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惠妃的手臂撒娇,“额娘,”明明在星际的时候她是出了名的冷血冷清,不过是转世一场,越发见不得别人难过,当真是奇怪。
挥手让伺候的人下去,惠妃这才正色道:“四阿哥是聪明人,也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孩子。”见伊青禾若有所思,她有些欣慰;再转头看大阿哥一脸雾水,惠妃只觉得一口老血鲠在喉。
“你们汗阿玛对咱们还是忌惮的,统共就这么几个立住的儿子,额娘身边养着个老八,若老四跟咱们亲近了,皇上怕又要多想。”
惠妃本就有玲珑心思,又久伴帝王,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伊青禾能看清楚她不觉得奇怪,甚至老大看明白她都觉得理所当然。她唯独没想到四阿哥能看的透彻。
四阿哥,翻年才不过十二岁。
如此,怎不叫她赞叹。
一番话说得大阿哥脸耷拉下来,“一个破皇位真当我稀罕?”若不是太子和索额图相逼,他能争?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小可怜,汗阿玛却也帮着太子防备他,他心里不服。
伊青禾顺势说道:“就是,咱们才不稀罕呢。自古太子能顺利登基的有几人,咱们就坐下吃茶看戏,看太子自个儿折腾岂不更好。”她声音有些大,像是故意说给大阿哥听的。
大阿哥侧目而视,嘴角上扬给了个嘲讽的笑。
伊青禾提着的心放下,她知道大阿哥听进去了。
这段时日惠妃没少跟她讲自家如今的处境,她觉得归根结底还是在大阿哥身上。皇上要给太子磨刀,总要师出有名,只要大阿哥不自己蹦跶,皇上总不能硬塞吧?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他还没残暴至此。
那时,倘若太子依旧处处针对大阿哥,恐怕他这个做皇帝的会第一个不答应。
惠妃内心赞许,“青禾说的没错,日后出了宫,有事多跟青禾商量,别一个人莽莽撞撞行事。过上个三年两载再给额娘生个乖孙,趁着年轻额娘还能给你们带带。”
都说她这个儿媳出身不高,与太子妃差个十万八千里。她却觉得比起未来太子妃那样的高门贵女,反而不如聪慧的儿媳来的实在。
以往瓜尔佳氏不在京城,自己没接触过不敢这么说。如今被赐婚太子,每月她都能见上两回。瓜尔佳氏的额娘为宗室女,尽管说话的语气温和,神情里仍旧是高傲的。瓜尔佳氏深的她额娘真传,小小年纪待人接物面面俱到,看似对大家都一样,实际上人在她面前也有个三六九等。
就比如,同样是奉承她,王府出身的格格她回答的要多一些,将军府出身的则带着疏离的微笑,矜持而高贵。
踩低捧高人之常情,看得多了难免厌恶,反倒不如青禾来的真实。
当着大阿哥的面被惠妃‘催子’,伊青禾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用手扇风,不自在的假笑两声,“哈,额娘这屋里炭火烧的旺,我出去透透气。”那架势颇有些落荒而逃。
惠妃开怀大笑。
听着屋里的笑声,伊青禾脸上的热度不退反增,她也没走远就在延禧宫里转了转。别看平日里惠妃不声不响老实木讷的样子,延禧宫却让她整治的铁桶一般,每个人都规规矩矩的。
逛了没一会儿,惠妃与大阿哥也出来了。大阿哥直接去乾清宫,她则跟着惠妃到永寿宫,然后由贵妃带着一群人去慈宁宫。
永寿宫热闹非常,今日除了宫妃还有命妇。
宫里没有皇后日常请安命妇是先去慈宁宫之后才回来永寿宫叩拜。今日不同,今日则是先拜见贵妃,由贵妃领着一起去拜见太后。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贵妇都来了永寿宫,像亲王福晋、辈分高的郡王福晋等则是直接去的慈宁宫。
惠妃到的时候,永寿宫或站或坐已经满了人,她板着脸带着伊青禾从众人身边走过。
“见过惠妃娘娘,见过大福晋。”
众人行礼,伊青禾又去给几位宗亲回了半礼,随后站在惠妃身后。
她刚站好,就听见有人说道:“哟,咱们大福晋大婚有大半年了吧,这肚子怎么还不见动静?”
