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们的期盼里,很快就至年关。
年关前,梁业从南边回来。
早前的梁业多是书生模样,但眼下从军中回来,皮肤稍许成了小麦色,身子骨也硬朗了,眉宇间多了几许早前没有的英气。
庄氏见到他,微微愣住,似是都有些认不出来。
父爱如山,梁有为鼻尖略微一红,却没有像庄氏一样,忍不住摸眼泪。
“回来就好,壮实了。”梁有为言简意赅。
梁业上前拥住庄氏,“娘,我回来了!”
庄氏泪盈于睫,连连颔首,“娘想你了。”
梁业再上前,即便梁有为并没有表现出很憧憬的模样,梁业还是上前同他相拥。
梁有为早前掩饰得很好的眸间也有了稍许霞光。
“爹,我回来了!”梁业如法炮制。
梁有为沉声道,“嗯,回来就好。”
梁业知晓,他是说不出口。
余光瞥过父亲身后,并排站着的涵生和沈悦二人,涵生高了好几头,沈悦也似是变了,出嫁了。
梁业眸含笑意。
两人也跟着笑起来。
梁业也回了京中,今年真的团圆了!
第243章 脸皮厚
舅舅舅母同梁业许久未见, 肯定有不少话要说。
涵生和沈悦一道在家中迎接梁业后,便借故去了东市买酒,说要一道在家中热闹热闹。实则, 是将时间留给了舅舅、舅母和梁业一处。
梁宅在西市, 从西市到东市有些距离。但沈悦同涵生许久未曾在一处这么说话过了, 正好沿着街边慢慢散着步。
马上就是年关了。
街市上处处张灯结彩, 火树银花,洋溢着年关的喜庆氛围。
小时候, 最喜欢的就是过年。
因为过年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会领压岁钱, 吃着年夜饭,看着年关烟火,过一年, 就长大一岁。
那时候的长大总是很远, 仿佛遥不可及。
但眼下,好像眨眼就是一年。
即便是最亲的亲人之间, 也因为有各自要忙碌的事情, 不能常常相见。
越到眼下, 才越发觉得长大就是一个逐渐分别的过程。
年关, 就是分别中的短暂相聚,而后,还会扬帆起航,朝着各自的目标……
沈涵生其实在心里藏了好几日了,舅舅舅母不在, 散步时,沈涵生才朝沈悦道,“姐, 三月左右,我可能要去趟苍月了。”
沈悦目光微微滞了滞,似是,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
苍月有白芷书院。
白芷书院是临近诸国当中的顶级学府,周遭的学子都以能在白芷书院读书为最高的荣耀。
白芷书院虽然是苍月国中的书院,但是也会招收一部分临近诸国的学生,这些学生都是国中的佼佼者。
涵生早前同她说起的,在启明学堂内的几年规划里,最后的规划,就是用三年时间去到白芷书院读书。
虽然启明学堂已经是整个西秦最好的学堂,但能去到白芷书院读书的名额,每年都极其有限,涵生提早规划了三年。
这三年里,他按部就班,也接下了不少助教和翰林院辅修的差事,最后,终于一步步拿到了启明学堂中为数不多的去往白芷书院的名额。
沈悦眸间惊喜,涵生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这是好事呀,不是一直想去白芷书院吗?”她自然替他高兴都来不及,但却见涵生有些愁容,并不是全然高兴。
如今的涵生已经快要撵上她这么高了,再过些时候,走在一处,许是都不会有人将她认成涵生的姐姐。
涵生道,“苍月路途遥远,往返一趟至少需要五个月,一年只有十二个月,除却读书的时间,没有多余用的时间用在路途上了……”
涵生只说了一句,沈悦倏然会意。
涵生说这一趟去苍月的意思。
应当是要去很久……
不是一学期,甚至,不是一年。
沈悦笑了笑,温声安慰道,“听起来好像是的……不过这样也好,你正好可以在那边安心读书。”
她一句带过,是不想他心中难过。
涵生看她,她眸间笑意,“之前不是说白芷书院很难去?那我是不是应该要先恭喜你?”
原本有些伤心难过的氛围,在她言辞间,仿佛淡了去。
涵生心中暖意,似是也不怎么隐瞒,继续同她道,“姐,其实这一趟去到白芷书院读书,学业会有些重。因为是交流生,所以启明学堂的功课也不能丢下,所以,在白芷书院的时候,要做双份的功课。而且,白芷书院最少的就读年限是三年,姐,我如果去了,三年内都不能回西秦了……”
三年?
