没有错。
军中的做法也没有错。
是卓新过不了心里这关,不愿意相信,所以会咄咄逼人,试图从薛瑞这里找出骗他的蛛丝马迹,明知是徒劳。
薛瑞果真应道,“世子见谅,事关军心,此事就前线大营几位将军和亲信清楚。威德侯已经带人去南云山搜救,环城城中知晓此事的人也不多,世子……末将很抱歉……”
“我不信!”卓新还是如魔怔一般,“我明明同六叔写信了!六叔看到信就不会去的!你骗我!你骗我!”
孟子辉已经拦不住卓新。
卓夜只得上前,从身后保住卓新,不让卓新再在薛瑞这里胡搅蛮缠。
但卓新明显受了刺激,什么都不肯听 。
卓夜沉声道,“二公子,薛将军这处也不清楚具体细节,我们先去大营,前线更清楚来龙去脉,也许会有王爷的消息。”
卓夜的话似是才落到卓新心底。
孟子辉趁势道,“走吧,卓新。”
卓新才伸手擦了擦眼角。
薛瑞再度躬身拱手,“世子,末将让人带世子去!”
……
环城离前线大营大约六十余里。
大营设在平关关卡。
环城驻军的人领了卓新几人,快马加鞭约一个时辰左右抵达了平关大营。
前不久南平关关卡才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事,西秦军队大胜。
羌亚大军不得不退入南云山。
平远王和几位将领率部追击,直接将羌亚军队逼到了南云山北部!
南云山部再往北几十余里就是羌亚地界。也就是说,当羌亚军队退出南云山北部,西秦军队直接接管南云山北部关卡,就基本意味着这场战争进入倒计时了。
军中士气大振!
但军中上下又都不敢大意!
因为羌亚一旦退出南云山以北,就意味着宣告羌亚挑起的这场战争以失败告终。所以,如果羌亚不死心,要反扑,也会选在这个时候做最后反扑!
环城以北这六十余里的平关大营,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军中只知庞老将军之前在追击敌军的时候受了伤,被抬回军中,平远王和孙将军还在前方带兵厮杀,威德侯已经带兵前往支援。
平关大营眼下只有庞老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坐镇。
环城驻军将卓新,孟子辉和卓夜三人送抵平关大营后离开,卓新见到庞老将军的时候,庞老将军正在重新上药,绑绷带。
庞老将军就是早前同威德侯在一处,让威德侯切勿妄自菲薄的老将。
军医退了出去,近卫入内通报,“老将军,平远王世子到了。”
听到平远王世子几个字,庞老将军愣住。
一张脸似是藏了羞愧和痛苦,低声道,“请。”
近卫撩起帘栊,“世子,请!”
卓夜同卓新一道入内,孟子辉借故肚子疼,在外晃了一圈。
军中大将每人都有自己单独的营帐,营帐内,卓新同庞老将军说着话,营帐外,孟子辉仔细观察了来来往往巡视的士兵,也会说自己找不到庞老将军的营帐,迷路了,趁旁人领路的功夫,同人说话。
孟子辉的嘴,小孩子可能嫌烦,但哄起姑娘家来,一个一个准。
要恭维军中的普通的士,更不在话下。
很快,这里当弄清楚的,都七七八八弄清楚了。
薛瑞没有说谎,卓远是六七日前就和威德侯,庞老将军,孙勇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带兵追击羌亚军队去了,至今还未回来。
先回来的是威德侯。
而后庞老将军受了伤被抬回。
但卓远和孙勇一直没有回来。
孙勇是卓远的亲信,早前曾是卓远身边的副将,回来剿匪有功,升了将军,这次羌亚入侵,孙勇跟随卓远一道来了边关。
在边关这段时日,孙勇一直和卓远在一处。
卓远没回来,孙勇也没回来。
孟子辉手中折扇轻叩,环臂敲了敲指尖,有问题……
……
等卓新和卓夜一道从庞老将军营帐中出来,孟子辉上前,见卓新的双眼都已经通红。
孟子辉不知道庞老将军对卓新说了什么,卓新是失了魂魄一般,但却没有再像环城的时候一般,哭闹喊叫着。
庞老将军的近卫领了三人去到卓远的营帐处。
付成同卓远一道入了南云山,营帐外,是旁的侍卫在值守。
入了卓远寝帐,卓新在案几前低头作者,双手撑着额头,低头不语。
“阿新?”孟子辉担心。
卓新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孟子辉转眸看向卓夜,“出什么事了?”
卓夜看了看卓新,知晓卓新是不想开口提起,便同孟子辉道,“方才见庞老将军,庞老将军同二公子说,他率领的一支军队在南云山中遭遇埋伏,伤亡惨重……途中,是王爷带部驰援,救下了庞老将军。庞老将年迈,又受了伤,平远王让庞老将军先走,自己留下断后……”
孟子辉愣住。
卓夜继续道,“庞老将说,对方知晓王爷谨慎,不会轻易中埋伏,也知晓老将军急于求成,所以,特意拿老将军做诱饵,设下圈套,引王爷前去,然后……”
话到此处,卓夜没有再说了。
一侧低头坐着,双手撑着额头的卓新隐隐颤抖着。
卓夜还是将最后的话说完,“孙将军知晓王爷出事,冒死回援,也没有再回来,庞老将军说死了很多人,王爷和孙将军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孟子辉诧异看向卓新,终于知晓卓新这幅模样的缘故……
“六叔死了……”卓新哽咽,我们送的信晚了一日到大营,是庞老将军收下的,他说早一日看到,兴许就不会一直怂恿六叔乘胜追击,我们晚了一日……”
卓新泪如泉涌。
……
孟子辉和卓夜都知晓卓新需要时间独处,早前卓新的父亲出事,卓新一直将恨意转嫁在卓远身上。叔侄两人形同陌路,是三年前,卓新回京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才开始逐渐破冰……
但这三年,卓远大多在外。
留给他们叔侄二人一处的时间很少。
最长,也就是去栩城泡温泉的一路。
大帐内没有旁人,这是卓远的寝帐,也是卓远最后呆过得地方。
卓新泣不成声。
……
大帐外,孟子辉和卓夜一处。
孟子辉看了周遭一眼,低声朝卓夜道,“卓夜,其实,我有怀疑……有没有可能,卓远是特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