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行安慰自己和黎墨:“说不定就是因为谢渊的体质很特殊,这才与阿墨契合。那具躯体迟早是阿墨的,就当都给阿墨吃了。对,不亏,不亏。”
在这样的反复安慰和强行不亏中,一份又一份天材地宝从玉华公主手中送了出去。
原不为控制进度,在太医诊脉时,让身体呈现出缓慢恢复健康的趋势。
不过数日之间,玉华公主和黎墨几乎被薅秃,原不为这具身体亦如他们所愿彻底脱胎换骨,或许是天才地宝吃得太多,甚至都开始散发灵气了。
同时,因为玉华公主不加掩饰的举动,有关玉华公主的流言迅速扩散开来。在她本人的推动下,在民间诸多吃瓜群众的脑补中,差不多是这样的——
探花郎御街夸官,玉华公主对其一见倾心;探花郎身患痼疾,玉华公主不惜遍寻天下神药;玉华公主一片痴情足感天地,最终探花郎竟因此痊愈……总之,在所有人的描绘中,这简直是天定良缘。故事中的一双主角更是天造地设的佳偶。
“……此事已然越传越广,许多人都在猜测陛下何时赐婚。”这天休沐,萧原溜出来找原不为,有些好奇地问,“能给我提前透露一下吗?”
“我不打算娶公主。”
萧原满头问号,陷入呆滞:“……那你还接受公主赠药?”
“接受公主赠药,就得娶公主吗?”原不为歪了下头,表情十分无辜,“这二者并非绑定条件叭。”
萧原一时竟无法反驳。
当初玉华公主赠药,肯定不可能特意附加娶公主的条件,这种事只能心照不宣,又岂能如交易一般说出来?
望着原不为那副吃了霸王餐不结账还理直气壮的神情,萧原脑袋里塞满了问号,居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早在金銮殿上就该知道这家伙胆量有多大了……默默吐槽一句,萧原看向原不为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位真的勇士,他轻叹了一声。
“如此陛下必然大怒,恐怕我之前给你支的招都没用,临死前吃饱点吧。”
第119章 探花4
正如萧原所说,玉华公主数次赠药,原不为亦欣然接受,举动正大光明,不加掩饰,唯一可以阻止玉华公主的皇帝也不曾发话,仿佛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京中其他人看在眼里,自然而然便以为这两人情投意合,已是好事将近。
若不去探究背后真相,只看表面上的一切,倒也不失为一桩“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佳话,只差最后一步圆满结局。
吃瓜群众们怀着各异的心思,就等着看到这则佳话彻底落幕。
等原不为宣布身体彻底好转,领了因病拖延多日的翰林院编修差使,第一次入宫参加大朝会时,便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
他回视过去,大部分人都是微笑颔首,表露出明显的善意。
——这等态度,和之前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啊。
之前认为他得罪了皇帝,于是人人对他避之不及;而今发现他可能攀上公主,攀上皇帝,这些人又主动释放善意。还有人趁着陛下未至、百官尚可随意闲聊的时间特意凑到原不为身边,想着或许能同这位前途无量的探花郎拉拉关系。
而这些人中,就包括之前故意疏远他的人,譬如今科的状元与榜眼。
反正送上门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原不为来者不拒,半点架子也没有地同他们交谈起来,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
很快,他就和不少中低品阶的官员混了个面熟,这些人中,有的出身京中,有的来自外地,有世家,有寒门,亦有勋贵,随口闲谈之间,就有许多原身谢渊不知道的情报被原不为掌握下来,倒是对这大夏天下多了不少了解。
其他人都知道这位探花郎出身寻常,为了交好于他,倒也不介意多说一些对方不知道的京中消息与某些内幕。
原不为好似对众人原先的疏离冷待毫不在意,还兴致勃勃地越问越多,只要不涉及隐秘,其他人自是不吝解答的,他们甚至巴不得他再多问一些,如此双方之间的关系便越拉越近。
