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也许久没有同庄氏一道说话了,眼下,正好打开了话匣子,便继续托腮看着她,问道,“舅母,你同舅舅是怎么认识的啊?”
庄氏叹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想听!”沈悦斩钉截铁。
庄氏也笑。
夜色正好,月华清晖落在苑中草木上,沈悦同庄氏一道,慢慢听着舅舅舅母相识的事情,沈悦也才知道,舅舅同娘亲都是晋州人士,后来是因为舅母的缘故,舅舅才到京中的。
舅母家中早前曾是京中官宦,后来家道中落。但舅舅仍然来了京中,陪着舅母一道。
沈悦是记得娘亲说起过,舅舅的学问很好,从小念书也都是学堂中的佼佼者,但后来舅舅却在京中安稳做起了京兆尹手下的师爷。娘亲也不知晓其中缘故。
舅舅和舅母相识于放风筝的时候。
三月暖春,入京读书的舅舅陪朋友去京郊放风筝,但是心思都在念书上,风筝都没碰,舅母的风筝落在舅舅跟前,折断了翅膀,舅舅抬眸看向舅母,两人就是这么认识的……
舅母说起的时候,仿佛还历历在目。
沈悦托腮笑着,“都能写话本子了!后来呢?”
庄氏才继续同她说起,关于风筝引发的故事……
***
梁有为回来的时候,子时都过了。
“这么晚?”庄氏一直在等。
梁有为笑道,“衙门中的事情倒是轻车熟路,十几年下来的东西,大抵都没有变过,只是衙门里换了不少新面孔,总要费些时间。”
庄氏一面替他挂衣裳,一面应道,“能费时间,说明有进展,不费时间,没进展。”
庄氏惯来通透。
梁有为翻开茶杯,倒了杯润了润嗓子,“京中各个都是人精,我们同平远王一道回来,稍加打听就能知晓端倪,没人为难我。只是太顺利了些,卢大人(京兆尹)腾了一处官职给我,我推辞了。”
庄氏笑着看他。
梁有为又倒了一杯水,平和道,“我才回京第一日去衙门报道,这位置是挪得别人的,我也知晓是因为清之的缘故,卢大人有意照拂。但眼下不是时候,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官职的事,循序渐进就是,夫人可会怨我?”
庄氏笑道,“去洗漱吧。”
梁有为笑着起身。
等梁有为出来,庄氏差不多将床铺好。
“阿悦回来了吗?”梁有为问起。
庄氏点头,“回来了,孩子大了,自己心中也有掂量,你我不必掺和太多。”
梁有为询问般看她。
庄氏也不隐瞒,“说婚事定在十月。”
十月?
梁有为低眉笑了笑,眼下才五月,到十月还有五个月……
庄氏又道,“清之今日又来了。”
梁有意外,一共回来了两日,两日就往这里来。
庄氏叹道,“边关这场仗打了这么久,肯定想念,自然恨不得天天都能见到。不过阿悦惯来稳妥,不会胡来,我看清之对她照顾,掉根头发丝都紧张。”
庄氏形容完,梁有为忍不住笑,“年轻人嘛。”
梁有为又道,“你掉头发丝我也心疼……”
庄氏笑不可抑。
回了家中,一切如故,又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夫妻二人聊了稍许家常,临末了,庄氏叹道,“腊月业儿就回来了,这回真是一家团聚了!”