伊青禾抬头,说话的是一等公董鄂彭春的嫡福晋、巽亲王满达海的女儿多罗格格丹阳。看到是她伊青禾一点也不意外,这位福晋乃是伯府石文炳福晋的嫡亲姑母,两人一向是同仇敌忾。很多伯府不方便出头的事儿,都是由这位来做。
偷看了一眼坐在她前面的佟国维福晋,伊青禾内心冷笑。
只见她神情错愕的看着丹阳,脱口而出,“皇额娘一年丧期都未满,皇阿哥们都要守孝,如何能有这种事情发生,还是说国公府情况特殊,可以不遵守这规矩?”
佟国维福晋锐利的目光看着她,“多罗格格,府上当真如此不成?”那眼神,仿佛她敢说一个‘是’字,就要上前把人生撕了。
她错愕,丹阳比她更懵。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过是面子情,就算真有了,只要不是在百日内,也没谁真的会追究。难不成大阿哥两口子如此死心眼,还真为了继后守孝?
丹阳也不过是与人宴会的时候听到不少人在谈论大福晋的肚子,今日想要当着众人的面戳一戳他的锐气,哪里会想到就踢到了铁板。
她讪笑,下意识的向伯府坐的位子看去。
“福晋看别人做什么,国公夫人问你话呢?”伊青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对着保持端庄笑容的瓜尔佳氏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瓜尔佳氏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缩,总觉得她是知道了什么。她也是听别人议论的多,这才有了当众羞辱的心思,却忘了如今还在继后丧期。
丹阳看过去就后悔了,她对着佟国维福晋讪笑,“怎么会呢?”说完这话她就闭嘴。
她算是看出来了,大福晋不是好惹的,若在继续下去谁知道对方能说出什么话来,万一这火烧到自己身上带累了董鄂氏的名声,彭春饶不了她。
惠妃端起茶杯笑眯眯的说道:“不是本宫自夸,大阿哥最是知礼懂规矩,他早早就留下话语要为皇后娘娘守丧一年以示敬重,这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对上要尊,这一点不论是本宫亦或是大阿哥夫妇都是严格遵守,不像有些人表面看似对你毕恭毕敬,却喜欢绵里藏针、背后捅刀子。”
惠妃说的是谁大家都清楚,不过也没谁给丹阳求情,就连伯府的两人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丝毫没有给她找个台阶下的意思。
去往慈宁宫的路上,两人坐在一张轿撵,惠妃对着伊青禾吐槽:“都是一个府上出来的,丹阳跟云安的脑子真是差远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丹阳是受了伯府的挑唆,故意讽刺大福晋,可惜丹阳选错了时间,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
儿子守孝她是赞成的,惠妃早年殇过一子,之后闲来无事也研读过一些医书。书上说过早的怀孕生子不只是对母体就是胎儿都不好,大阿哥夫妻说来年纪都不大,守上一年孝时间在怀孕生子时间刚刚好。
伊青禾不解,“额娘,你说她们图什么呢?”她没孩子不是更好,到时候瓜尔佳氏嫁过来说不定就能生个皇长孙、皇长孙女,她们就不怕这一刺激把她跟大阿哥刺激的更努力?
惠妃想了一下,迟疑道:“大概是这半年过的太过于太平?”老大那边如今有自己和青禾拉着,已经很少主动去招惹太子。胤禔不争,其他皇阿哥还没起来,太子一家独大,可不就过的顺遂太平了?
脑子时常不用生了锈出昏招也是有可能的。
脑子不清楚的人还是少的,这个除夕夜除了丹阳抽风提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之后的相处还算正常。
康熙二十八年就这样过去,迎来康熙二十九年。
这些年康熙励精图治但外敌依旧屡屡进犯,尤其是北边的葛尔丹。就在紫禁城欢喜过大年的时候,北边葛尔丹烧杀抢掠了数座村庄。
康熙震怒,决定正式派兵出战。
大阿哥第一个站出来,“汗阿玛,儿臣愿意前往。”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上战场杀敌,之前年虽小很多事情都没能参与,如今并不想在错过。
太子见大阿哥站出来,生怕康熙应允了,也跟着拱手说道:“儿臣也愿意为汗阿玛分忧。”军队的战士大多朴实,若真让大哥去了战场,岂不笼络更多的心腹?