现在这些人多想同他交好关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多后悔……嗯,趁着他们还没后悔,先薅一大波羊毛再说……原不为心头趣意横生,便毫无顾忌地将心中诸多疑惑一一道来。
说着说着,话题不着痕迹地拐到了道真观。原不为微微叹了一声,遗憾道:
“我曾听闻京城道真观极为不凡,有有道高人坐镇,名声最大的便是出自观主赤霄真人之手的灵符,据闻可驱外邪、救急病、长久护持百病不生……来京后,我本有意往道真观一行,只是先前以科举为重,无瑕他顾,后又突感风寒,缠绵病榻,难以起身,竟是至今未能成行。”
“谢编修又何必舍近求远。”旁边有人突然开口言道,“寻常人难得见赤霄真人,宫中却不一样,这赤霄真人可是时有入宫的……”他点到即止,又转了话风,“更何况,没能见到赤霄真人,谢编修却另有缘法,如今痼疾尽消,贵人垂青,当日的错过,现在看来竟是一桩好事。”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酸意。
说话的这人竟是不久前还在琼林宴上阴阳怪气结果反被原不为气走的榜眼,现下他看上去却是一派和气。
于是,原不为逮着他又薅了一通,在朝会开始前,成功从他这里知晓了更多与天下道门有关的事。
其它地方且不论,只从京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大部分人似乎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妖魔鬼怪,便是有信道崇佛之人,也不过是求个心安,却没有谁真正见过什么道门佛门的神异之事。
当今陛下登基后,大力修缮天下道观,三年前还曾在京城外的玉河之畔举行水陆法事,广邀天下道人,甚至许出国师之位,大概是指望能从中寻得一二“仙人”,圆满他求道的美梦。
然而,就在当晚,陛下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三千禁军连夜调动,直接包围了水陆法会的道场,随后火箭齐射,将玉河之畔烧成一片火海。
从此,三年前的那场水陆法会再也无人提起,渐渐被人强行遗忘,就当从不曾发生过。只是私下里有不少传言,说是皇帝大张旗鼓欲求仙,却没等到仙人,反而被一群装神弄鬼的骗子所欺,于是一怒之下才下了那等狠手!
一开始许多人都不敢提三年前这桩往事,就怕触动皇帝的怒火。不过自从皇帝结识了道真观观主赤霄真人,互相交流道学,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三年前的事了,这也是榜眼敢说出此事的缘故。
提起道真观,大部分官员并不反感。
“……赤霄真人确是有道之士,从不以长生之说蛊惑陛下,只提修身养性,究天地之理。便是那传得神异非常的灵符,也不过是让他出手治病的信物罢了。”
“真人医术当真高明,年前家母大病一场,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幸而我曾请得灵符。真人不曾亲至,只遣道童送了一枚灵丹来,家母便转危为安……”
也有人忍不住担忧开口:
“虽则如此,陛下时常招赤霄真人入宫论道,终究不妥。天子所居之地,非道观庙宇——”
又有一位老臣突然插言:
“总好过再来一次水陆法会罢!”
这话说的太过露骨,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众人回过神来,纷纷闭口不言。
此时,随着太监特有的尖利的嗓音传出,皇帝玄衣冕冠,驾临于金銮殿上。
柔和的晨曦抚过金碧辉煌的屋檐廊角,划过明净灿烂的七彩琉璃,于金砖的反射之下,映照在辉煌的大殿之内。
这象征着天下最顶峰权势的宫殿宛如一座厚重巍峨的山,所有置身于此的人都不知不觉一片肃穆,为那份威仪所摄。
以原不为的官职品阶,差不多就是吊在末尾自得其乐,还有闲工夫抬眼四顾,观望整座皇宫的“气数”。
对曾开辟过一世运朝的原不为而言,探龙脉、察气数不过是基本操作。他双瞳深黑,映照出漫天淡金色的“水华”,一层如水般轻而薄的淡金色“幕布”正徐徐覆盖整座皇宫上空,又像是透明的水晶钵,将整座皇宫倒扣在内。
这等气数,可不是一般妖魔敢来招惹的,寻常小妖恐怕当场就原形毕露!
