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板神色不变:“池老板请问。”
池芯的目光在容凤身上转了一圈,出于对队友的信任,她没有将对他们之间的疑惑问出口,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救景修白?”她说,“商人无力不图,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林老板,包括容凤。
林老板沉吟片刻,反而避开不答:“我问你,之前你拍下的那针异能药剂,是不是遗落在了飞船里?”
这是个足够让人心动的东西,也在池芯的猜测范围之内,“是与不是,那都是我的,你有什么想法?”
林老板笑道:“自然是你的,只是你已经身怀异能,这药剂对你来说相当于鸡肋,不如你将它出让,我会用合适的东西来交换,如何?”
容凤的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池芯也笑:“林老板,当时在拍卖场上,你也亲耳听到他们愿意出什么来交换这支药剂,我也不黑心,你就把那些出了,我就把药剂给你,怎么样?”
池芯胸有成竹。
虽然当时她被娄辰那个熊孩子扯进幻境中,不知道他们出价出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以当时的热烈程度,想必也不是林老板随随便便就能出得起的。
一大一小,两张笑眯眯的脸对在一起,就像老狐狸对上小狐狸。
林老板眼神闪了闪,“景修白的命,加上那条人鱼,在你的心里,还抵不过这一支食之无味的药剂么?”
没想到他还敢提起永宁,池芯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渐渐消失了。
她盯着林老板的目光,不再是小狐狸般俏皮狡黠的模样,而是刻进狠意,犹如盯住猎物的财狼。
“景修白,林老板拿捏你呢。”池芯冷冷地说,“要不你在后面待着别动,在我快把他打死的时候,你出来意思意思救个场?”
林老板脸上的表情僵了僵,脚下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池老板,做生意要讲究……”
“够了。”
冰冷不耐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林老板的讨价还价,池芯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容凤。
林老板看了容凤一眼,继续说:“……讲究诚意,你要是这么威胁我,就没有意思了。”
“既然你知道我能威胁到你,你不是应该更有自知之明么?”池芯说。
林老板笑笑:“但是……”
“我说够了!”
容凤一抬腿跨到林老板和池芯中间,背对着池芯的脸上有种沉沉的威胁:“这里不是做生意的地方,要做就回你自己的地盘去,你觉得在这里,你有资格说这种话么?”
池芯对容凤突如其来的怒气有些惊讶,她抬手想去拍拍他的肩,“阿凤,冷静一……”
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老板接下来的一句话惊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林老板抬眼看着容凤,儒雅的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眼睛里藏着很深的阴影,语气沉缓地开口:“阿凤,无论如何,对自己的父亲这般无礼,是否不太合适?”
池芯:……?
她伸到一半的手,和容凤的后背一起,僵在了原处。
“果然如此。”景修白叹息般的声音。
池芯一寸一寸地扭过脖子,惊悚地看向他,“你为什么不惊讶?你为什么早就知道?”
“猜测罢了。”景修白说,“阿凤注视着林老板的目光一直很奇怪,不像是对待陌生人,也不像是对待纯粹的仇人,我只是猜他们俩也许有什么渊源。”
池芯小幅度地拉拉容凤的衣角,“阿凤,还是你自己来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看来你的小朋友们都不知道。”林老板说,“有我这么个父亲,真是让你丢脸是么?”
池芯清晰地感受到,容凤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像一只怒气勃发的豹子,就要发起进攻,连拳头都握了起来。
但是他随即又冷静下来,回过头看向池芯,“血缘关系上有点关系罢了。”
林老板:“你这么说可真让我伤心。”
话是这么说,池芯可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伤心的样子。
她在脑中瞬间脑补出一出豪门狗血大剧,出于关怀队友的心理,她立刻表示:“没关系,一码归一码,你不用纠结。”
容凤张张口,又闭上,再张开,才艰难地发出声音,“未尽抚养,理念不合。”
从这简略的八个字中,池芯秒懂了他和林老板之间的矛盾。
毕竟认识容凤这么长时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池芯有自己的体会,如果不是今天他们自己爆出来,她怎么也不会把他和林老板这种人扯在一起。
想必林老板那句话说对了,有他这么个父亲,容凤确实丢脸。
“阿凤,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单纯幼稚。”林老板叹了口气,“你不认同我的入世理念,不想继承我的衣钵,我都随你,但是没想到你历练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一点长进。”
容凤的拳又握了起来。
“我不逼你。”林老板说,“但是那支异能药剂,你可以和你的小朋友商量一下,让她让给你,毕竟她本身也不需要。”
容凤眼里一直紧绷压抑的那根弦,啪地一下断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认同你吗?”他转过身,语气里有一丝克制的微颤,“你也一点都没变,不拿别人的命当命,理所当然地想要操控一切,你到现在还以为什么都能买么?看看你现在的处境,要是把你扔在这里,你能买到一条活路么?”
林老板神色变了变,声音冷厉了许多,“就算你想把我扔在这里,只能说明我出的价码还不够高,你们不动心,是我失败了,仅此而已。”
容凤悲哀地笑了一声,“你的价码在其他人眼里,根本一文不名。我告诉你,池芯早就要把那支药剂给我了,是我不想要,我要来做什么?变成你现在这样不人不鬼,人性尽失的样子么?你注射第一批药剂多久了,你自己算算,还能有多久能活?”