自从出了威德侯府的事,这还是头一次团圆年。
梁有为笑道,“快了,十月一过,很快就腊月了。”
……
诚如梁有为所言,在京中的时日过得很快。
朝中,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私通西秦的事情,悉数压了下来。
兹事体大,事关国体。
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在朝中树大根深,嫡系众多,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更是不在少数,若是都翻过来,整个朝中和京中都要变天。
卓远递呈了证据,大理寺牢狱里,高升伏法用刑,什么都招了。
平帝看过证据和供词,直接气得病重。
但安南郡王似老狐狸一般,触觉很敏锐,近乎是高升出事的时候,就听到风声逃了,迄今为止都没抓到,埋下了隐患。
太子因为安南郡王府之事受了牵连。
安南郡王府是太子一系,不少太子嫡系同安南郡王府和威德侯府都有关联,平帝要动,就要动到太子利益。
宫中秘传,平帝同太子频频起了争执。
后来平帝卧病,太子监国,朝中上下暗潮涌动。
但太子雷厉风行,手段阴狠,反倒借机清除了不少异己,朝中和地方上的官员变动很大。
国中到处都是风声,说太子与平帝关系到了冰点。
西秦国中岌岌可危。
大战之后,原本应当休养生息,也处处草木皆兵。
除却羌亚,边界处摩擦四起。
齐蕴和齐鸿兄弟二人被太子调到边关戍防,穗穗的父亲陆广知也调到边关。
羌亚一役,威德侯府麾下不少驻军并入平远王府麾下。
太子越发忌惮。
越是如此,越是让卓远留在京中,不让他回到驻军处。
卓远兵权在手,双方都在博弈。
整个六月到七月,京中看似平静,实在翻天覆地。
等到八月初,威德侯府与安南郡王府通敌的事情暴露出来,朝中再瞒不住,只能彻查。
一彻查,牵连无数,人人自危。
太子伺机而动,早前只是清除异己,眼下,已经利用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一事,将地方官员都撤换一匹,波及甚广,甚至平民百姓也会因为同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的关系受牵连,含冤入狱!
早前还只是朝中,后来到了地方,甚至平民百姓都受牵连,许黎在朝中同太子当面起了争执!
许黎惯来刚正不阿。
朝中都知晓,因为先太子的事,许相和太子之间间隙很深,早前因为陛下在,太子和许相都有所顾忌,眼下陛下病倒,太子监国,眼见事态越发不可控制,许相站出来制止!
朝中不欢而散。
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太子给许相留了情面。
退朝的时候,人人都不敢近前。
只有卓远在中宫门处等他。
许黎驻足看他。
卓远轻叹,“找你借几本书看。”
许黎噤声。
之远书局里,卓远同许黎并肩,卓远目光从一排排书架上掠过,口中风轻云淡,“太傅读这么多书,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许黎没有说话。
卓远继续道,“你在朝中当众打太子的脸,太子怎么容得下你?你以为人人都像陛下待你?”
许黎驻足。
卓远也驻足,“许黎,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许黎冷声道,“朝中乱,地方乱,整个西秦都乱,现在不是时候,要等到什么时候!”
卓远轻嗤,“别问我,我又不是太傅,更不是相爷。”
许黎噤声。
卓远道,“我只知道,你若白白搭了一条性命,换了另一个人在你的位置上,朝中也好,京中也好,死的人只会更多……”
许黎语塞。
***
从之远书局出来,马车缓缓往平远王府驶去。
途中,卓远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吩咐驾车的侍卫一声,去启明学堂。
侍卫调转马头。
今日不是休沐日,六叔来找他?
学堂的小厮来唤他的时候,阿四正在上课,听得一脸懵状。
六叔知晓他学业忙,而且,六叔就再闲,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
阿四心中忽然慌了,是不是府中出事了?!
阿四三步并作两步,慌忙往学堂大门口去。一颗心一直扑通扑通跳着,什么糟糕的情况都在小跑的路上提前想过了,甚至,连边关又打仗了,六叔又要出征了,他都想过!
见到卓远的时候,阿四神色还都有些紧张,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早前边关一役,阿四心有余悸。
见到卓远的时候,见他双手背在身后,似是在想什么事情一般,但像大熊孩子一样,一双腿像走平衡木一样,踩着花坛外沿。
阿四心中微微一舒,那就不是了……
阿四心中微缓,上前的时候,就故作嫌弃道,“六叔,你怎么来了?我课业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