再想到那藏身于宫中,与玉华公主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妖魔,原不为不觉沉吟。
“是这妖魔本身不凡,或是借了玉华公主的气运庇护,还是说……”
就在这时,皇帝突然将他招至阶下。
诸多目光都落到原不为身上,差不多都猜出这位身上即将发生什么好事,便一个个神态放松,含笑听着。
皇帝一开口,果然是赐婚。
不可否认,不少人都心头泛酸。
……相貌出众,才华横溢,少年得志,皇帝赏识在前,公主倾心在后,只待今日一朝成为帝婿,脚下便是光明大道,足可直登青云,怎能让人不羡慕?
正这般想着,心头泛酸的众人突然齐齐一震,脸上的表情就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荒诞难以理解的事。
而青年清朗的声音正在殿中徐徐传开——
“……恕臣无礼。”
熟悉的开场白,仿佛当初之事再度重演,以至于群臣脸上都是一副如在梦中的表情,简直怀疑是不是上次金銮殿上发生的事印象太深,于梦中重演。
然而接下来原不为就换了一套说辞——
“臣一心向道,不好女色。已决心终身不娶,实非公主良配。”
就在方才还和他探讨过陛下求道二三事的众人:“……?”
……好敷衍的借口。该不会以为陛下会因为同样的爱好就理解他,放过他叭?
这话翻译一下,岂不是在说女色影响他向道?须知道士也有娶妻的。
原不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识抬举,还连累其他人三番两次担惊受怕,群臣大为不满,立刻便有人站出来问罪,指出了这借口的敷衍。
原不为立刻正色道:“所以他们心不诚,求不得道。不过想得美而已。”
“……”
后宫三千的皇帝陛下似乎有被内涵到,成为了不虔诚还想得美的对照组。
果然,皇帝脸上已凝聚起厚重的乌云。
而探花郎本人似乎毫无所觉,还在不识相地继续叭叭:
“至于公主赠药之恩……臣听闻玉华公主温柔大方,素有善行,去年荆北大旱,公主所捐资粮活民无数,救命之恩难以胜数,若是都要以身相许,只怕宫中亦住不下。少臣一人,还能腾出一块地方来,替公主省点口粮呢。”
发表了一番堪称歪理邪说的渣男言论,他身板挺得笔直,说话之时不卑不亢,理直气壮,声音还在大殿中回荡。
众臣已是呆若木鸡,皇帝气得全身发抖,殿中气氛死寂到极致。
半晌,所有人只听见御座之上的皇帝发出一声再也按捺不住的怒吼,仿佛已经忍无可忍:“拖出去,丢进天牢!”
原不为不用拖,非常自觉就出了大殿,那淡定的神情仿佛只是去观光旅游的。
于是皇帝更生气了,站起身时,险些一头栽倒。
殿内立时混乱起来。
第120章 探花5
朝会之上,探花郎再次拒亲,皇帝震怒,当殿将之打入天牢,消息传遍整个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不识抬举、三番两次冒犯天家的探花郎,这次死定了!甚至于,他的亲族都很有可能受到牵连。
收到消息的萧原都懵了。
他考进士不是为了当官,因此利用家中的关系给自己找了一份闲差,没有上朝的资格。哪能想到自己那位好友不过是去参加一次朝会,都能搞出这等大事!
尽管两人相交时间不长,谈不上莫逆之交,刎颈之别,但在不危害自己家族的范围内,萧原仍愿意尽朋友本分。
况且,从那日金銮殿上拒婚开始,萧原就感觉“谢渊”似乎有些变了,他印象中的“谢渊”性格温和淡泊,绝没有这样的胆魄……抑或者说,这不过是去了伪装,本性流露?无论如何,现在的他,让萧原都有些看不透,他不太相信对方真的是故意找死,全然不考虑后果。
……倘若真是故意找死,萧原也没辙。不然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死前让他吃饱点、吃好点叭?
这样想着,萧原跑遍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饭馆、点心铺子,各样最拿手的吃食都来了一份,接着一手一边,拎着满满两个大食盒,就这么进了天牢。
——在皇帝并未明令禁止的情况下,疏通关系,打点一二,进天牢里探望个人还是很简单的,至少比救人简单多了。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天牢角落里,安安静静坐在稻草堆上的青年,他低头不知在做些什么,整张脸笼罩在昏暗的阴影里,看上去颇有几分凄凉与孤独。
萧原不由回忆起不久前对方一身探花服、意气风发的姿态,唏嘘不已。