索额图看到太子站出来,心里直说糊涂,身为储君怎可去战场?他就没想过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岂不是把太子之位拱手相让?
只朝堂之上,他也不好明说。只能跟着出列,“皇上,早就听闻大阿哥骑射厉害非常,如今大阿哥愿意身先士卒,其精神可嘉,奴才以为可。”
去吧,去吧,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
太子听不见索额图的心声,看到他居然推荐大阿哥,怒目而视,“索额图你”难不成索额图想要抛下他转头支持老大?
索额图一开口,朝堂上不少人纷纷附和,太子更加生气,这些人可都是他的支持者,如今居然不支持他,反而支持索额图,当真是可恶。
明珠一眼就看透了索额图的心思,他垂暮低头,思考其中的利害关系。
“明珠,你以为呢?”索额图果真势大啊,瞧瞧这些附和的官员。
“回皇上,奴才以为让大阿哥去锻炼一下未尝不可。当年入主中土就连太宗都上过战场,更别说皇上您亲征三藩。大阿哥身为长子,责无旁贷。不过,大阿哥到底年幼,奴才以为还是应该做好安全措施。”
上战场有利有弊,权衡一番明珠觉得还是应该去。
明珠都支持大阿哥,这下真的可以说是满朝推荐了。不过康熙并没有立刻同意,而是说要考虑。
下朝后,太子也不等索额图,气咻咻的往毓庆宫走。大阿哥看的乐呵,随后他凑到明珠跟前,“索额图这老头吃错药了,居然会支持本阿哥,这可真是头一回。”他摸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我敢肯定他有别的阴谋。”
明珠欣慰的看着他,大阿哥这是开窍了?他说话都有些颤音,“大阿哥觉得他有什么阴谋?”
胤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又不是索额图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明珠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明珠慢慢收回脸上的笑容,内心苦涩。得,他就不应该对大阿哥抱有幻想。
“对了大殿下,皇后一年丧期马上就要过了,这回您可要努力了,趁着太子福晋没嫁进来之前赶紧生个长孙。”都说小儿子大孙子,长孙的意义不同,说什么都要让大阿哥拿下来。
给了他一个白眼,大阿哥轻斥:“这还用你说。”他早就想到了,丧期一过就拼命造人生儿子。他不但要早在太子之前生下长孙还有长孙女,他要让太子在他屁股后面吃灰。
嫡出又怎样,他自己虽然是庶出,生的儿子那也是嫡孙。等他把长孙、长孙女的名额都占全,看太子还怎么嘚瑟。
大阿哥不会知道今日立下的誓言等到来日是何等‘痛快’的享受。回到阿哥所,他就跟伊青禾嘚瑟,“怎么样,你家爷就是有魅力,瞧见没,连索额图都弃太子而去,选择了爷。”
伊青禾往他手里塞了个茶杯,不客气的说道:“您可拉倒吧,战场上刀剑无眼,说不准人家是盼着你能留在那儿呢。”说完这话她脸上的笑容僵住,她神情凝重,不行,看大阿哥的样子就知道是个好战的,就算这次去不成战场,日后也难说。
他如今还只是个光头阿哥,若想要晋升那就得立功。就他这脑子办差事立功的可能性不大,也只有上这战场。
深深吸了一口气,憋的胸腔有些疼痛她才缓缓吐出。看来她还要给大阿哥弄些保命的东西才行。
大阿哥一拍桌子,吓的伊青禾从自身的思绪中清醒。“好啊,我就说这个老狐狸怎么这么好心,原来在这等着爷呢。”哼,想让他有来无回,没那么容易,他非赚的一身军功不可,回来气死那个老王八。
抬头看到福晋脸上‘你才想到’的表情,他不自在的僵了一下,随后又想到太子在朝堂的表现。他心想也不是自己啊,太子不就没想到。如此一想他心里舒服了。
大阿哥这边是和谐了,却说太子的毓庆宫。他并没有把索额图置之门外,而是带去了书房,不等索额图解释,他怒喝:“索额图,你翅膀硬了打算两头下注是不是?别忘了你赫舍里家可没有人在老大那边,就算他将来当上了皇帝,享福的也是纳喇氏、明珠那个老不死和伊尔根觉罗氏。”
“你,”他上下打量索额图,“不被他处死就不错了。”
索额图皱眉,他一心为了太子,却没想到太子如此不信任于他,但该有的解释还是要说,免得太子钻了死胡同误了大事。
“太子稍安勿躁,听我解释。”
太子横了他一眼,气咻咻的在椅子上坐下。说,他倒要看看索额图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索额图站在太子面前,不急不缓,“太子,您只看到上战场的好处,可有想过战场上刀剑无眼”
他这话说的太子一惊,险些被热茶烫了手。“你什么意思?”该不会,索额图该不会要对老大做什么吧?
