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李太白诗集》,聂煜大部分都会背了,他照着笔划,一笔一笔地写,灰溜溜走了的老管家又回来了。
神色有些低落,委屈道,“大人不想杀人,还有其他办法。”
老管家开口霍权就知道要坏事,这不,聂煜听到杀人二字就两眼放光地看了过来,霍权心累,“老管家口齿不清,继续写字啊。”
说着,牵着老管家去了西屋。
西屋窗户关着,开门进去热浪扑面而来,昨天他提醒老管家烧炭炉,老管家就把所有房间的炭炉都点燃着,霍权无力计较这些,问老管家,“什么办法?”
老管家舔了舔干裂的唇,等霍权在太师椅坐下后才说,“老奴记得罗忠有个兄长近五十了吧,兄弟关系不太好,就说礼部侍郎的位置,他兄长是想花钱收买吏部自己坐的,哪晓得凭空被罗忠抢去了。”一脸严肃的老管家说到这,唇角咧开了弧度,“嘿嘿嘿,罗忠有案在身,最高兴的恐怕就是他兄长,咱利用他打听罗忠的事就行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会出卖罗忠?”
怎么不会,兄弟相残的例子还少吗?老管家觉得自己的聪明遭到质疑很不爽,张硕心机深沉,弹劾罗忠不成嫁祸到霍权头上,不先把霍权摘清,怎么让霍权插手查这件事?语气强硬起来,“简单与否不重要,大人,咱得找到暗中算计你的人。”
他甩脸色霍权就焉了,“老管家所言极是。”
“那就照老奴说的去办?”老管家又雀跃起来,这次他眼皮贴到霍权下巴,感觉到下动后,忙吆喝屋外的冬荣,要冬荣背他出去。
冬荣进门,弯腰背着人就健步如飞没了影,倒是老管家哈哈哈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照老管家行事风格,又该会散播谣言,行径虽然可耻,但霍权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希望真能如老管家所说,罗忠兄长能透露些不为人知的事儿...等等,霍权觉得不对劲,听老管家的口气还是要对付罗忠。
他追出去想把老管家拦下,一只脚跨出门,就见门框边扒拉着一双眼,应该出来得很急,袄子穿得歪歪扭扭的,胸口贴在墙上,明显是偷听。
而他身后,还站着个人。
霍权看向后者。
陈如松怎么想也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种秘密,被霍权看得遍体发寒,好一会儿才想起要求饶,膝盖弯曲,磕头道,“求大人饶命,小的什么都没听到,小的什么都没听到。”
霍权:“......”
“爹爹,老管家办什么事去了,我看他笑得可开心了。”
空气阴冷,霍权不适应地把手缩进袖子里,神色如常道,“小事。”
“爹爹,老管家是不是...”知道他开口没好话,霍权急急否认,“不是。”
急不可耐的神色落到聂煜眼里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霍权无力解释太多,看向陈如松,后者满脸恐惧,上前扶起他时感觉他全身都在颤抖。
霍权想了想,说,“先生宽厚善良,我怎么会杀你,听说你病了,回家修养几日如何?”
看,他也是个善良的人。
谁知陈如松颤抖得更厉害了,软着腿又跪了下去,“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还望大人手下留情。”
霍权和老管家说了什么陈如松并未听清,是聂煜的话让他害怕,聂煜扒着门框偷看,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爹爹没变又在商量怎么杀人了,童言无忌,陈如松不认为聂煜在说梦话,只能是真的...青天白日,御史大人在屋里吩咐管家去杀人...很难不让人毛骨悚然。
第26章 026 自寻死路
“先生。”站在霍权腿边的聂煜困惑出声, “爹爹都说不杀你了怎么还不跑啊?”
之前的先生跑得比狗还快呢。
陈先生跪着不动,霍权费了好大的劲把他扶起来,“先生不必害怕, 煜儿还要先生教导,我怎么会杀你。”
不知为何,陈如松更是抖如筛糠。
霍权弯腰, 伸手整理聂煜歪掉的领子和衣服, “和先生回去吧。”
看不见他陈如松就不会害怕了。
聂煜穿得太厚了,里边的袄子没理顺,弄得他不舒服,把手伸到里侧, 往下拽,回霍权, “煜儿想陪爹爹说说话。”
“那功课怎么办?”霍权撩起他外面的袄子, 大手捏着里边那件, 用力一扯, 领子往前很多, 聂煜忙转过身,拍了拍后背,意思也要扯, 霍权刚抬起手, 就听聂煜说,“煜儿的功课写完了。”
霍权不信, “什么时候?”
“昨晚。”聂煜为自己的高瞻远瞩有些沾沾自喜, “先生布置的功课就在书桌上, 煜儿看到后就全部写了。”
那真不是一件高兴的事,霍权心想。
怕他不信, 聂煜让聂轻为自己作证,聂轻连连点头,“小少爷把明天的功课也都写完了。”
小主子聪明又刻苦,是聂轻见过懂事刻苦的孩子,作为贴身小厮与有荣焉,他又说,“小少爷很用功的,每天晚上辰时才上床睡觉,天不亮就醒来看书了。”
霍权更高兴不起来了,眉峰轻蹙,“你熬夜写功课?”
聂凿生的什么儿子啊。太他娘的勤奋了。
而且听聂轻口气,不像这两日才开始熬夜的,他想起那天出城,聂煜趴在他肩头呼哧呼哧大睡的情形,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才觉得有问题。
这孩子!
“煜儿说过要认真读书为爹爹分忧的。”聂煜自豪地挺了挺胸膛,“煜儿不能食言。”
想到自己的鸿鹄大志,他撒娇地晃了晃霍权衣摆,“爹爹,你就与煜儿说说你让老管家做什么事去了吧。”
霍权:“......”