“什么,她竟然肯主动将这么珍贵的药剂给你?”林老板惊诧地看了池芯一眼,随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嘴角拉出冷酷的线条,死死瞪着容凤,“所以我才不想你走上我的后路,你到底明不明白异能药剂在现在意味着什么!机会就在你的面前,你居然生生地放过了,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父子两人就像两只愤怒的攻击,脸对脸地互相攻击,半点不退让。
池芯向后退了几步,默默来到了景修白的旁边。
信息量太大,她有点消化不良。
但是生死复仇剧突然变成了家庭伦理剧,她也有点尴尬,有了容凤这层关系,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交给他自己解决吧。”景修白小声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不在飞船里?”
“意外,回头再和你说。”池芯也小声回话,“你看见那个白毛了么?”
景修白想了一下,才反映过来在说路易斯,“没有,我以为他已经被你干掉了。”
池芯:“我不确定,他也是个怪物,除非把他挫骨扬灰,不然我不敢说他死了。”
她又问:“飞船上的其他人呢?还活着吗?”
景修白:“几乎都在那场迫降里死了,我看见有人逃向了蚁巢深处,恐怕也凶多吉少。”
两人简单地交流了一下状况,这时父子俩的争吵也陷入尾声。
容凤冷着脸走过来,浑身冒着煞气,“我们走吧。”
池芯眼神向后面同样黑着脸的林老板身上瞟瞟,“这个……”
“不用管他。”容凤说,“能跟上就跟,跟不上就算了。”
看来这火气还不小。
池芯十分理解,她也不去理林老板,抬头看向景修白,“现在要去哪里抓一只蚂蚁,让它给我们带路?”
景修白微微沉吟,“低级的白蚁不知道为什么,对你有种畏惧感,我们先抓一只活的,你试着和它沟通,如果能成再好不过,但如果成不了……”
他指指脚下,“我们就只能继续向下,往蚁巢的巢穴去,为了让蚁后能在意外下逃生,靠近巢穴的地方一定会有出口。”
想到无数挥动着触角的大蚂蚁将自己包围起来的样子,池芯在心中打了个哆嗦。
“抓一只,它不带也得带。”她做出决定。
四人小心地顺着斜坡向下摸去。
蚁巢中阴冷漆黑,越往下走越是,根据景修白的解释,这是因为蚁巢中独特的构造,能将热空气隔绝于外,白蚁个个都是建筑大师。
池芯想问人类能不能也仿照蚁巢的机构建住所,以此来应对末世的酷暑,但转念一想,在末世里想要建成这种建筑,未免太难为人了。
越往下走,躁动的声音就愈加明显,隐隐还有一些别的巨大的声音。
他们钻出一个洞穴,浩荡的轰鸣猛地冲入耳朵,池芯脑袋“嗡”地一声,看到面前令人震撼的一幕。
无数碎石和泥土翻滚着从高处滚落,纷纷掉入漆黑无底的悬崖,浑厚的回荡声混杂着下方蚂蚁们骚动的声音,形成末日般的旋律。
一束微弱的光从顶端照射下来,仰头却看不到是从哪一层露出来的。
“这该怎么过去?”池芯放大声音,“还是干脆绕路?”
景修白低头摁亮了他的手表,“我确定一下方向。”
突然,池芯的耳朵动了动。
她拔出枪,声音压低了许多,“小心。”
容凤立刻举枪上膛,警惕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视。
池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一股强大的威胁感笼罩着她的全身,让她有些凛然,不知道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近到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他们背靠背在一起,同时盯准不同的方向。
——岔路实在太多了,每一条深处,似乎都蕴含着某种危险。
池芯屏住呼吸,目光微凝,在几秒钟的极静之后,她猛地举枪向一个方向射击:“这边!”
几人对她的判断深信不疑,立刻跟着开火,那条路上发出某种尖锐的频率,两只浑身呈半透明状的工蚁疯狂从里面冲了出来。
子弹打在他们的外骨骼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它们只是晃了晃头,压根没有给它们造成多少伤害,反而有种激怒它们的迹象。
池芯把枪插回去,抬手抽出长刀,抬腿向它们走去。
身后手电筒的光芒照射在她身上,让她犹如一个走向舞台的优雅舞者,成为唯一的焦点。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两只工蚁动了动触角,就像察觉到什么危险的东西一般,几只腿迅速拨楞着后撤,猛地转身就想逃跑!
“诶,别跑啊!”池芯急了。
好不容易看到了两只蚂蚁,这就是他们的向导啊!怎么能轻易把它们放跑?
“Duang”地一声,两只蚂蚁在夺路奔逃中重重撞上了一层厚重的冰壁。
“拦住它们!”景修白急促地说,“这里面水分子太少,我坚持不了太久。”
池芯眼神一利,在身后为她照射过来的手电筒的光芒中,她原地起跳,向前一扑:“景修白!”
虽然来不及多说什么,但是她莫名相信,景修白可以理解她的诉求!
池芯提着一口气,心中隐约的忐忑在脚下踩到悬浮的冰块时,沉沉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