他虽然与老大争执,可从未想过日后如何处置老大,索额图这话让他心脏怦怦直跳,手里的茶杯都拿不稳了。
“殿下误会了,那葛尔丹兵强马壮,大阿哥又是第一次上战场。年轻人吗,头脑冲动急于立功做出错误的判断也是有的。那战场上判断失误要的可是人命,战场上可没有皇族之分,做错事就算是皇阿哥,皇上也要给将士一个交代。”
“到时候大阿哥惹了皇上厌弃,您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在心底叹息,太子还是太过年幼妇人之仁,如此好的机会,只要到时候跟葛尔丹透露大清的皇阿哥在此,根本不用他们做什么,相信葛尔丹汗自会明白如何行事。到那时大阿哥有个三长两短,又与他们何干?
嘴里说着安抚太子的话,实际上他心里盘算的是到时候怎么塞人到大阿哥身边。大阿哥头脑简单,若在加上有心人挑拨……
就算大阿哥没能死于葛尔丹的铁蹄之下,还有他埋伏在大阿哥身边的人呢?为了太子地位稳固,赫舍里氏的荣傲,大阿哥必须死。
太子皱眉,“你怎么能保证大哥一定会犯错?”虽然他一直自夸自己文武双全,在兄弟里无人能敌,实际上他自己也清楚,文可以,武他与大哥半斤八两。
再说明珠也是老狐狸,他能猜不到索额图的打算,别人没算计到反被对方给算计了。
具体的计策索额图并不打算告诉太子,他自信的说道:“太子尽管等着听好消息就是,我管叫大阿哥这次彻底失了圣心(有来无回)。”
大军出征需要时间,伊青禾看大阿哥势在必得的眼神也没有劝阻,而是翻找自己的家当。金疮药必须带,保命用的天蚕丝软甲也要备着,还有伤风感冒、军需物资,她都要考虑好。
对,最关键的还是要让大阿哥趁着还有时间多看点兵书。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多看看也免得中了敌人的陷阱。
她自己带来的书籍并不是很多,只能去求见了惠妃。
惠妃拉着她的手,“胤禔能娶到你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换做别的女人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谁跟伊青禾似的,不吵不闹反而积极地帮着准备东西。再看看她准备的东西,都是急需的,可见在这上边下的功夫。
“额娘别这么说,能遇到额娘与爷这样的人,才是青禾的福气。我听爷说索额图对这事也十分积极,就怕他中间使着什么坏。我们爷的脾气额娘也知道,经不得别人激将,他又是初次上战场,所以我就想着多给他准备点兵书典籍看看。”
尤其是《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最好让大阿哥被个滚瓜烂熟倒背如流,这样若有人算计与他,他脑子里也能第一时间有个反应。
“你放心,纳喇家也不是吃素的,索额图若真敢动歪心思,我绝饶不了他。”明珠那边想必会有所防备,等到下次再见到明珠夫人,她在提上一嘴,争取做到万无一失。
有惠妃这句话,伊青禾就放心不少。明珠跟索额图斗争了大半辈子,应该最熟悉他的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