“人心险恶,煜儿长大就懂了。”理好衣服,霍权顺手抱起他,“想不想出去玩?”功课既然写完了,留他在府里肯定又是读书,不如带出去溜达溜达。
孩子太聪明也让人发愁啊。
“煜儿不想去。”远处的天灰着,屋檐滴着水,地上湿漉漉的,聂煜看了眼远处,叹气,“煜儿明天的功课写了还有后天的没写呢。”
蹬着下地,不嫌陈如松咳嗽了,拉起他的手,“陈先生,我们回去吧。”
完了,转身朝霍权挥手,信誓旦旦道,“煜儿会用功读书的。”
四岁孩子尚且奋发图强,霍权为自己躲在府里懦弱行为感到鄙视,鄙视过后,暗搓搓回到房间,换上官服出了门。
工部的人做事细致,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修得平平稳稳,门庭也重新粉刷了一遍,跨门时,为官的忐忑恐惧油然而生。
官场如战场,稍不留神就丢了小命,霍权低头看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慎重。
走廊的人很多,看穿着都是御史台的人,而灰色长袍不见踪影。经过两个小吏身边时,他随口问了句,“工部的人呢?”
面对他的发问,蹲在地上刮油漆的小吏们纷纷抢嘴答话,七嘴八舌的,霍权耳朵疼,但他听清楚了,除了卷宗室,其他修缮事宜都完成了。
既是这样,霍权没有再去卷宗室,直奔自己办公的屋子走去。
家居摆设简洁高雅,墙上字画磅礴大气意境深远,看得人身心舒畅。
不知谁找了些书放在书架上,稀稀疏疏的,但陈旧的颜色让霍权喜欢。
聂凿不是个爱看书的人,书房除了金银财宝就没其他的,尽管他让冬青买了很多书回来装饰,但新书给人的感觉哪儿有旧书给人的感觉亲切。
他刚要上前抽本书看,守门的冬荣告诉他丁大来了。
霍权缩回手,唤冬荣进屋泡茶。
御史台的茶他不敢喝,叫冬荣随身携带着茶叶,冬荣进门,丁大紧随其后。
丁大是聂凿身边侍卫的头,算不得心腹,但也是有本事的人。霍权出门时就让他去打听张硕和罗忠的事。
“打听到什么了?”霍权走到窗户边,探出头瞧了眼,然后关上窗。
丁大站在两步远的位置回话,“罗大人和张御史分开后就回府去了,期间有几个人上门拜访,罗大人谁都没见,二房的老爷则去了茶楼。”
二房的老爷,老管家嘴里能利用的人。
丁大接着说,“那位罗家二老爷在茶楼会见了一个男子,还给对方了一本册子。”
霍权在太师椅坐下,“那人是不是老管家的人?”
丁大如实回,“不知道。”
以老管家的精明,即使不是他的人,他也会想方设法抢到册子,霍权又问,“张硕人呢?”
嘴上说为自己效力,转头就借自己的名义构陷朝廷命官,这样背信弃义的人,霍权耻于和他为伍。
“张御史被两人穿藏青色衣服的大人叫去酒楼喝酒去了。”
霍权拧眉,“午时不到开始喝酒?”
“是。”
张硕是去酒楼了,但他滴酒未沾,天知道他多想回家睡个觉,不知谁半夜往卷宗室扔了一张纸条,上边详细记着罗忠杀害章州前知府薛向志的起因经过,细节让人骇人听闻,为了查清楚是否属实,他连夜借阅了刑部卷宗。
刑部卷宗上记载,薛向志死前,章州府衙还有好几人死亡,追溯第一个人死亡的时间,正是罗忠到章州的那天晚上。
可并没有更多证据。
他似是而非的将其写进奏折。刚出宫,就被罗忠堵住去路,火气滔天的质问自己为什么陷害他。
张硕不想和他多费唇舌,但罗忠威胁他不说实话,就把自己过去几年做的事散播出去。
他害怕了,不得不把身后的靠山搬出来。
面对刑部两位郎中的询问,张硕头疼欲裂,“两位大人就别为难我了,章州之事过去好几年,我哪儿晓得实情,官银失窃就别问我了。”
薛向志的死和章州官银失窃有关,昨夜给自己的纸条上并没提及此事,张硕也不会找事,把这件事翻出来。
杀害朝廷命官有据可查,官银失窃怎么查啊,而且牵连甚广,张硕不想惹一身骚。
该说的都说了,张硕起身告辞。
走到大街上,遇到匆匆而来的小厮,是张硕派去罗府盯梢的,见到他,张硕不由得欢喜,“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朝廷办案讲究真凭实据,光靠纸条上的臆测不行,他得找到能坐实罗忠罪行的证据。
街上人来人往,小厮衣着普通,没引起注意。
“奴才听到有人传罗家二老爷有本罗大人受贿记账的册子,大人拿到它就能查到关键证据了。”
“什么?”张硕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听谁说的?”
罗忠兄长为什么要私底下害他?
小厮摇头,“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罗家二老爷把册子给了个年轻人。”
年轻人,能撬开官场老爷嘴的年轻人可没多少,张硕心里跟明镜似的,“走,回御史台。”
册子肯定被聂大人拿去了。
能抽丝剥茧找到礼部前侍郎妻子老母的人,底下可没善茬,拿到罗忠收回的证据不足为奇。
出来时张硕心中惊疑不定,此时满面春风,轻松愉悦,路过卖胭脂的铺子,心情大好的进去转悠了一圈,给家里两个女儿各买了一盒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