饶是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三年的时间,沈悦还是略微怔忪。
原来涵生担心的,是这一趟读书,要去苍月三年。
那等再回西秦的,就是三四年后的事情了。
涵生低头。
他其实也没考虑好,他不想同舅舅舅母还有姐姐分开这么长时间,但也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有时候,人没有选择的时候反而比有选择的时候更简单,譬如留在启明学堂,继续做翰林院辅修是不是也是一条途径?
只是,往后想起,他心中会不会遗憾?
思绪间,忽然觉得头顶微暖,沈悦的手温和抚上他头顶。
自从他去了启明学堂,也慢慢长大,姐姐已经很少会像早前一样,伸手摸他的头,或是伸手牵他去旁的地方。
涵生转眸看他,眸间淡淡微光。
沈悦却是莞尔,“去吧。”
他愣住。
沈悦笑道,“三年时间并不长,人的一生里,能用三年的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弥足珍贵,姐姐支持你。”
涵生微怔,片刻,眸间微微红了起来。
沈悦没有停下,继续同他并肩踱步,“涵生,人总会长大,不见得能时时刻刻都守着过往,守着家人。你日后也会遇到想守护的人,开始另一端人生,这并不可怕,而且会很精彩……”
沈涵生看她。
沈悦笑了笑,伸手朝着掌心吹了口气,而后似交托一般放到他手上,温和道,“姐姐不能一直陪着你,但是可以把勇气借给你。无论你日后是在西秦还是苍月,有没有和姐姐在一处,只要想起,就不会孤单了。”
涵生眸间氤氲。
沈悦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虽然长大了,但是想哭的时候,也可以哭鼻子啊,我不告诉别人。”
沈涵生呜呜泪目。
***
梁业回京,卓远推了朝中旁的事情,黄昏前后来了梁家,替梁业接风洗尘。
沈悦和涵生去了东市的阮记酒肆,打了舅舅和梁业最喜欢的梅子酒回来。
卓远陪着舅舅和梁业喝酒洗尘。
晚饭时候,说起在南边军中的事情,说起了从起初什么都不懂,怎么一步步在军中站住脚跟,怎么在水患的时候身先士卒……
梁业说得轻巧,且都是挑得顺遂说。
听得梁有为,庄氏,沈悦和涵生脸上都是笑意,但卓远心中比旁人都更清楚,军中并非事事都像梁业口中这般简单如意,要在军中摸爬滚打哦,一步步走到今日,梁业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但一句都未同家中的人说起过。
卓远也未戳穿。
他一直觉得梁业很有骨气。
早前梁业说要从军的时候,他是想帮衬,至少替他写一封举荐信,但梁业婉拒。
梁业说的话,他眼下都还记得。
—— 旁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尚且可以去军中历练,我同样也可以。既然威德侯府能在京中一手遮天,那我只能找他遮不住的地方,一扇门关了,总有另一扇窗打开,我会慢慢找回来。
—— 若是有平远王的举荐信我才能在军中立足,那威德侯府便一直是威德侯府,梁业也一直是梁业,并无区别。
梁业在军中什么背景都没有,却一步步走到今日,成为赵鲲鹏手下的副将,不容易,但一定值得……
卓远同他举杯。
两人心照不宣。
……
晚饭时候,涵生也同家中说起了要去苍月白芷书院的事,起初听来,舅舅舅母和梁业都很高兴,卓远端起酒杯的指尖微微愣了愣。
要去白芷书院,至少要三年。
他知晓,是因为那时候平远王府尚有父亲和五哥在,他同父亲说起,想去白芷书院读书,只是时日有些长,要足足三年。
他以为父亲不会同意,但父亲同意了。
父亲同他说的话是,去吧,家中有我和你五哥在。
他那时候同老师说,爹同意,他开春就能去白芷书院了,老师也替他高兴。
但后来,父亲和战死沙场,他去战场的时候,五哥将爹的骨灰交给他,同他说平远王府总要留一个,让他照顾府中的孩子……
晃眼,都是许久之前的事。
如今想来,卓远眸间仍旧淡淡碎莹,却不似早前一般,钝器割过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